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水流年（組詩）

作者簡介

王龍輝：湖南省作家協會會員，湖南省詩歌學會會員。耒陽市作家協會常務副主席，耒陽市《湘南文學》雜志副主編。作品發在《詩神》《作家天地》《文學界》《青春歲月》《湖南詩人》等報刊。

逝水流年

懷揣兒時的記憶

逝水的溫馨撲面而來

含羞綻放，伸手可摘

雨后含苞的桃樹

耐不住陽光的誘惑

這是我淳樸憨厚的鄉村

這是我剪不斷的古老鄉音

村邊解渴的小溪

小魚還在悠然游暢

屋前的自留地

大白菜，南瓜，苦瓜

紅薯，包谷，喂養我長大

點燃的愁緒

高過縷縷炊煙

那泥濘的小路

可有你牽手上學的秘密

那青青的荷塘邊

可有我戲水輕點的蜻蜓

可有你纖纖玉立的身影

老水牛嚼過的野草

散發著誘人的暗香

春夜注定無眠

打開郁悶的窗口

任雨絲輕撫滾燙的面頰

隔壁母親咳嗽的聲音

一陣緊似一陣

刺痛我裸露的心尖

寂靜的深夜

父親娓娓道來

煤油燈下的故事已無從考證

深山藏古寺斷斷續續沒有開頭

風雪夜歸人的結尾

淡淡一句匆匆躍過

千萬別驚擾

輕點，再輕點

所有的腳步

千萬別驚擾

石上讀書

時而掩卷沉思

時而眉頭緊鎖

時而滿面微笑

時而握筆批注

幾米遠的荷塘

草魚、鯉魚

在歡快的戲游

青蛙，跳來跳去

幾聲蛙鳴

一簇簇的映山紅

鮮艷奪目

屋旁的一樹紫荊花

開得正歡

白墻黑瓦的屋群

青山環繞的大井

白墻黑瓦的屋群

茨坪大小五井的金鑾殿

三百年前，客家建筑

白屋的東廂房

暗淡的煤油燈下

硯臺依舊

磨好的墨汁

散發著悠悠墨香

毛筆只是輕點

管不住熱血的沸騰

一個個野馬狂奔的漢字

在紙上傾情演繹

瀟瀟灑灑數萬言

刺破黎明的黑暗

燎原的星火

熔化硬骨的堅冰

常青樹

白屋的后面

并排生長的兩棵大樹

右邊是柞樹

左邊是紅豆杉

導游述說著傳奇

兩棵樹下，朱毛形影不離

謀軍事，談國情，憂民憂心

觀看士兵的操練

一個血雨腥風的夜晚

大小五井慘遭敵軍毀滅

兩樹燒成灰燼

建國年的春天

兩樹奇跡般地發芽，吐綠

年年月月，生長不息

卻從不開花

六五年的春天

兩樹同時開滿了白花

幾個月后，毛主席重上井岡山

時隔十一年

兩樹慢慢枯萎

三顆巨星隕落

一九八零年的春天

兩棵神樹又恢復了活力

到如今，三十八年

依然枝繁葉茂

烈士墓

一束滴血的映山紅

虔誠地獻在烈士墓前

緩緩鞠躬，靜靜默哀

無人知道你們的名字

無人知道你們的籍貫

無人知道你們的親人

風雨交加的深夜

兩塊銀元售出的幽靈

引著一群惡魔

偷襲了小井村

洗劫紅軍醫院

孩子的哭聲

女人的慘叫聲

男人的怒吼聲

匪兵的槍聲

火光映紅了夜空

來不及轉移

一百三十多個重傷員

白衣天使落入虎口

驅趕醫院前面的稻田

嚴刑拷打，威逼誘降

竹籃打水一場空

惱怒吐血的匪兵

七挺機槍噴出毒舌

14歲的女護士

帶著幼稚，帶著悲憤倒下了

130多個鮮活的生命

高喊響徹云霄的壯語

中國共產黨萬歲

倒下的是不朽身軀

倒下的是不滅靈魂

倒下的是永恒豐碑

稻田的血，染紅了旁邊的小溪

浸透了小井村的熱土

傾聽硝煙的回響

夷為平地的無名山頭

凝固著火藥味

從浩氣長存的烈士身旁

我看到唯一微微能動的你

電臺，安然無恙

致命的幾塊彈片

深扎在你的身上

你緩緩睜開血紅的雙眼

朦朧地注視著我

嘴角，吃力地翕動

“同志，請允許我

叫你一聲姐，好嗎

我那十八歲的姐

和你一樣美，也是護士

我知道，我不行了

我想、我想

請你、請你

吻我一下，好、好嗎？”

心，一陣緊縮

瞬間似野兔在胸口狂蹬

雙頰火燒火燎

因為我剛十八歲

因為我還不知情為何物

因為，我還不曾

拋出自己的繡球

面對稚氣未脫的你

我看到了你慈祥的母親

顫巍巍地向你走來

“孩子，媽沒有白養你

黨沒有白教你”

我又看到了

你如花似玉的姐姐

急急地向你奔來

“弟弟，我親愛的弟弟

為了祖國的尊嚴

你的血不會白流”

熱血在心中沸騰

暖流涌向胸口

就這么緩緩地俯下身去

就這么輕輕地拉住你的手

在我的臉頰上，輕撫

就這么輕吻

你那干裂的嘴唇

就這么吻干

你奪眶而出的淚

就這么任我無聲的淚水

滴在你含笑安詳的臉上

東方欲曉

月鐮，收割春華秋實的夢幻

鐵錘，鍛造堅韌不屈的毅力

月黑風高的秋夜

一群泥腿兒郎

隨你悄然而行

馬背上吟詩

笑談激揚文字

燈下韜略

指點江山

秋意涼爽的井岡山上

你將手頭的煙蒂輕輕一彈

落下一點星火

燃成火炬

在東方的大地迅猛燎原

紅湖船

載著祖國多舛的命運

在驚濤中顛簸

在駭浪中翻滾

在腥風中逆行

在血雨中疾駛

歷經二十多個蒼茫歲月

安穩停在西柏坡的港灣

醉月

皓月當空，偌大的空坪

擺上新做的八仙桌

散發大紅的油漆味

白發的奶奶，端坐上席

講月宮的嫦娥，白兔相伴

守夜的吳剛，偷來劈山神斧

用了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日

在一次蟠桃盛會的黎明，伐倒了

八萬八千八百八十八年的桂花樹

折一枝桂花

釀制四季銷魂的酒

殷獻憂郁的嫦娥

嫦娥，飲了一口

醉了九九八十一天

父親拿來臉盆

盛半盆清水

圓鏡沉浸水底

放在桌子中央

雙手連洗三遍

上香三柱，燒紙三疊

點燭三對，叩頭三響

鏡中花，水中月

五顏六色的月宮

嫦娥輕盈舒袖

白兔緩步起舞

吳剛獨自狂飲

黯然注視一朵蓮花凋謝

地不再老，天不再荒

無論身處何方

你含笑的臉頰

游戲生命的軌跡

盈盈笑語，落落大方

躲開皎潔的月色

輕擁入懷，吻痕在心底蕩漾

你潔白的連衣裙

秋風吹拂春光無限

月亮云層中深藏

黑夜掩飾幾許羞澀

躺在扎堆的稻草

仰頭望月

像父親買來的麻餅

咬一口，酥香縈繞半空

夜觀星象

心靜如水，心跳如兔

焦急地等待

成為過往風景

緊握飄零的楓葉

無路可逃，伊人擦肩而過

發芽的心事，裸露街頭

漸逝的鉛華

默守蒼茫的夜空

最初的承諾

沉睡陰森的殿堂

微弱的燈光

折射零亂的思緒

禿枝懸掛腐爛的櫻桃

敲碎的頭顱半夜醒來

風中的野馬心底狂奔

熱浪撲面而來

攙扶你空殼的軀體

行走在死亡的島上

秋雨正濃

無意邂逅一朵玫瑰的凋謝

涂脂抹粉，掩蓋歲月的傷痕

貞節碑，不曾倒下

銹蝕的窗口悄然洞開

丈量充滿荊棘的小路

聆聽凄涼的聲音

凝望入云的傲人山峰

潔凈的露珠

楓葉，清涼一片

沉靜的城市上空

雁陣掠過云端

靈魂的舞蹈

肉體脫胎換骨

撞擊生命的火花

睜開惺忪的眼

漫步月影的荷塘

仰望浩瀚的天際

天空星羅棋布

文曲星筆墨含情

流星雨，耀眼的光芒

劃過清晰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