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的路

鄭安之

這是關于一朵蒲公英的故事。

在小蒲公英剛長出茸毛時，她的母親就告訴她，在將來的某一天，她會離開這兒，孤身踏上遠方的路。小蒲公英從那時起便懂得：漂泊，就是她的宿命。

初春，溫柔的陽光擁抱著溪流，涓涓細水撞擊著冰，奏起歡快的樂章。野花香飄得漫山遍野都是，山那邊的牧人悠悠唱起一支古老的歌謠，萬物都在迎接這美好的季節。

該是啟程的時候了。與溫暖的南風一同傳入小蒲公英耳朵的，是母親的最后一句叮嚀：“孩子呀，永遠記住，風是你最忠誠的伙伴。”就這樣，年輕的蒲公英開始了她的征程。

第一天的風緩慢而悠長，像傳說中仙人的笛音一樣。等到星斗滿天，弦月如鉤，她已飛過了好幾重山，跨越了好幾條河。小蒲公英在清爽的晚風里完全放松了：“今天少說也飛了三萬里，媽媽說路途遙遠，艱難辛苦，都是嚇唬我的呀！”

她信心滿滿地認為，接下來的旅程會毫無波折，直到一場暴雨降臨。

上午還是春光明媚，下午卻忽然匯聚起烏云，瓢潑大雨擊穿云層傾瀉而下。滾滾雷聲似困獸的嗚咽，雪白刺目的閃電是它鋒銳的獠牙，把混沌的蒼穹裂作兩半。小蒲公英嬌弱的身軀無論如何也是耐不住這般摧殘的。她身體越來越重，離地面越來越近。

她恐懼地喊著風，請求風把她托起來一點，但無濟于事。風像聾了雙耳，也像被激怒的公牛，咆哮著撞碎小蒲公英的茸毛。小蒲公英的臉貼進了骯臟腥臭的污泥，身體難以遏止地疼痛。此刻她只剩下一個念頭：完了，這路算是走到盡頭了。隨后，她被掩埋在塵埃里，失去了意識。

雨漸漸小了，終于停了。風掀開天空陰沉的窗幔，一道弧形的七彩顯露出來，那是太陽的微笑。空氣干凈而清新，喚醒了躺在落花間的小蒲公英。“還說是最忠誠的伙伴呢，害我險些喪命！”她想起母親的話，大聲抱怨起來。

風知道自己喜怒無常的毛病，沉默了一會兒，說：“實在是不好意思，可合作還要繼續，希望你能包容。”小蒲公英回想起之前風對她的種種照顧，她原諒了風。

眼前是更大的困難：一汪一眼望不到邊的湖水，風很難持續吹那么久。突然，她看見湖岸上的一只螞蟻迅捷地躍上一片落葉，在蕩漾的波光里，不急不徐地飄向對岸。小蒲公英也招呼風把她送向一桿倒伏的蘆葦。趴在蘆葦上，在和風的吹拂下，她平穩地跨過了寬廣的湖面。

飛過山路，飛過水路，小蒲公英感覺，很快就要抵達母親口中那塊富饒的土地了。然而，現實并沒有想象中的如意，她飛了許久，往下看去，盡是荒涼、貧瘠、寸草不生的土壤。

一方方土上浮起的皺紋，似在祈求，又似在控訴。不知什么力量的驅使，小蒲公英停下了腳步。這是個村莊外的小山坡，坡上有一條人們踏出的小徑，幾個足印依稀還留在路邊。坡上的樹很早就被砍伐殆盡，土壤肥力也下降了，因而人跡罕至。人們幾乎遺忘了這里曾有過鮮活的生命。

但小蒲公英想將這兒變成它所夢想的樂園。她臥在土地上低聲絮語，承諾將會給土地增添生機，而土地則要給予她必要的養分。小蒲公英扎下根來，沉睡在地下。

幾年后，人們驚奇地發現，荒廢許久的山坡上竟開遍了雪白的蒲公英。夢幻般的白色令人沉醉其中，難以自拔。游人絡繹不絕地前來觀賞，嘖嘖稱贊著。

那條小徑的邊上，插了一塊大大的牌子，上面赫然寫著：蒲公英路。

（編輯：王瑩）

本文題材簡單，但由于作者放飛了想象的翅膀，描寫手法細膩，讓尋常的內容變成了構思奇巧、富有童話意蘊的文章，其實質性的構思為蒲公英對自然的愛及無私奉獻。小蒲公英離開母親，歷經千辛萬苦，終于讓荒廢許久的山坡“開遍了雪白的蒲公英”，暗喻人生的道路艱難曲折，但只要堅持理想，頑強拼搏，終究會讓生命放射出燦爛的光彩。文章將宏大主旨具體而微，意蘊豐富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