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1943年,香港淪陷,摩登城市的崩塌帶給人們翻天覆地的變化。在民族危亡,國家動蕩的時代背景下,張愛玲塑造了白流蘇和范柳原的愛情悲歡,以一個時代的沉淪來反觀戰爭歷史語境下的個體愛情,更深層次上透露出作者本人在尋找希望之中對于個體愛情絕望的幻滅。
關鍵詞:時代背景;傾城之戀;個體愛情
1 時代的沉淪
在中國現代化進程中,1943年,日本進攻香港,香港陷落,張愛玲《傾城之戀》筆下中的男女主人公——范柳原與白流蘇,同樣是在戰爭的歷史語境下塑造的人物。當時,中國新舊交錯,生活方式已經發生現代的轉變,但人們的習慣、觀念仍然是傳統的。張愛玲所提供的,正是處在現代環境下依然頑固存留的中國式封建心靈的文化錯位。張愛玲熟悉日益金錢化的都市舊式大家庭的丑陋,如她那驚人的譬喻:“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爬滿了虱子?!庇萌A美絢麗的文辭來表現滬、港兩地男女之間千瘡百孔的經歷,是她最主要的文學切入點。她從中看到了中時局變動,《傾城之戀》的創作背景中,當時上海已被日本進攻淪陷,上海已經進入到了一個非常緊張的狀態,許許多多作家的作品大多都是表現戰爭下的種種情形以及對戰爭的痛惡等等,但是在張愛玲這個時期的作品中,并沒有極力地表現局勢的緊張感,反而是一種“慢生活”,尤其是《傾城之戀》中,“上海為了‘節省天光,將所有的時鐘都撥快了一個小時,然而白公館里說:‘我們用的是老鐘。他們的十點鐘是人家的十一點。他們唱歌走了板,跟不上生命的胡琴”。開篇就將背景放慢了速度,使得白公館跟外界形成鮮明的對比,白公館里是一個世界,白公館外是另一個世界,張愛玲將白公館作為一個獨立的,不被外界打擾的一個世界其實是表現自己個人的內心世界,將自己隔離,不被外界打擾。在小說中,范柳原對白流蘇的一番告白:“這堵墻,不知道為什么使我想起地老天荒那一類的話?!幸惶?,我們的文明整個的毀掉了,什么都完了——燒完了。炸完了,坍完了,也許還剩下這堵墻。流蘇,如果我們那時候在這墻根底下遇見了……流蘇,也許你會對我有一點真心,也許我會對你有一點真心?!边@其實暗示了這個時代的沉淪,是日本侵華,中國文明坍塌的緊張局勢,也正是在這個大背景下,促成了白流蘇與范柳原之間的愛情故事。
2 個人的悲歡
張愛玲的《傾城之戀》成全了白流蘇與范柳原的愛情,看似大團圓結局的背后,卻透出深深的悲涼感。白流蘇作為一個沒落貴族的小姐,受盡前夫折磨,于是下定決心與其離婚回到家中,家里人卻極不待見她,因為她沒有一個有強大經濟力量的男人,這里體現了女人必須要依附男人活著的不平等思想。在她無依無靠之時,范柳原走進了她的生活,此時的白流蘇急需一個家境殷實的男人來使她有個堅實的依靠,所以她也把目標放到了范柳原的身上。當徐太太邀請她到香港去時,她心理清楚其實是她是范柳原的目標,但是她并沒有拒絕便到了香港與范柳原展開了一系列的“追逐游戲”,范柳原知道自己愛上了白流蘇,但是作為私生子的家庭因素讓他只想使白流蘇作為他的情婦而不是娶她,而白流蘇需要的是一個讓她在家庭中有地位的丈夫。范柳原雖然是名副其實的花花公子,最會調戲女人,但是他的心其實是脆弱的,是敏感的,是需要人真正懂他的,所以他對白流蘇說“我要你懂得我!”,語氣中著實透露出他內心的傷痛與無奈,他對她是充滿著期待的,卻心里十分清楚她是不愛他的,是不懂他的,所以他又是絕望的,無助的。當白流蘇從香港回到上海,家族里的人認為她“本來,一個女人上了男人的當,就該死;女人給當給男人上,那更是淫婦;如果一個女人想給當給男人上而失敗了,反而上了人家的當,那是雙料的淫惡”,對她更生厭惡,這也使白流蘇在家里的地位更為低落。事情的轉機在范柳原來信請白流蘇到香港,白老太太便催促著她去根本上是希望白流蘇能找一個經濟雄厚的男人在一起,來“拯救”她們體面又破敗的家庭,也是一種女性依附男性的封建觀念,女性沒有獨立意義的存在,是悲哀的。本來一場可能沒有結果的愛情卻在一場戰爭的促成下開出了果實。在小說的結尾中,范柳原和白流蘇像一對平凡的夫妻一樣結婚,生活在一起了,這是一個典型的中國式大團圓結局,但是在這種團圓中,我們卻絲毫沒有感覺到那種愛情的溫暖,反而是一種濃重的悲涼之感?!傲F在從來不跟她鬧著玩了,他把他的俏皮話省下來說給旁的女人聽。那是值得慶幸的好現象,表示他完全把她當作自家人看待——名正言順的妻,然而流蘇還是有點悵惘”。結尾中給我們的并不是經歷戰爭后二人的幸福生活,而是歸于平淡,范柳原依然改不了本性,二人的結局其實透露著張愛玲本人的愛情觀。
3 時代沉淪下的個人悲歡——張愛玲的創作心理
在《傾城之戀》中,時代的沉淪成就了一對“有情人”的眷屬,而二人之間的悲歡又反映出時代的沉淪。香港淪陷,范柳原冒著生命危險來接白流蘇離開,于是二人也開始了所謂“流亡”般的生活,每天過著平凡的生活,“柳原各樣粗活都來得,掃地、拖地板、幫著流蘇擰絞沉重的褥單”,范柳原并沒有圣人化,經過了這場可以讓人生離死別的戰爭后,“他們把彼此看得透明透亮。僅僅是一剎那的徹底的諒解,然而這一剎那夠他們在一起和諧地活個十年八年”。他們發現彼此的愛在戰爭中被賦予了更深層次的含義,所以他們的生活也歸于平淡,在戰爭下,他們考慮的生與死,是生存,所以二人的結合就更具有時代的厚重感,更是一種珍貴的相守。尤其是“僅僅是一剎那的徹底諒解”。
其實是張愛玲在她的愛情中的個人體驗?!耙驗槎?,所以慈悲”,這是張愛玲寫給胡蘭成的情書,寥寥八字,卻是包容對方的一切,但是這種情感之下潛藏的是一種深深的無奈感,她懂得,她理解,同時她也無力改變,她深諳男人的本性,所以“慈悲”往往也是她愛情的一種悲涼的釋然。在小說的結尾中,雖然范柳原與白流蘇走到了一起,但是顯然他們并不是真正地走到了一起,在撥開“喜劇”的背后,是張愛玲賦予的人生的凄涼與惘然,白流蘇無論是在這場愛情中還是在家庭中,她都不是一個贏家,所謂“愛情”給予她的只是一個男人的肉體和他的財產,她沒有愛情可言,只是在這個時代背景的推動下,她與范柳原進行了結合,誰又能說清孰真孰假。小說中范柳原對白流蘇說“我看那是最悲哀的一首詩,生與死與離別,都是大事,不由我們支配的。
比起外界的力量,我們人是多么小,多么??!可是我們偏要說:‘我永遠和你在一起;我們一生一世都別離開?!孟裎覀冏约鹤鞯昧酥魉频摹?!這其實是對后面天災——香港陷落導致二人離別的一個伏筆,同時也是二人最后在無法支配的外界力量下促使的“一生一世”的一個重要性伏筆。
張愛玲寫白流蘇與范柳原的愛情實則是在影射她自己的愛情,“柳原現在從來不跟她鬧著玩了,他把他的俏皮話省下來說給旁的女人聽”,他們之間這種似曾相識的經歷在張愛玲與胡蘭成之間確確實實是存在的,張愛玲自身的經歷使她看透了人性,作品中無不透露出她的愛情觀念,是人性的悲涼感,是愛情的無助感,具有“張氏”的特點。也許是戰爭的殘酷成就了佳人的美好,但是這種悲涼之感也反映出大背景下人們的愛情認知與社會心理結構。這是張愛玲特殊的歷史觀所致,她是一個女性,總是能用各種方式回到家庭,她的故事確是世俗男女婚戀的離與合,一支筆卻深入人性的深處,撥開那層桃核,露出人性的脆弱與暗淡。
張愛玲的小說結尾無論好壞,都透露著一種巨大的蒼涼之感,她將自己對愛情的體驗也全數浸染在她的作品之中,她建立了一種“廢墟之愛”,這種愛情建立的基礎并不是愛,而是女人對男人的需要以及男人對女人的需要,僅此而已,是一種“悲涼式的浪漫”。張愛玲期待著愛情,盼望著有情人終成眷屬,但是她卻看破了愛情的本質,看破了人性,在封建社會女性是沒有愛情可言的,所以在看似圓滿的背后實則是巨大的悲涼感,這是張愛玲“廢墟之愛”的體現,是張愛玲本人愛情的個人認知與創作心理的體現。
指導老師:孫淑芹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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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柳喬元(1997.09-),延邊大學。
孫淑芹,延邊大學中文系副教授。
(延邊大學 吉林 延吉 133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