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一起去南陽（組詩）

楊獻平

在九寨

九寨原在世外，與通常的世俗

有著黃昏與星空，愛和不愛的距離

就像我，在諾日朗遭遇擊打

孩子的白腳丫，多像兩年前的身體

潔白、奶香。還很有脾氣

于神仙池看水，朽木在仙境登峰造極

他們是一群沉淪的天使，從陸地到陸地

用一種藍，一群漣漪及其綠色小口

把靈魂獻祭。那些在岸邊垂頭的植物

如野棉花、狗尾巴草，紅樺樹上鳥聲低迷

顯然我無法形容，所有的譬喻被大地之美銷毀

從瀑布到密林，事實上誰也找不回

羊蹄甲和她們的妹妹，青松與巖石的婚約

我只是一個看風景的過客

在九寨，一個人所能的只是贊嘆

就像當天夜里，夢中的河山重度逼迫肉身

胯下之馬或某種理想

其實不要緊，重要的是胯下

像親人太俗套，本來就是兄弟

一個男人，有騎乘的

美好，還有分寸。當我們掠過草尖

泥土歡喜，巖石最可愛

綠苔作門簾，其中有妻兒

親朋舉杯。最好的當然是草原

可必須越過戈壁

沙漠當中，紅狐和她們的子女

可引為同類，共飲一眼泉水

即使斜打馬鞍的日光

陰影里，也要有廣袤的沉睡

人世這么好，我們要向黑甲蟲彎腰

為森林里的枯枝敗葉

召喚心神。用叮當的石板路

為黎明的城鎮、居民

不影響他們起床，僅提供餐飲、安適和慈悲

和你一起去南陽

舌根的面條、胡辣湯；玉邊緣容易被雕刻得

清亮反光。我至南陽初，身邊溫熱的尖銳部分

借助夜幕溶解，和星辰一起，為這一生量身

打造肯定是后來的事。如凌晨的撫摸，似乎另一種石頭

花朵內在，青草那么稠密，而我要的泉水

叮咚、深鑿，骨骼開始釀蜜。這是2017年11月11日

我在風暴頂部躺下，身邊穹廬

在呼吸。管制的神靈一再重申：愛著的人

此刻開始彈響的，不止你燈光的蛾眉，唇間的細紋

2017年8月7日晚寬窄巷聽歌記

和你一起，酒水可以解決

此生和往生，如舊體詩的韻腳

西方譯著之異域風習。月光背面的枇杷樹

它們的果實，一般是給風和書籍

提供書寫對象的。也可以導致

紫薇花的主動放棄。微醺以后，是一群人的佯裝快樂

生活的碼頭，風一再吹動的

一定是桅桿整體，生命的速度與效果

究根問底，我們所在乎的

不是遠航者的生死未卜，就是被夢中細碎的敲門聲

帶到永生的曠野，不避嫌的星辰

夜色撩人啊，你端坐的歌謠，麻痹唇部的酒杯

這一夜，有人癲狂莫名

所有在場的飲酒與喝茶

其姿勢，采取的是：此時我在的局促

放逐于空的孤獨。因此，我們需在心里

購置一本經書，上寫安眠、夢境、駿馬

人間的道路，車轍自我限定

夜雨越急，積水越是懂得如何依靠外力

黑葡萄和它們的主人

成都的女人，你懂的

白，好像白的

開山鼻祖。可你黑

高新地鐵站B口，和葡萄站在一起

更黑啊。“來幾串吧。”

我隨手拎進塑料袋。“五元錢！”我笑笑

遞給她六元

“不用，不用！”我再笑笑

提起黑葡萄，看著她說：“早點賣完，

你也能早點回家！”她看著我

牙齒白得忠厚，還有些深邃

而身體裸露出的

那些黑，讓世界滿面羞愧

人人感覺有罪。轉過身，“太好了，你這樣的女人”！

一個男人，自己說給自己

當然，還有勞動和他黑黑的女人們

傍晚一瞬

要給一支車前草，用紅圍巾，側身染一幕

過度倉皇的日落時分；用石頭的外衣

抵達大地的憤怒。其實是丘陵

高山之上的雪和朝霞

其實是在路邊，荒蕪的良心

用風撩草的方式……，悲嘆的溪水，載著苔蘚

泥沙的碎骨。越來越少的親人

在荒野的路徑、溪水、雜草之曠野

此一瞬間，我也在老去，像秋天開裂的對岸

那一夜

請原諒。或者借用無語

默契，燈光，讓它兀自暗下去

心如月，如弓

云翳和箭矢，彈跳的弧線

鐵和泥土。好像你和我，兩個幸存者

肉身相互攻占：襲擊的、堅決的

好像一堆石頭開始化成雪了

好像一捆干柴被火焰了

水，灰燼，哦，如此粘稠的我們和塵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