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開放后傳統手工藝的興衰

文/《中國民商》記者 李雨蒙

改革開放后傳統手工藝的興衰

文/《中國民商》記者 李雨蒙

傳統手工藝不再是奢侈品，更不能是只在博物館看到的展覽品。奢侈品只是高端人群的特需；博物館只是遠觀和回顧。傳統手工藝，只有走進日常生活，被大眾所使用，才是最好的傳承

手工藝是指以手工勞動進行制作的具有獨特藝術風格的工藝美術。有別于以大工業機械化方式批量生產規格化日用工藝品的工藝美術。手工藝品指的是純手工或借助工具制作的產品。“工藝”一詞具有多重含義，其中重要的內涵之一，是指一種特殊的工藝技能，尤其指手工藝術的諸多門類。

我國的傳統工藝歷史悠久、種類繁多，凝聚著千百年來勞動人民的思想智慧和實踐，是非物質文化遺產的重要組成部分，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活態實踐。傳統工藝覆蓋面廣，涵蓋人民大眾的衣、食、住、行等方方面面，遍布各民族、各地區，像剪紙、刺繡、年畫、木雕、金銀制作工藝、建筑營造技藝等，在全國大部分地區都有廣泛分布，民族地區的傳統工藝則大多與服飾、宗教藝術等相關。

在國務院公布的4批1372項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名錄中，傳統工藝項目共有300余項，涉及傳統美術類、傳統技藝類，以及傳統醫藥類中的藥物炮制項目、民俗類中的民族服飾項目等。

改革開放初手工藝狀況

改革開放之初，西方當代藝術與手工藝運動作為多元化藝術現象的一部分傳到了中國。具有悠久歷史、精湛技藝和民族特色的中國工藝美術，是中國歷代文物和非物質文化遺產的重要載體，是計劃經濟年代出口創匯的主要產業，在對外開放中又成為中外文化交流的國家禮品和名片。

然而， 在工業化生產方式的沖擊下，傳統手工藝的生存現狀卻不容樂觀。時代的潮流有時讓人看不懂也跟不上，在市場經濟的大潮下，需要沉下心十幾年甚至幾十年學習一門手藝成了在很多人看來有點“二”的堅持。

人們的生活方式、社會結構和價值觀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眾多傳統手工技藝失去了社會需求，成為“落后”“沒品位”的象征，變得邊緣化，一點一點萎縮，甚至消失了。與此相伴，許多承載于手工制作過程的核心技藝和文化內涵不斷流失。

傳承之困

從2014年的一份調研報告——《中國傳統手工生存現狀調研報告》不難發現一些問題， 報告顯示：中國傳統手工行業仍以民間作坊為主，樣式過于單調傳統，86%的傳統手工從業者分布在農村。調研發現近六成傳統手工從業者尚未找到繼承人，近七成受訪者對傳統手工藝的學習意愿不高。近七成傳統手工從業者年收入在2萬元以下，低于全國居民人均收入。

以臨夏磚雕為例，磚雕源于宋金時期，是在精選燒好的青磚上，以切、勾、削、鑿等手法雕成花卉山川等，拼裝之后裝飾在房屋的磚柱臺座、門庭影壁上，是當地河湟文化主要代表之一。因其獨特魅力和文化內涵，2006年磚雕工藝被列入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

改革開放后，市場銷售良好使從事這門技藝的人增加，這對于這門手工藝的傳承無疑是一件好事。但隨著現在流水線式的生產，磚雕作品中的文化內涵面臨逐漸消失的危險。

磚雕是一門集合繪畫、書法、古典詩文、雕刻等多種文化素養的綜合藝術，一件作品從題材創作、制圖、雕刻到修飾加工無不體現創作者的思想，然而當今急于從市場攫取利潤的浮躁心態，使傳統工藝所要求的從題材創作、雕刻到修飾成形一氣呵成的創作過程成了分段制作的“流水線”式作業，致使磚雕作品整體缺乏風格上的統一性和連貫性，缺乏傳統磚雕藝術生動的氣韻。

現在臨夏磚雕面臨的情況是，市場大了，繼承這些技藝的人多了，但磚雕作品的文化價值、藝術價值卻下來了。越來越多的人成為工匠，藝術大師層次的人卻越來越少。從事20多年磚雕行業的毛興文說到：“現在生產的不是藝術品，而是商品，看不到傳統臨夏磚雕體現的靈動，更多的是生硬、呆板。”

另外，朱金漆木雕是浙江寧波一代的民間手工技藝，注重雕和漆的裝飾，其中漆的部分就包括了上彩、貼金、描花等技藝，工藝十分繁雜。傳統的朱金漆木雕是雕漆不分家，從前的老手藝人從雕到漆樣樣精通。古時這一地區，曾有千工床、萬工轎的婚嫁禮俗，千工床顧名思義，就是需要至少1000個小時以上的工時才能完成，而萬工轎更是十倍于千工床的復雜程度。老式的朱金漆木雕家具的主色系是紅色和金色，這很不符合現代人的審美習慣，早在1990年代，這門古老的手藝，就開始逐漸衰落了，東西賣不出去，就沒有人愿意學習和傳承。2000年之后，已經很少有年輕人學習，留下的都是30-40歲的中年人繼續堅持著這門手藝，陷入了“師傅想教，徒弟找不到”的窘境，衰退之勢不可逆轉。

西方手工藝發展的經驗

面對傳統手工藝的衰落，從20世紀六七十年代起，西方就開始了范圍廣泛的“手工藝復興運動”。雖然手工藝的復興作為文化上的一種思潮，不可能從根本上改變社會生產的大趨勢，但卻充分肯定了手工藝品在人們生活中的地位和作用，同時啟發人們進一步思考如何避免工業化對社會文化環境帶來的危害。

1980年代，在工業化的沖擊下，法國的手工藝也遭受了嚴重的發展危機，但是通過成立手工藝培訓班，鼓勵手工藝師傅與藝術家、建筑家一起合作，共同開發一些市場歡迎的產品；同時，對具有文化傳承意義的手工藝品生產企業命名并給予免稅政策，國家或地方政府建立公共性的手工藝創新基地，設立集研究、推廣、傳播、協調于一體的國家手工藝研究院。這些措施已讓法國的手工藝走上了良性發展的軌道。

傳統手工藝的復蘇和保護

中國的現代化建設，離不開本民族優秀的傳統文化根基。而傳統手工藝是民族文化中的寶藏，是千百年來民族文化極具特色的部分，需要國家和從業者的保護、發展和弘揚。而人們也逐漸意識到傳統手工技藝凝聚的是中國傳統文化的精髓和祖先千百年積累的智慧。

2003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頒布了《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公約》。公約對“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意義進行了闡述：各個群體和團體隨著其所處環境、與自然界的相互關系和歷史條件的變化不斷使這種代代相傳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得到創新，同時使他們自己具有一種認同感和歷史感，從而促進了對文化多樣性和人類創造力的發展。

2004年，中國正式加入該公約。人們認識到，包括傳統的手工藝技能在內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不僅使掌握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群體和團體具有一種認同感和歷史感，還促進了文化的多樣性和人類的創造力。

隨著市場經濟發展，傳統工藝進一步繁榮，門類更加全面，行業規模不斷擴大，涌現了一批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傳承人和工藝美術大師，形成了一批知名企業。除此之外，相關專業院校、專家、學者的積極參與，提高了行業整體發展水平。傳統工藝方面的理論和實踐研究也在不斷深入，例如中國科學院自然科學史研究所主持編纂了共13卷的《中國傳統工藝全集》，成為傳統工藝研究的重要成果。

2013年，我國正式開啟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并陸續在國內確定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并給予精神和物質資助。不少地方政府還自主制定了針對民間工藝大師、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的保護和激勵措施，按月或按年發放津貼。政府希望通過這樣的方式，讓他們安心于技藝的傳承和創新，創作出更多精品。一些有志于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和推廣的民間力量也成為當前保護和傳承的主要力量。比如在臨夏，一些專門從事磚雕加工的公司開始嘗試在滿足普通市場需求后，引導工匠創作更多精品。

傳統手工藝的發展與新生

傳統手工藝為何逐漸走向瀕危，主要還源于它們已經被時代日漸淘汰，只能被放在陳列館中展覽，被國家作為瀕危藝術保護，失去市場競爭力。像江南土布、草鞋、活字、竹籃、斗笠等等不勝枚舉，因為有的不符合當下審美、有的穿著不舒服、有的產量低、成本高，而逐漸淡出我們的生活。

傳統手工藝，只有走進日常生活，被大眾所使用，才是最好的傳承

相較之下，為何陶瓷產業卻日新月異，成為匠人最為集中的產業呢？因為實用、材質特性無可取代、可塑性強。既可工業化，也可個性化。特別在景德鎮，手藝人與工廠在相互融合狀態下發展生存，滿足各個價格段的需求，滿足各種審美的需求。傳統手工藝要結合工業設計，做出生活化、時尚化的生活用品，讓大多數人都能喜歡上、買得起，這就是產品的文創設計。提煉傳統手工藝的元素結合到工業生產供應鏈，擴大手藝人群體的參與度。

傳統手工藝不再是奢侈品，更不能是只在博物館看到的展覽品。奢侈品，只是高端人群的特需；博物館，只是遠觀和回顧。傳統手工藝，只有走進日常生活，被大眾所使用，才是最好的傳承。

除此之外，隨著經濟社會發展水平的提高，追求個性化和生活品質正在成為一種普遍的生活方式。“新手工藝”“重拾手作傳統”等名詞在社會大眾中的接受度越來越高，參與的人越來越多，采用傳統工藝元素生產的新日用品和文創產品也越來越受到大眾的青睞和市場的歡迎。

以羌繡為例，羌繡起源于中國少數名族之一的羌族。羌繡光澤柔美，色彩豐富，是一種別致的中國傳統工藝，也是羌族女性代代相傳的手藝。在配飾圖案上，羌繡針法精美絕倫，極富創意，有著極高的實用性和收藏價值。知名美妝品牌植村秀就獨具匠心，將傳統藝術羌繡與品牌設計相融合， 將兩款羌繡圖案印在最具人氣的明星產品瓶身上，分別寓意著“sourceoflife生命之源（不息）”與“externalyouth青春不朽（生發）”。用現代的方式演繹傳統羌繡文化，讓更多的年輕人可以接觸到傳統民族文化背后深刻的底蘊，讓藝術更加生生不息代代相傳。

近年來，國家大力強調“匠人精神”，許多匠人涌現，打破傳統的束縛，與現代元素相融，形成了廣受現代人喜歡的藝術品和產業鏈條。

可以說，當前傳統工藝發展已站在一個新的歷史起點上，傳統工藝振興迎來了最有利的條件和歷史時機。

實際上，傳統手工藝的衰落是現代社會轉型的必然產物，所以手工藝的復興必須面對現實，響應時代的需求，將傳統工藝與現代科技相結合，不斷“推陳出新”。

中國的手工藝行業仍處于社會弱勢狀態中，行業內缺乏系統的業務交流，缺乏總體的學術指導，更缺乏手工藝自身發展的環境。要想發展手工藝，除了政府重視和社會各界的關注以外，大學也應該擔負起重要的歷史責任，培養傳統手工藝的后繼者。

（責任編輯 李秀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