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青石情

方子祺

一條彎彎曲曲的青石小路，一直延伸到鄉村深處，宛若一條綠色絲帶，溫柔地把整個山村分成兩半，一處臨水照花，一處擁山而立。

那是一條鋪滿青石的古路。一塊塊石板錯落有致，古樸淡雅。江南氤氳在水汽里，使得凹凸不平的石板兩邊長滿了青苔。青苔綿綿，那柔婉的身姿在多情細雨的滋潤下，在微潤清風的吹拂中，逐漸瘋長起來，一眼望去，竟分不清哪是綠的苔，哪是青的路，只覺得一條蜿蜒曲折的帶子，深深淺淺地向遠處延展開去……

小路的兩旁，圍滿了竹籬，和青苔相映成趣。青青竹籬，是小路最好的風景，這一叢圍了菜芽兒，那一邊可能就是一片小小的竹林。江南是最不缺竹子的，細細的葉子，青青的竹節，或稀疏或濃密，一叢叢一簇簇一片片，無論是山頭、岸邊還是田野，入眼都是一律的翠色，只有春來才有了深深淺淺的青、濃濃淡淡的綠。江南的竹子是最有靈氣的，偶爾風來，竹林便發出“沙沙”的聲響，那聲音如雨打芭蕉，又似與誰低語纏綿，竟引起人的絲絲遐想，“竹塢無塵水檻清，相思迢遞隔重城”，或許它就是李商隱筆下那片晚唐的竹林吧，幽深、清遠，更多的卻是柔婉和多情！

每每春來，當各式的花兒從籬笆中傾斜而出或探出墻頭時，小路便籠罩在了花的海洋里。“白錦無紋香爛漫，玉樹瓊葩堆雪”是梨花的晶瑩，“風透簾櫳花滿庭，庭前春色倍傷情”是桃花的艷麗，“杏子梢頭香蕾破，淡紅褪白胭脂涴”是杏花的淡雅，“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是芍藥的多情。每一片葉子都是清新的，每一朵花都散發著香味，就連晶瑩的露珠，也似乎沾染了花的輕靈，從高高的枝頭滑落，快樂地投向小路的懷抱。于是，小路在露珠的輕吻中醒來，在晨光中慢慢地睜開眼，溫柔地等待一個個身影輕快地走過……

當一場花事將了未了，柳色忽明忽暗之際，小路便迎來了它的初夏。小路的夏日是與別處不同的，許是環山抱水的緣故，它沒有酷暑的難耐，沒有暴雨的驟然，有的只是清風溫柔，與蟬聲和鳴。那蟬兒高踞樹端，餐風飲露，不知疲倦地嘶啞地歌唱，想把生命最后的燦爛融入到夏日的輝煌里。那聲音似遠似近似有似無，常常惹得三三兩兩的兒童捕捉嬉戲，而大人們總會不期然地相遇在小路上歇歇腳，拉拉家常。于是，夏日的青石小路便成了最讓人羨慕的風景……

當第一縷秋風緩緩吹過，秋光便掠過飄飛的黃葉落進了暮色的余暉里。雨后的青石路一地金黃，那滿地堆積的黃葉和著青的磚、灰的瓦、藍的天，無一不是絕妙的水粉畫。期間偶爾有雁群飛過，傳來一兩聲低鳴，幾許淡淡的惆悵便油然而生。“碧云天，黃花地，西風緊，北雁南飛。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是誰的錦書玉帛將寄未寄，竟使這鴻雁悵然若失無處傳情？

秋意尚濃，恍然間卻已到了初冬。當繁華已漸漸落下帷幕，只剩下樹上的幾點寒鴉時，小路便開始沉寂下來。鄉村的雪總是不期而至，任性地把山川樹林都冰封起來，但即便這樣，也絲毫阻擋不了人們對雪的熱情。打雪仗，堆雪人，“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小路又洋溢在了農家的溫情里……

歲月流轉，四季輪回，小路就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譜寫著同樣的清歌，沒有高亢的曲調，沒有急促的旋律，有的只是舒緩的節奏，與輕風流水應和著。歲月靜好，時光不老，我愿做一個丁香一樣的女子，徜徉在千年的青石路上，在淡淡的春的花語中，在悠長悠長的雨巷里，輕挽秀發，輕揚素衣，將如花的心事悄悄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