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打來的電話（上）

香 煙

1943年，日軍占據下了廣州。

廣州日本憲兵隊的特工崛川與文華書店女主人加藤紀子，在家鄉原是一對青梅竹馬戀人。如果沒有戰爭，這應該有一段美滿姻緣。可是，崛川應征入伍到了中國。加藤紀子后來也到了廣州，尋戀人崛川未果后，遇上了受命假扮中國人，以開書店為掩護，在商業繁華的惠福路監視市民行蹤的日本梅機關特務吉田正一。為生活所迫，加藤紀子嫁給了吉田。

不料，一年前崛川從華北調到廣州，當知道加藤紀子和吉田成了夫妻后怒火中燒，于是尋機秘密殺死了吉田。

日本憲兵隊隊長山本憲藏下令尋找兇手，但一直沒有進展。而我地下黨潛伏在廣州偽警察局當探長的劉權，卻在威仔和司徒娟的幫助下查清了崛川殺人的真相，并以合作做走私生意賺錢為名，借機控制著崛川，要求其為我抗日組織服務（詳見《少男少女》雜志2017年7月《浴衣》）。

崛川知道如果自己殺死吉田的事讓憲兵隊和梅機關知道，肯定死無全尸，所以，他只好乖乖地聽劉權調遣。

不料，他們合作幾個月后，崛川又遇上了大麻煩。

崛川秘殺吉田正一后，雖然劉權幫他隱瞞了真相，但因為怕引起梅機關的人懷疑，所以仍不敢與自己青梅竹馬的加藤紀子結婚。倒是加藤紀子在憲兵隊長山本憲藏的威迫之下，改嫁給前夫吉田的同伙，梅機關的一個特工——江口。

但崛川舊情未滅，不時與加藤紀子在旅館約會。漸漸地，就連加藤紀子也大膽起來。最近，她甚至還經常出入崛川住的地方。

崛川的住所是東山一幢小洋房，原是一位廣州富商的住宅，廣州淪陷后，房子便被日本憲兵隊征用，成為崛川的住宅。這里地處近郊， 何況，加藤紀子來訪又是在夜里，所以不太引人注意。

這天夜里，加藤紀子趁江口在梅機關值班，駕車駛進了崛川家的前院。這車子是死去的前夫吉田留下的。

“今晚我不走了。”加藤紀子說。

“又借口到青木家學刺繡？”

青木是日本商會的一個商人，在廣州開了一家服裝店，青木的夫人和子年紀與加藤紀子差不多。每次江口晚上值班，加藤紀子都以一個人在家害怕，要到青木家過夜，并向青木夫人學刺繡為理由和崛川約會。而江口和青木也很熟，青木家那間服裝店，據說有江口的股份。正因為這層關系，雖然江口從沒有查問過青木，但加藤紀子還真不時會在青木家住上一兩晚。

墻壁上的時鐘指向9點，在浴室洗澡出來的加藤紀子發現崛川正在穿衣服。

“我出去買一盒香煙！香煙正好抽完了。”

“哎！還是我去買吧，我開車出去，很快就會回來，你趕快去洗澡。 ”

加藤紀子體貼地笑著，一邊穿上衣服，走出了屋外。賣香煙的小賣店離開崛川的住處大約有一公里遠。崛川覺得還要讓加藤紀子一路找去，心中隱隱地有些不安。

他再次喊道：“你等一等，我去買吧。 ”

正在這時，房間角落里的電話機響了。在如此夜深之時，會打電話來的人屈指可數。崛川的腦海里首先浮現出的是自己的上司，憲兵隊長山本憲藏的面容。

崛川拿起電話的聽筒。短暫的沉默之后，傳來一個陌生男性的聲音，不是山本。

“您是崛川吧。”

“是啊！您是哪一位？”

對方又沉默了。有一種令人不悅的感覺，崛川重新再問對方的名字。

于是，對方回答道：“我是江口啊！你聽出來了嗎？”

“是紀子的先生江口君呀！嗯……您找我有什么事？”崛川克制著劇烈的心跳，裝作平靜地問道。

“我有一件事想和您商量一下。”

“什么事？”

“我即使不說，您也應該知道吧！就是，我希望您不要破壞我的家庭。”

崛川瞬間感到迷茫了，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是好。

崛川知道早晚會與江口有一個了結，他已經有著這樣的思想準備。但是，加藤紀子絮絮叨叨地叮囑過他：在時機成熟之前，他們的關系必須保密。

應該含糊其詞地蒙混過去，還是開誠布公地談一談？崛川無法立即做出判斷。這樣的時候，如果加藤紀子在身邊，也許會叮囑他不要被江口有所察覺吧！ 加藤紀子剛出去，電話就來了，時間上正好交錯。崛川覺得自己被逼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

“您說的話，我聽不懂……” 崛川裝作一無所知的模樣，窺探著對方的動靜。他想等加藤紀子回來以后，再商量這件事，制定對策。

不料，江口的口吻陡變。“你不要太得意忘形了！” 在他的話音里，隱含著冷冷的嘲笑。“你一定會很喜歡自己那張被子彈打爛的臉吧。所謂執迷不悟，指的就是你這樣的人啊！背叛天皇和帝國的人結局肯定會很悲慘的！”

面對江口的冷嘲熱諷，崛川的心里陡起一股無名的怒火，渾身的血液直往腦門子里涌。江口開始時還顯得有些可憐，以后態度陡變，崛川認定這是江口在戲弄他。

“說到哪去了，這事和帝國有什么關系呢？”

“別以為我什么都不知道！”江口繼續說道：“紀子的前夫吉田正一是怎么死的？還有，你現在以做走私生意為名，連續開出不少特別通行證！那些拿了特別通行證的，究竟是些什么人？”

崛川瞬間差點崩潰了，若真如江口所說，他知道了，甚至掌握了不利自己的證據，自己該怎么辦？

“紀子和我的關系是真心的呀！”

“你應該清楚，你的事傳出去，結局肯定會很悲慘的！我希望能與你詳談一次，用電話交談很不方便。你到我這里來吧！最近我總是通宵工作，一直要到天亮。夜里交談，氣氛會是很安靜的。怎么樣？你來我家？對了，帶上十根大黃魚（抗日戰爭時期一根金條的標準是十兩，俗稱‘大黃魚’。按舊制1斤16兩，1兩=500/16克=31.25克；所以，‘大黃魚’金條折合今天的重量是312.5克）。我知道你走私違禁品賺了不少錢，記住，是大黃魚，不要軍票！”

崛川知道早晚要與對方攤牌的，但是，現在對方突然提出這樣的要求，崛川一時還拿不定主意。

正在崛川不知怎么回答時，電話里傳出江口的聲音突然有點緊張：

“等一下，現在我有客人要來，不過客人很快就走的。等客人走后，隨便你什么時候來都可以……哎！你等一下。”

崛川感覺到對方用手捂著聽筒。

不久，聽筒里又傳來聲音：“我的房門前有汽車停下的聲音。客人好像正在朝著房門口走來，我要掛電話啦！”

神秘消失的尸體

加藤紀子開車出去買香煙，過了近20分鐘才回來。

“怎么這么長時間，遇上什么事了？”崛川問道。

加藤紀子解釋說，那間小雜貨店里他喜歡的那個牌子的香煙已經售完了，所以一路尋找著去其他地方購買，才花了一些時間。

聽說江口打來過電話，加藤紀子流露出惶恐的神情：

“他不是說今晚要值班嗎？”

但是，她馬上就定下神來。“你不用擔心啊！江口最近接到父母從日本寄來的信，說想趁戰亂在家鄉買大量的田地，可錢不夠。最近江口常跟梅機關的同事借錢，還到廣州維持總會找中國人要錢。我估計是他想錢想瘋了，今晚借口值班去籌錢，估計還是籌不夠，便來訛你。”

崛川心里還是不放心，他等加藤紀子睡熟后，躡手躡腳地走下二樓，騎上一輛憲兵隊配給自己的軍用摩托車。江口的宅邸，也是占用了一位廣州富商的房子，離東山不遠的珠江邊，所以他認得去的道路。

沒多久，崛川深夜來到了江口的宅邸。而且，后面發生的事情，自然是他沒有想到的。

在江口的宅邸門口，崛川頗感躊躇。猶豫到最后，他狠下心來，用力拍了幾下門。

深夜里的拍門聲，透過厚實的房門傳到門內，崛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擺好了架勢，等待著來自屋子內的反應。這幢邸宅的主人江口應該馬上就來開門的，然而屋子內卻沒有絲毫的動靜。

崛川看了看手表，難道他睡下了？

崛川感到很蹊蹺。他豎起耳朵聆聽著。夜風里除了不遠處的珠江水流聲外，什么也聽不見。

大門邊的屋子里雖然掩著窗簾，但里面亮著燈，屋子里的人好像還沒有入睡。在如此夜深人靜之時，江口也不可能外出的。崛川無意中將手伸向門把手。 他想看看房門有沒有鎖上，旋轉著把手拉了一下，不料雕刻著抽象花紋的房門毫無聲息地移動了。

真不謹慎啊！獨自一個人過夜也不關門……

崛川感到驚訝！將頭探進門縫間。他朝著里面，大聲地喊道：

“有人嗎？”

崛川感到一陣強烈的好奇，將目光飛快地掃視著屋內。

門廳一直通往二樓。寬敞的空間證明著原來的房主人的富有：從天花板上，懸吊著豪華的枝形燈，第二道門的邊上，還放有一個巨大的花瓶，里面插著鮮花。

有一條通道筆直地通往樓房的深處。崛川朝通道深處窺探著時，全身的肌肉猛然收緊了。

那個地方，竟然有人躺著……

一個男人的下半身，一動也不動地躺在通道里。那里正好有一間房間，男人從腰部以上部分被敞開著的房門吞沒。躺著的姿勢是背對著這邊，但從房間里透出來的燈光，落在紫色的和服上。

出事了！一定是患急病倒下的！——

崛川迅速地做出判斷。除了江口之外，不可能是其他的人。崛川原來還滿懷著敵意打算和他攤牌的，此刻那種敵視的態度已經煙消云散。他的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趕快喊急救車。

崛川跑進大理石地板的通道里。

“你怎么了？” 崛川搖晃著那人的肩膀喊道。

男人的身體無力地搖晃了一下，從凌亂的頭發底下，露出臉來。

崛川不由“呀”一聲驚叫起來。沒錯，是江口！但是，他的臉上已經失去了血氣。

江口睜開著眼睛，但眼珠一動也不動。緊接著，崛川又發現了異常，在江口的脖子周圍，留有一圈繩索的印痕。

看出是被勒死的，崛川陡然感到更加恐怖。

趕快報告憲兵隊！

崛川不知所措，頭腦里一片混亂。他這樣命令著自己。

尸體的上半身躺在房間里。崛川的目光飛快地向房間里掃了一眼。

這是一間臥室，地上鋪著藍色的地毯。從房門口數去，正好是通道左側的第二個房間。崛川的目光一瞬間朝沙發、桌子等家具擺設掃視了一遍之后，停留在房間角落里的電話機上。

不能報警！崛川正欲跨進房間，猛地收回了腳步。

我會被當作兇手的！

崛川來這里是為了看看自己有什么把柄被江口抓住，并打算與江口討價還價的，他有殺害江口的動機。而且，深夜12時來拜訪江口，這件事本身就很離奇，自己的上司山本憲藏，還有梅機關的人也許根本就不會相信他。

請他來這里的，是江口自己，但此刻江口已經成了一具尸體。

崛川慌了手腳。他急忙退到大門口。他的腿已經發軟，腰部已經使不出力，身體眼看著就要癱倒在地。

趕快離開這里。不過，在離開之前，作為經過特工訓練的崛川，仍不忘把房子細細搜了一遍。崛川發現房間的一個抽屜開了一條縫，似乎被打開過沒有關好。他拉開看了一下，里面是空的。在其他能藏東西的地方，也沒有找到已經被江口發現的任何能證明自己是殺死吉田正一的兇手，特別是沒有任何證明自己正和警察局的探長劉權合伙做走私生意的證據。

崛川這才放心地穿上鞋子。從手提包里取出手絹，慌慌張張地擦著門上和自己手觸摸過的地方，然后走出庭院。

在院門內側的緊邊上，有一間可以停放兩輛汽車那么大的車庫。車庫里停放著一輛汽車。

他將手伸向設在院門上的小門，將小門拉開。必須將這扇門的把手上的指紋也擦去。崛川將手伸進手提包里，發現手絹沒有了。

掉在臥室門口了！崛川立即返回。 不出所料，手絹果然掉在臥室門口。剛才崛川將手絹塞進手提包里時，因為慌張，結果卻掉在了地上。

差一點兒惹出大禍，手絹上還繡著崛川名字的大寫字母。

必須趕快鎮靜下來。崛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睨視著房門。他再次仔細地回想著，擔心會留下疏忽。

慎重起見，他悄悄地將房門打開一條縫，從門縫間朝里窺察著。

不料，崛川的目光突然發愣了。尸體不見了。在通往樓房深處的通道上，什么也沒有。

怎么會有這樣的事？

惡魔附體的邸宅

這樣的事態太出乎意外，崛川瞬感一陣輕微的暈眩。他眼看著就要癱軟在地，連忙扶住了房門。但是，他馬上便恢復了鎮靜。

再看看清楚！ 崛川再次打開房門，將目光向同一個方向瞥去。這次，在與剛才同樣的位置上，有一具尸體橫躺著。

果然是我看錯了。 證實尸體還躺在那里，崛川在心中這么喃語道。

但是，他并沒有因此而感到釋然。回想起來，他反而感到更加恐懼。

不！不是錯覺！尸體肯定消失過！

若是那樣，這種現象該怎么樣來解釋呢？受過專業訓練，身為日本憲兵隊特工的崛川不住地叮囑著自己要冷靜下來。

江口已經死了。所以，他本人已經化成一具沒有意志的物體。

那么，是什么人搬動了尸體？

也許兇手還潛伏在宅邸內！

這樣的推測是順理成章的。但是，接下來的謎團便無法做出解釋。

崛川發現尸體消失后一陣慌悸，當他再次朝著同一個方向望去時，這段間隔只有微乎其微的幾秒鐘工夫。

他感到暈眩，轉過臉去，正確地講，這只有兩三秒鐘的時間。

可以設想一下：兇手躲在暗處，崛川退走以后，兇手將尸體拉進了房間里。

尸體的神秘消失，可以這樣來解釋。

但是，僅用兩三秒鐘時間，便將尸體放回原來的位置，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兇手敏感地察覺到崛川好像又返回來。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房間里也許能夠聽到走在卵石鋪道上的腳步聲吧！因此，兇手不得不趕緊將尸體放回到剛才的狀態里。

搬動尸體的過程就是晚了這么一瞬間，因此，崛川目擊到尸體不見的情景。在崛川感到暈眩而冥閉著眼睛時，這一過程結束了。他睜開眼睛時，尸體重新出現。其原因，只能這么來解釋。

不對！在這么短的時間里，要做得如此天衣無縫，是不太可能的。

崛川冥思苦想著，凝視著橫躺在地上的尸體。從紫色的和服下伸出的下肢，放在上面的右膝稍稍彎曲著，尸體的姿勢，都與最初發現時沒有什么兩樣。

光從屋子里將尸體搬出來，縱然有幾個兇手，也要花上幾秒鐘時間吧。

何況，要在完全相同的位置上，將還沒有僵硬的尸體保持與剛才同樣的姿勢，沒有一絲一毫的差異，這更需要花費一些時間吧。

果然是我的錯覺！

或是江口的靈魂對崛川顯靈了，才出現如此奇異的現象？

一陣寒意從崛川的腳底下直往上涌。崛川想起自己的處境。如果有人發現他在這里，他將無法擺脫殺人的嫌疑。

崛川渾身顫抖著，他想盡快地遠離這幢有著惡魔附體的邸宅。

隱瞞真相

江口被勒死的尸體，于翌日上午被發現。因為梅機關的人遲遲不見江口來上班，打電話也沒人接，于是派人來到江口住的地方找，這才發現了異常。

日本憲兵隊一接到報案，立即開始進行搜查。偽警局的人也來了，當然也少不了劉權。

憲兵隊的人很快找到了和江口結婚沒多久的加藤紀子。為了了解情況，日本憲兵隊將她帶回了本部。

得知丈夫的死訊，加藤紀子對尸體進行了辨認。她失去了理智似的呼天搶地大哭。但是，憲兵隊長山本憲藏少佐冷靜地審視著她的神情。

山本憲藏從一開始就懷疑著她。

山本憲藏將加藤紀子帶到審訊室里，追查她在昨天晚上的去向。

加藤紀子已經看出山本憲藏對她的態度，最后只好改口說了實話：

“其實我是開著汽車在崛川的住宅里住了一夜，直到天亮。”

“中途沒有離開過他的家嗎？”

“是啊！不！我出去買過一次香煙。以后就一直待在房間里，沒有離開過。”

為了證實她的供詞，山本憲藏傳喚了崛川。雖然崛川是自己憲兵隊的人，但死的是梅機關的特工，梅機關的人一直在逼山本破案，山本可不敢不認真對待這個案子。

所以，雖然山本確認了崛川和加藤紀子的情人關系，而且兩人的話如此一致，但山本憲藏仍不相信他們。偷情事小，可死了個帝國特工，究竟是情殺，還是抗日份子所為，這事非得查清楚不可。

作案是在半夜里進行的。對加藤紀子和崛川，山本憲藏認為，倘若一方正熟睡著，另一方即使偷偷地溜出去也不會被人發現。何況，兩人同謀作案一說，也具有相當的說服力。也許為了應付憲兵隊的盤問，兩人已經訂好攻守同盟。

何況，加藤紀子和崛川合謀殺害江口的動機是太充分了。

日本憲兵隊對兩人進行了十分縝密的調查。同時，對他們進行了審問。

一連幾天，經過嚴厲的審問，崛川已經筋疲力盡。大部分疲勞是由于內心的糾結而產生的。倘若毫不隱瞞地吐露真相，自然就不會感到如此恐懼。

昨晚崛川從江口宅邸回到家里的時候，時間快到凌晨1時40分。加藤紀子依然打著呼嚕。發現尸體這一事實，他只是默默地封閉在自己一個人的心里，沒有告訴加藤紀子。

崛川掌握著兇手的線索。江口在電話里說，現在有客人來訪。那個來訪者肯定就是兇手。深夜，他一個人在家，不可能不問對象便將對方迎進屋子里的。

但是，倘若向山本報告此事，那江口在電話里說的掌握自己殺死加藤紀子前夫吉田，以及和劉權的合作，還有就連江口希望崛川去他家里的情況，都必須如實相告。山本也許會因此而加深對崛川的懷疑。

江口來電話一事，崛川已經對加藤紀子說了。聽加藤紀子的口氣，她好像還沒有向山本透露這事。在江口住的地方，崛川也找不到任何對自己不利的證據。看來加藤紀子也有與崛川同樣的想法，擔心如果把江口打過電話給自己一事對山本說實話，會對自己很不利。

案發以后，崛川與加藤紀子沒有見過面。只通過一次電話，簡短地交談了幾句。兩人已經受到同謀的嫌疑，通電話時紀子說，為了避開憲兵的嫌疑，暫時分離一段時間，這是無可非議的。

還有一件事沉重地壓在崛川的心頭，就是，加藤紀子也許應該知道自己外出過一次。崛川離家和回到家的時候，加藤紀子都打著呼嚕。但是，在他外出期間，加藤紀子如果醒來過，那么她理應發現崛川不在家。

莫非加藤紀子也在懷疑我？

他覺得這樣的假設是可能的。即使在這樣的情況下，加藤紀子也保持著沉默，是因為她不想被他連累的緣故。

崛川在心里只能這樣解釋。

因為加藤紀子說江口是急需籌錢寄回家買田產，所以借故訛他，而且自己在江口住的地方找不到任何不利自己的證據，所以，崛川希望能夠盡快找到真正的兇手！

崛川從內心里這樣祈禱著。這不僅僅是因為能夠證明自己與加藤紀子的清白，而且，從此自己就能夠堂堂正正地與加藤紀子結婚。

但是在破案之前，山本如果得知崛川在深夜去拜訪過江口的住宅，也許無論他怎么為自己辯解，山本都不會相信他是清白。正因為由于江口的死，崛川處于受益最大的處境里，所以憲兵隊的人也會對他“另眼相待”的。

崛川注視著事件的發展，期望與不安瞬息萬變地在他的內心里交織著。

自從發現江口尸體后，已經過了5天。崛川每天在家里神思恍惚。因為找不到證據，山本不能把崛川怎么樣，但嚴令他暫時不準參與憲兵隊的事，只能留在家里隨時聽候傳訊。

中午過后，朋友青木來探望崛川。兩人居住得很近，自從案發以后，青木已經好幾次過來探望他。

“憲兵也到我那里去過。”

青木也與崛川一樣，屬于身材矮小的類型。但是，也許是因為高中時代是游泳選手的緣故，他的肩膀肌肉發達。

“跟江口有過交往的有關人員自然都要過濾一遍啊！何況我與江口關系極其密切，我還常常出入江口的宅邸吧。而且又有資金上的往來。”

青木的相貌令人不敢恭維，但性格豪爽，說話直來直去。

死去的江口在青木的西服店有股份，和崛川關系也很好，看來是個八面玲瓏的人。但是，據說最近為了經營資金的周轉問題，他與江口之間在利益上處于對立關系。甚至還聽說江口在私下秘密調查青木，懷疑他與抗日組織秘密來往，參與了走私軍用物資去國統區和共產黨游擊根據地。

“兩名憲兵注視著我，問我在江口被殺那天夜里，晚上10點到翌日凌晨2時左右，這段時間里去了哪里呀！”

這一時間段，是江口死亡的推斷時間。

“我是很幸運的呀！我是夜貓子，否則的話，他們那副懷疑的目光就總是會纏著你。因為不管怎么說，我即使回答說在家里睡覺，他們也根本就不會相信你。”

據說青木是這樣回答的：晚上10點50分之前，他在住宅附近的一個日本商人家里打牌，后來回到家里換了衣服，又去了東山附近，也即離崛川宅邸步行七八分鐘路程的一家日本人開的通宵酒館，從深夜零點15分到凌晨2時30分左右，他一直在酒館里。

“我的現場不在證明很確鑿啊！從酒館那里到江口的宅邸，單程步行最快也要20分鐘。光一個來回，也需要40分鐘。大家都知道，我可沒有私家車，也不會開車哦！在我的去向中，無法證明的空白時間只有25分鐘。所以，我不可能是兇手。”

青木滿懷著熱情滔滔不絕地說道。崛川不由得苦笑。

“你已經沒事了。可以讓第三者來為你作證明。可我這樣的人，山本不會相信。”

“是啊！對方是加藤紀子，即使憲兵認為你們是同謀，也無可奈何啊！”

青木也流露出一副很可惜的表情隨聲附和著。與加藤紀子的關系，崛川只對青木一個人從不隱瞞。青木只要高興，無論多么晚都會來崛川的家里玩，而且事先從來不打招呼。將加藤紀子帶到自己的家里，對青木是無法隱瞞的。倘若是青木，只要看見停靠在院子里的加藤紀子的汽車的特征，就會想起汽車主人的名字。

“不過，我這次來，是要對你說說那個加藤紀子的事情……”

青木的臉色變得憂郁，露出一副沉思著的表情。這是一個不能忽視的變化。

“怎么了？你知道什么事？”

青木究竟要告訴崛川什么秘密？江口又是誰殺死的？欲知結果，請看下一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