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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入大荒流(短篇小說)

2018-01-07 20:42:58楊遙
南方文學 2017年6期

楊遙

朋友們里面,單念吊兒郎當,對什么都無所謂,唯有對文學格外虔誠。

我們每個星期五下午有個沙龍,單念總是早早趕來。

那天下午他到晚了,推開門,臉上卻沒有絲毫內疚,而是帶著常見的燦爛笑容。他這個人就是這樣,臉上總是這種笑。我們朝他點點頭,打過招呼后繼續討論王德威教授的《想象中國的方法》,沒有想到清晚期的中國文人有如此強的想象力。

單念摘下帽子和書包,扔在墻角的床上,然后在北邊的沙發上坐下,扭過身子攤開手腳躺在扶手上,像長途跋涉過似的長吁了口氣。單念來這兒之前一定剛剛刮過頭,整個腦袋像剝了皮的蛋清剛撈出水,與他標志性的白牙齒一起閃著光。

單念,你覺得《想象中國的方法》怎樣?

我一直想找到這種方法。做個有知識的人,一輩子追求知識的人多幸福啊!

單念說了這么兩句,就從沙發上站起來,在地上轉圈子。他邊轉圈子,邊用礦泉水瓶敲打著手心,顯出心事重重的樣子。大概轉了七八個圈子后,一屁股坐到沙發上。沙發的彈簧微微震了一下,我正好坐在他對面,發現沙發扶手上有個地方沒擦干凈,在棕色的皮面上像塊遠離海岸的沙灘。我想灰塵是什么顏色的?為啥我擦沙發的時候沒有發現這個地方?

單念調整一下姿勢,兩條腿架在沙發扶手上橫躺下來。那塊灰塵被他的衣服擦去了。他今天新穿了條天藍色的阿迪達斯運動短褲,配上藍色的New Balance跑鞋,嶄新得像剛制造出來。

單念,你覺得應該如何想象中國?

單念還是沒回答,而是瞇著眼睛仿佛睡著了。

過了會兒,單念前面的茶幾吱呀起來。單念手里拿著顆螺絲,心不在焉地在手里捻來捻去。

單念,你又把茶幾弄壞了!

單念呵呵一笑,露出兩排閃亮的白牙齒,把螺絲擰上去,兩只手抓住茶幾腿子搖了搖,說,這不好了嗎?

單念有個毛病,只要沒事,或者周圍的事情與他無關,就喜歡擰螺絲。不管身邊啥物件,只要有螺絲,就要把它擰下來。他擰的時候一聲不吭,動作又輕又熟練,經常在人們沒有察覺的情況下,就把幾顆螺絲搞定了。他待過的地方,螺絲幾乎都被擰下過。他擰下來,有時想起別的事情或者臨時有事,就扔下螺絲走了,偶爾還把螺絲拿在手里直接帶走。等人們發現少了螺絲之后,往往十個找不到八個,朋友們的許多東西因為少了螺絲,經常吱吱扭扭。

但從來沒有人因為單念擰了螺絲對他生氣,反而單念因為喜歡擰螺絲這個小小毛病,使得他更像完整的人,讓人們對他更加喜歡。因為在別的事情上,實在挑不出單念的毛病,他對什么事情都無所謂,不攻擊人,不搶別人的風頭,不和人爭權奪利,總是笑嘻嘻的與人為善的樣子。再加上他個子十分矮小,一米五左右,不會讓人感到任何威脅。

那天,單念的情緒有些急躁,在大家談話中間,他一會兒說熱,把帽子摘掉;一會兒又說涼,把帽子戴上,來回折騰。我問他發生什么事情了,他說沒事。過了大約一小時,單念突然說,無聊,你們不能說點別的什么嗎?愛開玩笑的那個朋友說,那你說吧。單念張了張嘴,忍住了。他說,算了,不說了。

他這樣說,我們誰都沒有再去詢問。單念有秘密一定會自己說出來,你只需要等。問也白問,越問他越不說。又過了幾分鐘,單念終于忍不住了,站起來,沿著茶幾轉了一圈。他的身子剪刀一樣切斷了朋友們的視線和正在談的話。他咬咬嘴唇,說忍不住了,告訴你們吧!

單念說他寫完了一部長篇小說。

我們都有點兒驚奇,不是覺得他寫不出一部長篇小說,而是太突然了。他20歲出頭就在國內最權威的刊物上發表了處女作,引起轟動。可是因為虔誠,接下來的每篇作品都精雕細琢,有一絲不滿意就不往出拿,結果這么多年也就零零星星發表了十多篇作品。那些出道比他晚的人噌噌超過了他,怎么現在他突然完成了一部長篇?

單念看到我們懷疑的目光,追問道,你們信不信?他的表情有些得意,又有些神秘。然后不等我們回答,單念說這部長篇小說我感覺很好,讓我老婆看了前半部分,她也感覺非常好,認為這是我寫過的最好的小說。我今天寫完之后,激動得啥也不想干,只想著它。后來把它打印出來,做成本書。

單念說他寫東西習慣用純文本格式,今天把稿子拷到單位,參照他最喜歡的浙江文藝出版社出的吉萊爾·吉根《南極》的版式,每一頁多少行,每一行多少字,使用word設計了好多回,才做成和《南極》一模一樣的樣子。因為做這個,才來晚了。單念鄭重其事地一口氣說了這么多話,一掃以前那種滿不在乎的樣子。

屋里馬上沉默了。

五六秒鐘后,有人問,你什么時候寫的?

單念說,每天寫五六千字,二十多天就寫完了。他說話的口氣很輕松,使人更加懷疑。

那人又緊接著問,你不是正在寫短篇嗎?怎么有時間每天寫五六千字?這次問的時候他結巴起來,顯得有些緊張。

我們揚起腦袋,都有些緊張地觀察單念的表情。我心里有種說不清的東西,不單是嫉妒。最近見面,他每次都在說寫些關于童年的短篇。

室內頓時安靜異常。一群鴿子從窗前飛過,羽毛在藍天下閃著一簇簇白光。隔壁辦公室突然放出貝多芬的《莊嚴彌撒曲》,我的心里一顫,單念竟然不知不覺寫出一部長篇,而且比他以前所有的作品都好。

單念突然哈哈大笑起來,臉上露出平時那種無所謂的樣子。

他說這是我編的,哪里有時間寫這本書呢?

提問的那位朋友松了口氣說,我說哪能這么快。

我竟然也松了口氣。

這時我聽到大家都長長地吐出口氣。

忽然大家都笑了。提問的那位朋友笑得最厲害,聲音咯咯的,像母雞產蛋后那樣得意。然后他反過來說,祝賀單念!大家馬上一致用很認真的口氣跟著說,祝賀單念!沒有一個人覺得自己無恥。

單念說,我真的是編的,剛才騙大家,誰不信可以去問我老婆。

我們卻堅持說,一定是真的!剛開始說的一定是真的!

接下來,單念堅持說他是編的,我們堅持說是真的。在這種無聊的爭論中,我們找到變態的快樂,誰也沒有多想單念怎樣想。

我們人多,爭論占了上風,大家一起讓單念請客。這本來是不應該的要求,單念居然出乎意料地答應了,而且定在五一廣場南邊的三晉國際飯店。以往我們吃飯,都是隨便在附近找個小館子。

那天正好開始數伏,天氣又悶又熱,最高氣溫達到了39℃,是入夏以來最熱的一天。我們坐在空調開得非常足的三晉國際飯店包廂里,涼得忘記了這是夏天。

單念點了幾個昂貴的菜,我們攔都攔不住。喝酒時他一掃以前小心謹慎的樣子,興致勃勃地一次次和朋友們碰杯。很快,他腦門上的幾根青筋冒出,然后他說頭暈,便坐到桌子旁邊的沙發上開始抽起煙來。

我上衛生間時,看見單念后仰著把脖子搭在椅背上發呆,仿佛細弱的脖子承受不住大腦袋的重量。我想他喝得太快,上頭了。

吃完飯,大家都喝得有點高,沒有像以前那樣各自散去,而是集體坐著發呆。不知道誰先開始,像單念平時那樣,擰起椅子上面的螺絲。他一擰起來,大家也發神經似的跟著擰起來。只有單念獨自坐在靠近窗戶邊的椅子上發呆,仿佛他最正常。

第一個把螺絲擰出來的人滿臉得意地沖大家傻笑,然后塞進口袋里,又擰第二顆。馬上大家都加快進度,搶著比誰擰得快。在擰螺絲中,每個人慢慢放松下來。窗戶外面傳來跳廣場舞的音樂,有人跟著舞曲扭動身子。

擰完椅子上的螺絲,大家又擰桌子上的。

后來,每個人的椅子都變得吱吱扭扭,像老鼠在磨牙。

單念喊來服務員買單,大家還在擰螺絲。

當我們勾肩搭背走出酒店時,每人手里握著一把螺絲。走到吃飯那個包間的窗口時,聽到里面傳來椅面滑在地上的聲音,服務員的尖叫聲,然后是桌面掉在地上的轟隆聲,盤碗和酒杯打碎的聲音。我們大聲笑著,跑著越過馬路邊上的柵欄,從一群滑旱冰的小孩中間穿過,單念還被繩子絆了一下。

穿過五一廣場時,鴿舍里鴿子在啾啾地叫。

我們繼續大笑著,把手里、口袋里的螺絲都掏出來,塞給單念。單念接過這些螺絲,放進路邊乞丐的討飯盆子里,說,給你點兒鐵。微微打盹的乞丐眼睛里閃出驚訝的光。

大家似乎都嗨起來了,決定走回家。

天氣熱,到處可見光膀子乘涼的人。每一個路燈下面,都有擺小攤的。在一個賣長筒絲襪的攤子前我們不約而同停下來,賣絲襪的姑娘長得很漂亮,有點兒像范冰冰。

有人問起絲襪的價錢來,另一個人打斷他的話說,不買問人家干什么?問的人說,你怎么知道我不買?他往出掏錢。他買了一雙之后,打斷他話的人突然也要買一雙。這時單念說他也要買一雙。他這句話引起了大家的興趣,每人都買了一雙,還各付各的錢。弄得姑娘忙活半天,一次次揚起手臂,露出白花花的剃了毛的胳肢窩。買完之后,大家驚訝地發現,每個人買的絲襪顏色都不一樣,有肉色的、黑色的、白色的……單念買的居然是紫色的。

離開攤子之后,大家還在哈哈笑著,用襪子的顏色測量每個人的性格。玩了一會兒,大家才覺得這些絲襪沒法帶回家。不知誰先帶的頭,說單念,祝賀你寫完長篇,把這條絲襪送給你!第二個人馬上跟上,單念,祝賀你寫完長篇,把這條絲襪送給你!所有人七嘴八舌說要把絲襪送給單念。單念堅決推辭,大聲嚷嚷著不要。我們不管他,把絲襪塞進他手里、口袋里。單念喊,你們瘋了!他推搡著,使勁從口袋里往出掏。我們繼續塞著,有的拴他胳膊上、大腿上、脖子上,還把一只套在他頭上。單念大聲喊著“日”,用勁扯著身上五顏六色的絲襪,這個時候他又恢復了平時的樣子。

后來有人找到個手提袋,幫單念把扯下來的絲襪塞進去,又把手提袋塞進他手里。單念喊著“日”,勉強提住袋子。

走著走著,單念越走越慢。我們停下來等他,他捂著肚子說不舒服,要上廁所。我們都喝暈了,沒有把單念肚子不舒服當回事,囑咐他慢慢找廁所,繼續搖搖晃晃往前走。單念緊緊捂著肚子,越走越慢。走了大約五百米的樣子,前面巷子里有個廁所,我們大聲喊,單念,這兒有個廁所!單念揮揮手,有氣無力地說,你們先走吧。

半夜兩點多,我睡得正熟,突然電話響了,頭痛欲裂,以為又是騷擾電話,沒有去接。鈴聲不停響著,我咒罵一句,接起來。

有個女人的聲音問,單念晚上是不是和你們在一起?

我怔了怔,想現在什么時候了打電話,琢磨對方是誰。

電話里的聲音又焦急地重復一遍,單念晚上是不是和你們在一起?

我突然反應過來。你是單念老婆?

是。單念晚上是不是和你們在一起?

我忙回答說,對不起,我沒有聽出你的聲音。我們十點左右就散了。單念還沒有回家嗎?

單念老婆說,他到現在還沒有回家,打他手機也沒人接,打了其他幾人電話,都說沒和他在一起,他沒和你在一起嗎?

我說,我早回家了。路上他肚子有點兒不舒服。但馬上又說,要不我去找找他?

我坐起來時,嗓子很痛。胡亂穿上衣服,跑到馬路上攔了輛出租車,告訴司機要去廣場北面那個廁所那兒。司機有些驚訝地望了望我,發動車。我計劃從廁所那兒一直找到單念家。

半夜非常安靜,灑水車剛灑完水,地面濕漉漉的,比白天涼爽多了。有些燒烤攤前還坐著幾個人喝啤酒,明顯都喝多了,動作夸張得笑人。

我發現我很喜歡這樣的夜晚,要不是找單念,想下車走走。

到了廁所那個路口,還沒下車,就一眼看見垃圾桶前躺著個黑乎乎的人。我想這不會是單念吧?

沒到跟前,就聞到濃烈的酸臭味。果然是單念。他蜷著身子呼呼大睡著,懷中還抱著塑料袋,長筒絲襪掉了一地。我用勁推他。他迷迷糊糊地說,想象中國的方法。我仿佛被打了記耳光,臉上熱辣辣的。

繼續推了他半天,單念才勉強睜開眼睛,疲憊地問,天亮了?

我把他扶起來,架著他的身子說,我送你回家。

單念掙扎著說,我沒事,一點兒也沒喝多,我真的寫完了一部長篇小說,騙你是狗。說著他的眼淚流出來,亮晶晶的,像冬天懸掛在屋檐下的冰綹子。我心里一陣發酸,說對不起。

又一個星期五下午的聚會,三點鐘大伙兒準時到了,只有單念沒有來。有人笑著說,單念是不是又在寫長篇小說?我說,上周他喝高了。我把看到的情形向大家說了一遍,大家都哈哈大笑。有個家伙說要是每人送他幾盒避孕套,他抱著睡覺更有意思。我有些后悔剛才說過的話。

我們邊聊邊等單念,四點鐘了,單念還沒有來。我內心隱隱有些不安,給他打電話。單念說胃疼,正在輸液,讓別等他。掛了電話,我有些傷感和內疚,忽然不想說話了。這時,特別想看見單念一聲不吭地擰螺絲,大家傳閱他的小說。

到六點鐘要吃飯的時候,我感覺非常疲憊,沒有一絲胃口,找個借口拒絕之后說,咱們明天去看看單念吧。

第二天,我們買了牛奶、雞蛋、水果和單念喜歡的竇唯的碟,去找他。

到了單念家,敲半天門,沒人開。打他電話,他正在高速公路上。他說想回老家待一段時間,輸完液就出發了。我問他胃好了?他說好了。

我們拿著東西往下返,樓道墻上舊家翻新、修下水道、送煤氣、搬家、家政服務等鮮紅的長方形的章撲面而來,我忽然覺得整個世界亂糟糟的,單念家這個樓道像口棺材。

星期四,我提前給單念打電話,問他從老家回來沒有,單念說回來了,我讓他把做好的“書”帶上。單念說燒了。我急了,問道,你怎么把它燒了?單念說,感覺寫得不好。

我感覺我們真的是做得過分了。

單念來了還是習慣性地把書包和帽子放到墻角床上,然后攤開手腳坐在經常坐的那張沙發上。但我感覺他和以前不一樣,大概別人也有類似的感覺,談話拘謹起來,我們互相之間有了陌生感。

好久,我才小心翼翼地問,真的把書燒了?我覺得不把這話說開,我們心里可能會永遠留下疙瘩。

單念說,主要是感覺寫得不好,一點兒也不好。

朋友們都張大嘴巴。我說,作者寫出東西來有時自己感覺也不準確,像契訶夫的《草原》獲了“普希金文學獎”,為他贏得了很大聲譽,他還是經常懷疑自己的作品沒寫好。而奧康納寫完作品之后也經常懷疑,寄給卡佛看。

單念打斷我的話,說作家懷疑自己的作品完全是正常的,但我真的感覺自己的小說沒寫好。

接著他說起自己在鄉下待的這段時間。

他說村里人實在,沒那么多虛偽和客套。

我覺得單念是在影射我們,我們有些不大自然。

單念可能沒想這么多,他自顧說下去。他說老百姓們過得苦,村里的學校解散了,上個小學得跑到幾里遠的鄰村,打下的玉米賣不了,走工的許多工廠關閉了……老百姓們最關心的是怎樣活著。

有人反駁說,我們最關心的也是怎樣活著呀!

這不是一回事兒,單念擺擺手。就像我們寫的東西自己得意,老百姓們根本不感興趣,他們寧愿去看《盜墓筆記》《秦瓊賣馬》。

所以我覺得自己沒寫好,就連我得意的語言,和老百姓的話比起來,也文縐縐的沒有絲毫生氣。以前沒注意,現在才發現村里人真會說,他們苦中作樂,說的許多話是《金瓶梅》里面西門慶、應伯爵、吳月娘、潘金蓮這些人說的話,在當代作家的作品中已經看不到了,人們連字是怎樣寫的也不知道。到底誰有文化?

單念說著臉憋得通紅,眼睛里閃出異樣的光,我覺得他的眼睛比以往引人注目的白牙齒更亮。

由于激動,單念打起嗝來,嗝、嗝。

我遞給他杯水。

單念喝了一口,嗝,又打了一次嗝。

他說,真的,我這次回到村里,驚訝地發現,《金瓶梅》里面使用的那些方言俚語,我們那兒的人還在說。

大家不知道該怎樣往下接他的話,便低下頭,擰自己凳子上的螺絲。一干開這件事,發現擰螺絲真是消除尷尬的好辦法。我想難道以前單念也是因為同樣的原因擰螺絲?

嗝。單念邊打嗝邊說,我對自己很失望,對寫文字的人很失望。

單念情緒陷入低落,他打嗝止住了,眼圈卻紅了,也開始不由自主地擰螺絲。頓時,整個屋子安靜了,只剩下擰螺絲的聲音。

這次聚會之后,接下來的幾個星期五,單念不是說孩子病了,就是有同學來,或者要回老家去,總是有借口。

我們真的有隔閡了。

一次我坐公交車到森林公園,意外地在車上碰到了單念。他背著小書包,戴著大帽子,坐在倒數第二排靠窗戶的座位上,在椅背上摳著,沒有注意到我上車。幾星期不見,我有些驚喜,在他后面的空座位上坐下后,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單念一哆嗦,彈簧似的挺直了脊背,然后緩緩轉過頭來,看見是我。輕聲說,日,你怎么在車上?

我說,日,你怎么在車上?說這句話的時候,感覺我們生疏許多,沒有以前默契了。

單念帶些羞澀地笑了笑。

到了終點站,單念下車后,居然去另一輛公交車站牌前排隊。

我驚訝地問,你要干什么?

單念有些害羞地說,這段時間我一直在公交車上。每天從門口的上馬街上車,選一條線坐到終點站,然后選另外一條線再坐到終點站,然后再換一條……”

你要干什么?我更驚訝了。

單念搖了搖頭說,我想了解不同人的生活方式。公交車可真是個好地方,不僅車上有各種各樣的人,能了解不同人的習慣,而且不同的公交線路像不同的人生道路。有的公交車從始發站到終點站,一路通暢,從來不堵。有的走一會兒就堵一截兒,一條線下來,沒有不堵的時候。同樣一條公交線,高峰時候車上人多得要死,而末班車到最后幾站時,通常一個人也沒有了。公交車司機每天圍著一條線路來回轉圈,單調乏味得像大多數人的人生,中間還不能打盹,不能聊天,不能上廁所,我就先從他們開始。

單念說著,把手里攥的東西露出來。是一只小巧的錄音筆。

噓!單念神秘地把耳機遞過來。嗶嗶叭叭的電流聲響了幾下,里面傳來兩個女人的對話。一個女人說,哎呀,我的手指靜脈曲張伸不直了,但每天在飯店洗盤碗可以給家里增補點收入。另一個女人說,我每天到廣場附近的垃圾桶里撿礦泉水瓶和飲料瓶,以前一天能賣幾塊錢,現在撿的人越來越多,有個家伙瘋跑,每次都搶在我前面,連一塊錢也賣不上了,得換地方了。

我心里一顫,覺得自己真的離生活很遠了。

單念望著我驚訝的表情,說他已經轉遍了太原周圍所有的郊區,越到郊區感覺老鄉的生活越豐富,說的話越鮮活,過段時間打算回他老家去繼續收集,那里可能更質樸、更原始。

我們告別的時候,單念說,我認真想了,中國沒有想象的方法,要想了解她,只能一步一步深入她,盡管這樣像盲人摸象,了解到的只是皮毛,但比我以前了解到的多很多。

我不知道單念這樣的辦法好不好,只是覺得值得做。

那次見面之后過了很久,在冬天的早晨,我才和單念又見面。

單念他們單位給一位漂亮的女作家開作品研討會。

那天霧霾很大,整個城市灰蒙蒙的,幾米遠就看不清人影。我在單念單位遇見他的時候,他正提著暖壺去打水。他給我的感覺很亮,不是衣服穿得鮮艷,也不是眼睛亮、牙齒亮,而是整個人散發出亮的氣息,使他周圍灰蒙蒙的霧霾比別處好像白些。

會議開始了,和許多作品研討會一模一樣,編輯、評論家和參會的作家們紛紛評論女作家的小說如何如何好。會上出現了很統一的一邊倒的意見。有的人還把她的作品拿來與《紅樓夢》《百年孤獨》作比較,仿佛出現了一部偉大的經典。

我事先看過小說,本來打算說點什么,見這陣勢,心虛了起來。望著慢慢輪過來的話筒,核計自己該怎樣發言。

單念提著暖壺,不時穿梭在各張桌子面前,為發言的人加水。他臉上帶著那種無所謂的笑容,露出雪白的牙齒。

幸虧,快到我時,主持人拿起話筒,清了清嗓子說,感謝大家一上午的精彩發言,時間不早了,準備好稿子未發言的同志請把稿子轉交會務組,我們的會議就到此結束。我松了口氣。

這時單念猛地走了出來,手里還提著暖壺。他說,我有幾句話說。

座位上有人議論起來,打聽他是誰;有人收回收拾東西的手,在等待。

單念不等主持人允許,話筒也不拿,大聲說,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想我們社會為啥變成這樣了。就是因為各行各業的人把自己的行業污染了。本來覺得文學會好些,它是關系到精神上的東西,可是發現許多搞文字的人對文字連敬畏之心也沒有,睜著眼睛說瞎話。這位大姐的作品我讀了,我想奉勸她一句,再這樣寫下去就完了。假如你們認為她寫的是小說,那我說我寫的不是。我還反對許多人無緣無故拿部作品與《紅樓夢》與《百年孤獨》比較,這是對《紅樓夢》與《百年孤獨》的褻瀆,也是對被比較作品的褻瀆。每個人都應該努力寫出自己的東西。

會場里一下靜默無聲,各種各樣的笑容凝固在或老或小的臉上,連私下里的竊竊聲也沒有了。

主持人的表情僵了幾秒鐘,馬上反應過來。他以過來人的口氣說,一千個讀者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好的文本都有復雜的指向。今天時間已經不早,誰再有意見可以與作者私下里交流。散會。

他這句話剛說完,整個會場輕松起來,人們稀里嘩啦站起來,收拾東西往外面走。

單念的目光迎上我時,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我想他的膽子真大,但真話聽起來真是舒服。

有位男評論家擠過去與女作家握手,不小心碰了桌子,轟隆一聲響,桌子碰桌子,許多桌子橫七豎八倒在地上。屋子里的優雅頓時不見了,大家愣了三五秒后,紛紛反應過來,馬上往外走。

單念抓起兩只滾在地上的蘋果嘟噥,我還沒說完呢!

沒有人注意和理睬他,大家都往外邊擠。

單念也隨著人群出了門,霧霾中正有兩條狗在馬路邊戲耍。單念一揚手把兩只蘋果丟給狗。狗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馬上吐了出來,蘋果里面全是蟲子一樣密密麻麻的螺絲,很快被霧霾吞沒了。

這次會議之后,一些段子傳出來。有贊成佩服單念的,有指責他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但是顯然單念沒有以前的好人緣了,許多官方文學活動邀請他的次數越來越少,單念自己也好像下決心,不僅和文壇的關系漸漸疏遠,就連與朋友們的聯系也越來越少,有幾次我們約他,他都找理由推托了。

后來我們幾乎不怎么見面了,他的文字更是難得一見。偶爾聽到人們聊起他來,輕巧的語氣像講笑料。有人看見他像尋常人一樣蓄起了頭發,小書包換成黑色的牛津布雙肩包。

有次,在人群中感覺背后有雙目光在斜向上打量我,一返臉,是個八九歲的小姑娘,口中含著顆發亮的棒棒糖。我想起我們討論“想象中國的方法”的那個下午,那么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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