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昕
【摘 要】 經濟案件刑民交叉現象頻發,雖已確立“先刑后民”的處理原則,但其理論準備不足及司法適用中的各種不適,使之依然困擾司法實務部門。本文從“先刑后民”的邏輯起點出發,通過明確其適用前提,結合主要情形進行類型化分析,提出了刑民交叉經濟案件不同情形下的司法路徑:繼續審理或駁回起訴;繼續審理;中止審理,則應將案件移送公安機關。
【關鍵詞】 刑民交叉;邏輯進路;司法路徑
刑民交叉,長期困擾司法實務部門,在經濟案件中,“刑民交叉”現象尤為突出。所謂“刑民交叉”,通常是指同一法律事實同時侵犯了刑事法律關系和民事法律關系,導致刑事法律規范和民事法律規范均可適用于該法律事實的情形。從立法層面和理論研究角度,能夠清晰區分刑民關系、明確各自調整范圍,得出并行不悖的基本結論。但現實生活情境和司法實踐中,刑事和民事內容往往交織難分,司法部門處理起來頗為棘手,甚至出現難以銜接的司法尬局。以經濟案件為例,一方以經濟糾紛為由向法院提起訴訟,另一方卻以涉嫌經濟犯罪為由向公安機關進行刑事報案。
一、經濟案件“刑民交叉”的處理原則
刑民交叉案件的多發性和復雜性,司法部門通過規范性文件早有回應,從最高人民法院1997年、1998年先后出臺的《關于審理存單糾紛案件的若干規定》、《關于在審理經濟糾紛案件中涉及經濟犯罪嫌疑若干問題的規定》,到2005年公安部發布的《公安機關辦理經濟犯罪案件的若干規定》,基本都確立了“先刑后民”的基本處理原則。
盡管如此,時至今日,刑民交叉經濟案件或者說“先刑后民”原則的適用,依然是困擾司法部門常談常新的難題。“先刑后民”原則在適用中滋生的一些問題,如惡意啟動刑事程序,通過中止正在進行的民事訴訟以達到規避民事責任之目的,而過分強調“先刑后民”原則的剛性適用,極易導致經濟等私權救濟的過度遲延,由此便形成了對“先刑后民”的質疑。與此相反,有論者基于刑事訴訟在目的和內容上的重要性,推論出刑事訴訟必然在價值層面上具有某種優先性,以致刑事裁判的效力在位階上應當高于民事裁判,為保持民事、刑事判決的一致性,避免對同一事實得出不同結論,對“先刑后民”完全持肯定立場。
形成這種截然不同論點的起于司法實踐,但根源卻在于有關“先刑后民”原則適用的法理基礎的研究過于薄弱,即因同一法律事實引起刑事和民事法律關系時,優先進行刑事訴訟的法理依據何在?前述最高人民法院和公安部公布的規范性文件雖未確立“絕對的先刑后民”,但縱覽其具體內容,民事訴訟絕無優先進行之可能性,至多只能刑民并行,其隱含的刑事優于民事的意味不言而喻。尋根究底,筆者認為:從實體法角度分析,正如盧梭所說,“刑法在根本上與其說是一種特別法,還不如說是對其他一切法律的規定”,社會規范體系的層階性和刑法的保障法性質,是使刑事訴訟在價值層面上具有一定優先性、刑事裁判在效力位階上占據高點的理論基礎;從程序法角度考察,刑事訴訟所獨有的多個司法部門共同參與、具備的偵查取證手段、認定法律事實的證明標準更高等特征,使之更能全面揭示案件事實真相,為民事訴訟參照刑事訴訟認定的法律事實提供依據。
二、經濟案件“先刑后民”的邏輯進路
結合“先刑后民”原則的法律規定和法理基礎,在具體適用該原則時,關鍵在于“同一法律事實”的認定,在此基礎上區分不同情形分別進行處理。在有關處理經濟案件的規范性文件中,均以“同一法律事實”為前提適用“先刑后民”,是否屬于“同一法律事實”也是判斷某一經濟案件是否屬于刑民交叉案件的標準。
通常來說,“同一法律事實”的理解和認定并不會產生分歧,具體而言,一般只要法律事實的主體、內容、標的具有同一性,我們就可將其理解為同一法律事實。但在司法實踐中,由于刑事訴訟和民事訴訟各自所具有的屬性,包括但不限于:取得證據的方式和證明標準的不同,可能造成在民事訴訟中所認定的事實與刑事訴訟中所認定的事實并不一致,因而導致在認定涉案事實是否屬于“同一法律事實”產生不同見解,進而對經濟糾紛是繼續審理,還是“先刑后民”產生困惑。此外,不管是從支持“先刑后民”的論據,還是有關刑民交叉經濟案件的規范性文件分析,確立“先刑后民”,主要是基于經濟犯罪案件中查明認定的事實及其處理結果可能會對經濟糾紛的處理產生影響。故而,對于經濟犯罪案件,不僅要查明是否構成犯罪,還要幫助判斷是否會影響到經濟糾紛中法律事實的認定,如合同的效力等。
對于實踐中常見的刑民交叉經濟案件的處理,可在上述邏輯思路下進行類型化分析:
第一種情形:對某一法律事實,是構成經濟犯罪還是屬于經濟糾紛存在爭議的。該類情形雖然往往也作為刑民交叉案件進行討論,但該類情形實質上僅具有刑民交叉之表象,并不屬于嚴格意義上的刑民交叉案件,亦不存在孰先孰后的問題,需要解決的只有刑民界定問題。
第二種情形:確因同一法律事實引起了刑事和民事法律關系,但該刑事訴訟和民事訴訟的處理結果既不會引起矛盾,也不會產生相互影響,孰先孰后并沒有任何實質性影響時,如通過暴力手段強行索債的行為,該事實不僅會引起債權債務的民事法律關系,還可能引起刑事法律關系。此時刑事訴訟中是否構成犯罪的審理結果并不會影響民事訴訟中債權債務關系的認定,就應“刑民并行”,民事訴訟和刑事訴訟分別進行即可。該種情形下經常引發討論的問題是:因同一法律事實同時引發刑事和民事雙重責任,是否違反禁止重復評價的司法原則?仔細研究就會發現,該種情形下同一法律事實引起的是兩種不同法律關系和法律責任,且不同的法律關系有各自相對應的規制范疇、不同類型的法律責任對應的功能亦有不同側重,不存在重復評價的困擾。
第三種情形:因同一法律事實引起了刑事和民事法律關系,且刑事訴訟的審理結果會對民事案件的審理產生重要影響,比較典型的就屬合同詐騙案件。行為人通過簽訂合同的方式騙取對方當事人貨款,刑事訴訟中是否構成合同詐騙罪的審理結果,直接關系到經濟糾紛中合同效力等的認定。若在刑事訴訟中查明簽訂合同僅僅是一種犯罪手段,并最終認定經濟犯罪的成立,那么已經開始或正在進行的民事訴訟,在刑事訴訟之后,只能得出合同無效、不能依據合同認定雙方當事人權利義務的結論,一方當事人唯有通過刑事訴訟中的返還被害人財產這一程序尋求救濟。相反,若在刑事訴訟中查明簽訂合同確屬正當業務行為,因經營管理不善等原因導致無法完全履行合同,從而得出不構成經濟犯罪的審理結果時,當事人當然能夠通過民事訴訟解決這一經濟糾紛,至于合同效力問題就應在民事訴訟中予以審查認定。實踐當中經常會出現一方當事人為了規避或延遲民事責任的承擔,而試圖通過刑事報案等手段將經濟糾紛作為經濟犯罪處理,故而在司法實踐中準確判斷和分析同一法律事實引起的刑民法律關系,有助于避免成為某些不良用心的司法幫兇。endprint
三、“刑民交叉”經濟案件的司法路徑
刑民交叉經濟案件的類型化分析,是準確理解和適用“先刑后民”原則的邏輯起點,能夠妥善同一法律事實引起的刑民法律關系。但除此之外,對于交織的民事和刑事訴訟程序,在具體的司法程序中如何操作依然不夠清晰。對應刑民交叉經濟案件的不同情形,就其司法路徑提供以下有益參考:
1、繼續審理或駁回起訴
僅僅是對某一法律事實是屬于經濟糾紛還是經濟犯罪存在爭議的情形,實則只存在實體認定問題,通常并無司法程序之困惑。但由于刑事和民事訴訟啟動程序的不同,實踐中不同的司法機關對同一事實的法律屬性做出了不同的認定,且均已啟動程序時,該何去何從?由于該法律事實并未同時引起刑事和民事雙重法律關系,不具備追究雙重法律責任的基礎,對于已啟動的司法程序,只能擇一終止。確定終止的司法程序的依據就在于法律屬性的界定,即:該法律事實確屬經濟糾紛的,應終止刑事訴訟程序,視不同階段做出撤銷案件、不起訴決定、不構成犯罪判決,民事部分繼續審理;確屬經濟犯罪的,應終止民事訴訟程序,裁定駁回起訴,將有關經濟犯罪嫌疑的線索、材料等移送刑事司法機關。通常引發爭議的是最終由哪一個司法機關來界定法律屬性,結合相關司法解釋中移送犯罪嫌疑材料的規定,筆者認為對該種情形下做出法律屬性認定的,以人民法院為宜。
2、繼續審理
同一法律事實引起的刑民關系,其刑事和民事處理結果并不會相互影響時,其刑事和民事訴訟可分別進行。即使在審理經濟糾紛的民事訴訟中,發現與本案有牽連、但與本案不是同一法律關系的經濟犯罪嫌疑線索、材料的,也只存在材料移送問題,經濟糾紛案件應繼續審理。實質上,該種情形有時也被理解為不同的法律事實,分別涉及經濟糾紛和經濟犯罪的,直接分開審理。無論何種理解,對司法程序都不會有實質性影響,刑事、民事訴訟都得以繼續進行。
3、中止審理,則應將案件移送公安機關
因同一法律事實引起了刑民關系,刑事訴訟的審理結果會對民事案件的審理產生重要影響時,是適用“先刑后民”原則的典型情形。依據《民事訴訟法》有關中止審理的規定“本案必須以另一案的審理結果為依據,而另一案尚未審結”,人民法院在處理過程中,發現的經濟犯罪嫌疑與經濟糾紛的關聯程度較高,在權衡相關事實與法律后,認為民事案件須以刑事案件的審理結果為依據時,民事案件應中止審理。在具體操作層面,公安機關發現經濟犯罪嫌疑,且與人民法院受理的經濟糾紛系同一法律事實、可能相互影響時,應主動函告人民法院;人民法院在審理經濟糾紛過程中,發現經濟犯罪嫌疑的,則應將案件移送公安機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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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秦 昕(1989.1-)女,江西宜春人,漢族,畢業于西南政法大學,碩士,現任職中共江西省委黨校,助教,研究方向:刑法學.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