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文章解釋了作為“典范”的生命政治,生命政治的出現,生命政治的權力范疇。闡釋了何謂“神圣人” ,“神圣人是由于犯罪而被人們審判的人。祭祀這個人是不被允許的,但殺死他的人不會因殺人而遭到譴責。”神圣人之神圣性在于神圣人是同時被排除在人間法與神法之外的,既得不到法律的保護,也不能在宗教領域尋得庇護。從例外狀態、納入性排除兩方面探討生命政治對赤裸生命的操控。
【關鍵詞】 生命政治;神圣人;統治技藝
一、作為“典范”的生命政治
1、生命政治的出現
生命政治由生命哲學發展而來。“生命政治”一詞,最早是由瑞典政治學家科耶倫在20世紀20年代所提出,接而在1976年的一次主題為“種族主義與納粹主義”講座中,??麻_始第一次使用“生命政治”一詞,并將其定義為“一種新的權力技術”。生命政治(bio-politique)也可稱為生命權力(bio-pouvoir),這兩者在??碌奈谋局校菍儆谕粋€概念的,他在使用的過程中并沒有作出明確的區分?!拔矣眠@個詞,意在表明一種始于 18 世紀的行為,它力圖將健康,出生率,衛生,壽命,種族等問題合理化。一群活著的人組構成人口,這一特定現象,使得治理實踐必需面對這些問題。我們意識到,自19世紀以來,這些問題占據的地盤已經擴張,到今天,它們已經構成了諸多的政治和經濟問題?!盵1]在??驴磥恚蔚某霈F,正是伴隨著政府規訓權力的進一步擴大。
在現代時期,自然生命已經開始納入國家權力的諸種機制和算計之中,政治轉變成生命政治。[2]幾千年以來,人一直被當作一種直接超越動物的人,即賦予人類社會的屬性。然而,從現代政治的角度看來,一個人不僅僅是一個社會人,而且還是一個自然生命。把人看成一個生物,這正是阿甘本從“神圣人”的角度入手,認為這種“赤裸生命”會受雙重排斥而被排除在政治領域和宗教領域之外,既不受法律保護,也得不到宗教呵護,因此時刻面臨失去生命的危險。由此可見 ,阿甘本所說的生命政治實質上是死亡政治。既然我們每個人都是潛在的赤裸生命, 那么,當至高權力針對生命的決斷轉變成針對死亡的權力時,當神圣人成了活死人時,生命政治也就成了死亡政治。
2、生命政治的權力范疇
在18世紀以前,君主統治占據主導地位,即君主或國家就是就代表著權力的主要架構。君主是至高無上的化身,君主權力主要表現為“使你死”,但凡有侵犯君主的身體以及法律,一律受到法律的制裁。尤其是對于罪大惡極的犯人必將采用殘酷的公開處刑??嵝痰谋举|正是顯示君主權力的普遍存在的政治儀式。為了達到殺一儆百,至高權力將蔑視法律的臣民處以極刑,以致以刑去刑。
生命政治的權力不同于君主權力,不旨在“使你死”,而是通過干預個體之生活形式來致力于如何“使你活”。至高暴力以死亡威脅生命,而生命權力則保護與扶植生命。在阿甘本看來,主權者( 擁有絕對權力的統治者) 一旦宣布緊急狀態就顯示了主權權力赤裸的暴力本質,同時把人類所具有的人權等統統剝削掉,變成任憑權力宰割而不被指責的赤裸生命。[3]
生命權力主要包括兩個方面,一是人口的生物政治,二是規訓權力。生物政治即把人當做生物性的存在,為了整體人類的存在而指定施行一系列的法律法規。規訓權力即在控制范圍上,它們不是把人體當做似乎不可分割的整體來對待,而是“零敲碎打”地分別處理,對它施加微妙的強制,從機制上——運動、姿勢、態度、速度——來掌控它;在控制的對象上,不再是行為的能指因素或人體語言,而是機制、運動效能和運動的內在組織;在控制的模式上,是盡可能嚴密地細分時間、空間和活動的編碼而進行不間斷的、持續的強制。[4]簡單來說,規訓權力就是通過制定一系列的規章制度,把人的肉體分割成幾個部分,把每一部分的行為規范都設定好。這就是“政治解剖學”,從而每個人都會成為“馴服的肉體”,達到每個人對自身的肉體的控制。例如,在學校你該成為一個學生的模樣,你的穿著、談吐、作息等都已經規定好,這種權力看起來根本不是國家機構在運作的權力,而是變成了社會上各個機構在運行的權力,也就是在各個空間的權力。例如在醫院、學校以及部隊等等都存在著一系列的規范。在醫院,無論病人作為何種身份居于何種職位,也無論其病輕重程度如何,一旦需要住院,那該病人就必須穿病號服;同樣地,在學校要穿校服,在部隊要穿軍裝等等。說得更透徹些,在醫院手術臺上的每位病人僅是作為一個肉體性的存在,其思想、權力、責任等全部暫時懸空。最高的外在的統治技術就是自我技藝,即個人做到自己監控、約束自己,自己能夠知道該如何去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使得外在規范內在化。這個時候,高高在上的權力就已經滲進了每個人的毛細血管里。
二、神圣外衣下的“神圣人”
1、何謂“神圣人”
亞里士多德把人定義為一種政治的動物( politikon zōon),表明人過著政治共同體的生活,生活在“快樂與痛苦、善與惡、正義與不正義”之中。與此不同的神圣人,是指有赤裸生命的人。按照古羅馬的說法,“神圣人是由于犯罪而被人們審判的人。祭祀這個人是不被允許的,但殺死他的人不會因殺人而遭到譴責:事實上,第一保民法中這樣寫道,‘如果某人根據公民表決殺死神圣人,這將不被視為殺人?!盵5]費斯圖斯說過,“神圣人是由于犯罪而被人們審判的人。祭祀這個人是不被允許的,但殺死他的人不會因殺人而遭到譴責?!绷硗?,羅馬第一民法中寫道:“如果某個人根據公民表決殺死神圣人,還將不被視為殺人?!痹谶@里,神圣人指的就是壞人,就是活該被處罰的人。任何違背神圣的事情都是被禁止的,但是殺死神圣人卻又是被許可的。在阿甘本看來,神圣人是不能被獻祭但可以被殺死的生命。 可被殺死且不得受祭祀, 且只有壞人或不潔之人被稱作神圣人。“愿其神圣” 其實是一個詛咒,被詛咒的人往往是一個被驅逐者、 被禁止者、被禁忌者、危險之人、骯臟之人。[6]
2、神圣人之神圣性
神圣人的神圣性,也正是他的特殊性。
首先,一是殺死他不會受到懲罰,二是禁止祭祀他。不允許祭祀他,也就是將他排除在宗教領域之外。這就是雙重排除,至高統治權的政治領域通過雙重排除而得以構建。在這里,我們難免會疑惑的是:為什么殺死神圣人不會受到懲罰呢?神圣人不能成為被祭祀的對象,是因為神圣人已經被宣布為神所占有,所以不需要再通過其他的形式包括成為祭品而成為神的東西。所以,神圣人是同時被排除在人間法與神法之外的,既得不到法律的保護,也不能在宗教領域尋得庇護。生命本身就是建構出來的產物,我們只有一種生物的屬性,而主權者所聲稱的“生命神圣不可侵犯”僅是建構出來的,且這一過程就是把一個人神圣化的過程,即生物變成生命就是神圣化的過程。
其次,神圣人的屬性是不能改變的。神圣人本來是不可以被殺的,因為“人是神圣不可侵犯的”。神圣人不是一般的人,因為有著神圣性,所以法律不能保護他。但是神也不能保護他,因為他是人不是神。主權可以根據需要來將你納入,但也可以通過例外狀態而將你殺死。也就是說,按主權者的需要來定義你的身份。當宣布不可祭祀的時候,即通過人法來保護你;當宣布你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時候,那你就成為了一個神圣生命。對至高統治者而言,任何人都是潛在的神圣人;對神圣人來說,所有人都像至高統治者那樣在行動。阿甘本認為,所謂的“神圣”,就是共同體內的一個至高例外,而不是真的在存在論層面上有這樣一個屬神的空間。阿甘本要通過“神圣人”來揭示出那個處于神圣與世俗、宗教與司法得以區分之前的原初政治結構。
三、生命政治對赤裸生命的操控
主權是通過神圣人生命的神圣性和赤裸性來實施操控,法律、約法、例外狀態即納入性排除等都是生命權力的手段,以下主要對我們較為陌生的例外狀態和納入性排除進行闡述。
1、例外狀態
例外是至高統治權的原初結構,至高統治者是例外狀態的決斷者,是懸置憲法的決斷者。也就是說,不要把人當成人,不要把人當成是超越其他動物的人,而人只是和其他的動物一模一樣的,不要將人附加上美好的想象,要將人回到生物的本身。為了維持這個物種的生存,權力的技術就開始衍生出一項新的統治技藝——例外狀態。一旦宣布例外狀態,任何被統治者都要為此做出犧牲。在阿甘本看來,無論是從納粹集中營中的猶太人或者是囚徒抑或是發達國家的富裕人士,無論身處法西斯主義制度還是民主主義制度,我們每個人都可能是這樣的赤裸生命。也就是說,例外狀態之雙重排除的生命政治機器隨時生產著赤裸生命。當瘟疫來臨時,政治變成了生命政治,這意味著主權者不再考慮你是否是一個獨立的權利主體,是否是一個公民,現在只考慮的是你是生物群體中的一個生物,你的疾病是否會傳染給其他的生物,是否會危害到整個群體的生存發展。堂而皇之地聲稱是更多地為了人民著想,實際上只是為了統治階級得以行使規范化的和規則性的“生命管理”職能。納粹主義,當時德國在殺害猶太人的時候,認為他們是一個劣等民族,社會的毒瘤、傳染源,他們的存在影響了整個德國的生存與民族未來的發展,所以德意志民族根本不把這個猶太族的人看成是一個人來看待,也不把他們當成一個公民,當成一個自由的人,連最基本的生命權也不能占有,而僅僅是一個動物性的存在;如美國著名的關塔那摩監獄,里面關押的并不是由法官判定的罪犯,而是具有暴恐嫌疑的人。在這里面的“囚犯”都是面臨著無限期的關押生活,除此之外還要遭受美國軍官的暴力虐待。以暴力的形式來打壓一切具有暴力可疑的活動,這是主權者的絕對權力借助于例外狀態來剝奪某些人、某些群體的生命權力。由此可見,由法律在例外狀態中假定并拋棄的神圣生命,默默地承載著至高統治權,是真正的至高統治主體。人僅僅是一個生物,是一個赤裸生命。以前的例外是一種罕見的狀態,但是,現在的例外已經是一種常態化,因為隨時會宣布例外狀態,即宣布你從一個有人權的公民變成了一個生物??植婪肿映霈F之后,主權者為了保護鞏固已有的政權,就會宣布例外狀態,告訴人們這不是恐怖分子了,而是一些危害人類的生物。例外狀態已經從一個偶爾會出現的變成了一個狀況,變成了一個常態化的政治機制。
2、納入性排除
生命權力關注人的生物特征,它不再強調人類相對其他物種的獨特性,不再強調個體相對于人群的特殊性,而是把人的生物特征或者作為物種的人類納入政治考量,納入總體戰略內部,力圖維系人類物種存在的安全健康。生命本身是一種建構出來的產物,主權出現之后,把人神圣化就是把人納入的一種過程,如社會契約論,就是把人納入到社會這一大環境的條條框框之中。從規則內部被排除出去的東西,卻并不因為被排除而無關于規則。在社會契約論之前,每個人都沒有加入國家,是自由的個體,是純粹赤裸生命的存在,不受任何主權、任何法律的約束。但是一旦有了主權,主權就把赤裸生命納入,也就是進行神圣化之后,就可以冠冕堂皇地、合理合法地讓一個人去做出犧牲。例如為了國家、集體的利益,就讓那些有損集體利益的人去死,這就是納入性排除。假如你的存在影響了大家的存在,那么你就要去死;假如你的活著會讓其他人都活不下去,那么你就不能再繼續活著,你就要為了其他多數人而做出犧牲。統治權不是把人當做生物來對待,而是一開始就賦予人們一種公民、臣民的身份。從表面上看來,這是給了人們一種更高的身份和地位,但是,一旦有人違反法律,那么就會受到相應的懲罰,甚至是被處死。人作為生物群體,繁衍、發展和維系的問題,就是生命政治的問題。人不再是一個生命的存在、公民的存在或者個體的存在,人都變成了生物的存在。
生命權力的出現,是統治形式的進步,這也表明權力已經不再讓我們感受到那種蠻橫、殘忍、不人道的力量。面對生命政治的普及,我們要做的并不是用野蠻的方式去推翻它,而是了解其統治技藝進而更好地規避并更好地發展自我。
【注 釋】
[1] ???汪民安譯.生命政治的誕生[J].當代藝術與投資,2011.09.
[2] 阿甘本.吳冠軍譯.神圣人——主權權力與赤裸生命[M].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16.6.
[3] 韓振江.生命政治視域下的反恐政治——齊澤克與阿甘本的對話[J].學術交流,2015(09)46-50.
[4] [法]米歇爾·福柯.劉北成,楊遠嬰譯[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2.155.
[5] 黃競歐.從“神圣人”概念透視阿甘本生命政治思想[D].吉林大學,2017.
[6] 莫偉民.阿甘本的“生命政治”及其與??滤枷氲钠绠怺J].復旦學報(社會科學版),2017.
【作者簡介】
鄧秀霞(1992.3—)女,中共廣東省委黨校碩士研究生, 馬克思主義哲學專業(政治哲學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