藏石之趣

據(jù)說有藏石一行。石頭居然可以登堂入室，與世間高雅之事相提并論，諸如藏書（經(jīng)）、藏畫、藏古、集郵等等。因涉其中小試，竟然別有一種情趣。于是，一時沉溺中間不得自拔。

先是采石。現(xiàn)代人其實很無奈，住在鋼筋水泥的城市里，衣食住行全在水泥的世界里完成，如若沒有一點非分之想，恐怕一輩子也難有親近大自然的機會，更別提去游歷，去浪跡天涯，像古人那樣尋古探幽、朝山拜寺了。有限的機會當然也有過，可惜其間尚不諳石“經(jīng)”。

有樂于此道的朋友，經(jīng)常邀約評品藏石，觀賞良久，也瞧不出個眉眼兒，若按其提示，又嫌抽象的離譜兒。無法，只好避而少之。但又實在擋不住誘惑，漸入此道，發(fā)現(xiàn)玩石頭也有頗多好處。其一，石頭不嫌家貧，有錢無錢都能養(yǎng)著，墻角旮旯隨意放，寒暑蟲害不入侵。其二，玩石頭沒有費用，有時間即可投入，調(diào)節(jié)情緒不落俗套，石意石趣淘性情。其三，玩石頭可以廣交朋友，民諺道：不食那山果，不知那山味。初識石時興致盎然，見同趣者如見故人，三言兩語便熟悉，久而久之交成朋友。

玩石頭全在于石趣。一塊石頭，如果沒有起碼的意趣，任憑它歷史再久遠，也難勾住欣賞者的眼睛。發(fā)現(xiàn)意趣，發(fā)現(xiàn)美，既要有直觀的感受力，又要有發(fā)現(xiàn)的鑒賞能力。其實人人都有這種能力，只不過各自愛好不同或者心無此駐罷了。如前所述，本人玩石賞石僅算不本分之業(yè)余愛好，節(jié)假日里喜歡去山川河谷尋覓，或去舊貨市場走走，或去花鳥魚市轉悠，從別人不經(jīng)意的地方留意東西。記得去年市里舉辦云岡國際旅游節(jié)，在石頭展銷的攤位上，挑揀了幾塊瑪瑙原石，因為選擇的時間久了點兒，被攤主拒售。幸而得理力爭，又有熱心石頭的觀眾幫襯，方才了卻心愿。

其次是賞石。購石歸來，將石頭置于幾案，一杯清茶，一把靠椅，品茗鑒石，賞心悅目。好的石頭應該像一幅畫，粗獷中藏精細，抽象中蘊具體，疏淡與莊重相諧，氣韻與形式俱備。賞石如鑒賞水墨畫，不乏“遠山銜朝霧，近水繞小橋。蒼樹與雀噪，樵夫荷柴歸”的意境。石本天然生成，或賞其巧奪天工，或悟其滄桑經(jīng)歷，盡在潛思默想中也。賞石還少不得有發(fā)現(xiàn)的眼力，像某位石友拿了石頭讓人看，非說是什么什么就未免失之偏見，應該以欣賞、聯(lián)想、形象的共同認可為基礎，抽象化的立意不適宜賞石。而以形象化賞石大概可以被普遍接受。仍以前面所說的山水石為例，如若所愛之石沒有了形象的遠山、云霧、流水和樹木，藏石者即便再指鹿為馬，觀眾也是不會茍同的。我藏有一塊陋石，初見之時未細看，以為無奇，及至詳加觀賞才發(fā)現(xiàn)，這枚不規(guī)則的半圓形石頭，表面包裹著一層極似植物化石的外衣，紋理美麗清晰，圓弧一面有兩處裸露著，可以看出內(nèi)里與外部質地的明顯不同。石頭兩面散布著大小八個半圓形的凹坑，極為圓潤。裸露的地方是兩個凹坑，卻是輪廓粗糙，相形之下大不相同。顯然，在無法測定的年代，巖漿凝固的那一剎間，發(fā)生了什么情形。不妨做個推理，即在一種未知的狀態(tài)下，帶著粘性的巖漿，做包圍另一種質量巖漿的運動，但外面的巖漿裹不住里面的巖漿，一邊凝固一邊被抻展，終于，有兩個地方被撐破。同時，或被擠壓或接觸到某種植物的葉片和大小十枚無法探知的圓球，瞬間完成了這永久的定格。那花紋和凹坑，多少次地讓人陷入了無盡的遐想……。另外有一塊瑪瑙石，形狀像半個魚身，一面光潔一面斑駁，硬度達到了七度。找玉石匠人鉆了個孔，系上一條絲絳，時時盈握把玩，一邊體驗石之自然與堅硬，一邊盡可觀賞石之可愛的通透。

藏石如果是藝術的話，也算是一種靜態(tài)的藝術。因而石頭具有伸展性，可以給人們提供聯(lián)想的空間，在靜態(tài)的環(huán)境中表現(xiàn)動態(tài)的美。而動態(tài)的部分是聯(lián)想的重要因素，其動態(tài)空間和趣味又決定著藏石的價值。因為藏石具有著靜態(tài)藝術的特性，所以成為人們細品慢賞、長久感受的對象。

再來說命石。命石即給石頭起名字。雖說只是起個名字做符號，但這好的符號卻也不易得。不過，給石頭起名似乎易于給人起名。因為石頭之名，盡可以三個字五個字地起，賦于其含意愈深愈好，延伸的愈廣愈好。而人卻不行，三個字為限，多了違反常規(guī)，少了又表達不全面。但也不是一律，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不少起四字以上名字的，那算特殊。

命石，需要經(jīng)常的鑒賞、揣摹，只有把一塊石頭蘊含的意趣探究窮盡了，才能賦予它一個好的名字。我喜歡收藏小而精致的石頭，其中有一塊橢圓形小石，長不過三公分，正面呈粉灰色，妙在圓弧正中顯出一尊乳白色壺形，而絕妙的是白玉壺中心有一顆粉紅色閃光點。發(fā)現(xiàn)之時，心就有靈犀，再觀一回后，即以唐代詩人王昌齡的“一片冰心在玉壺”名句冠之。命石之快，如是者實在不多。再有兩塊海岸景色的小石，一塊整體為墨綠色，畫面勾勒出一幅寧靜的海岸和洶涌的大海，海岸之靜與海浪之狂暴，一靜一動形成了強烈的反差，讓人有身臨其境的感覺。此石背面景觀也不遜色，一條寬闊的瀑布，從壁立的山頂直瀉而下，涼意襲人，山形樹影和游人，一切都被籠罩在彌漫的水霧之中。經(jīng)過一次次的斟酌，我為此石一面命名為“怒海與靜岸”。一面命名為“瀑”。另一塊暗黃顏色的，畫面極富海灘黃昏時的色調(diào)，霏霏小雨若有若無，遠近的沙灘既透明又模糊，落日的余輝從云層反射下來，眼前的沙灘清晰起來，而遠處卻依舊蒼茫一片，黃昏的海灘上，充滿了神秘與柔和的氣氛。我給此石命名為“黃昏的海灘”。

再以動物、人物藏石的冠名談些體會。我給一只熊貓坐像的石頭定名為“熊貓困了”，久后又改名為：“熊貓媽媽”。緣由熊貓的頭部只有一對黑色的耳朵，沒有眼睛的形狀，盡管第一個名字也說的過去，但后者還是稍好一些。“熊貓媽媽”有延伸的空間，通過熊貓低垂的頭部，我們似乎看見了熊貓媽媽正在注視著

懷中的小生命，無法言喻的母愛之態(tài)活脫而出！

與景物、動物的命名對比，人物形象的命名應該說更難一些，藏品中有一片四公分長的橢圓形石頭，赭黑的底色襯著白中微橙的影象，十分清晰，使人聯(lián)想到揮拍擊球的乒乓球員身影，但頭部輪廓不很清楚，上肢處顯得臃腫，遂定命為“乒壇巾幗”。名兒雖然有了，而我卻不以為然，意欲換之，又無法更改石之造化，只好慢慢品味，再圖佳名。玩石至此，也體驗了一回藏石者偶然的無奈。

藏石所表現(xiàn)的形態(tài)，大概可以囊括世間萬物，而藏石又有建筑、雕塑、繪畫等靜態(tài)藝術不能表現(xiàn)的空間，不夸張地說，靜態(tài)藝術之美，藏石都可以表現(xiàn)出來甚至更多，在已經(jīng)認定的形象上，我們的思維進行著各種聯(lián)想和創(chuàng)作。于是，動物人物、山水花草、海天風云，都在藏石的境界中了。這或許是愛好藏石者越來越多的重要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