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館》中話語角色轉換與人物形象建構研究

張 雷，邢 玉

（1.山東理工大學，山東 淄博 255200；2.淄博職業學院，山東淄博 255200）

話語角色轉換是一種日常交際的手段，也經常被應用到戲劇這一文學體裁之中。通過角色轉換之間的對話來表現人物鮮明的性格以及復雜的心理活動。優秀的戲劇家對于話語角色轉換這一方式的應用極為嫻熟，他們往往能通過人物話語之間角色切換來不動聲色地刻畫人物的多面性，進而推動戲劇情節的發展。素有“人民藝術家”之稱的老舍先生，其代表作《茶館》充分運用了話語角色轉換這一手法來彰顯了不同人物的不同性格。

1 話語角色轉換及人物形象

1.1 話語角色轉換

話語角色轉換是指交談方與話語信息之間的相互關系，具體來說是在特定的語境下，交際行為中的話語發射者與話語接受者，即誰是發出話語信息的一方，誰又是接收話語信息的另一方。一般來說，話語角色轉換分為話語的生產者與話語的接受者兩部分，英國語用學家托馬斯將話語生產者在傳遞信息時所扮演的功能依次分為“作者、說話者、傳遞者、代言人以及傳聲筒”五種。作者是指話語信息背后的說話者并非直接的說話者；說話者是言語交談中正在說話的人，他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自己主觀意愿的表達；傳遞者是指擔任他人話語信息的傳遞功能的人，他能在一定程度上更改傳遞信息的內容；代言人是某人員或集團的代表，其所說的話語能直接代表被代表人；傳聲筒則是指完全按照原文將話語信息轉達給他人的人，其在話語交談中只是一根“電話線”而已，不負有任何的言語責任。話語的接受者同話語的生產者一樣可以分為受話者、觀眾、旁聽者以及竊聽者這四種角色。受話者與說話者相對應，是話語交談行為的對象，也是話語生產者最直接的語言信息客體。觀眾是話語行為中的“第三人”，他們并非話語行為的作用對象只能以旁觀者的姿態看著談話雙方進行言語交流而不能發表任何語言意見。旁聽者則是因為某些客觀原因而被迫卷入言語行為的交談之中，在涉及關于其自身利益的問題時可以正大光明地同話語的生產者與接受者相交談；而竊聽者則完全是有目的有意識地偷聽他人語言對話的人，企圖通過不正當的竊聽手段獲取有價值的信息。

1.2 人物形象

形象是指能引起某種情感共鳴的具體形態，在文學理論中往往被作為一種藝術手段以反映現實生活。人物形象是文學理論中的一個特有概念，人物形象如同詩的意象一樣是抽象而感性化的存在，不能直接感觸唯有通過人物的性格以及角色塑造才能表現出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人物形象是一個籠統的概念，尤其是在戲劇作品中，人物形象只有以人物具體的言行舉止展現出來才會日漸豐滿和立體化，否則，人物形象就會顯得極為單薄。同時，作為襯托文學作品思想內涵的人物形象也是作者美學觀念的體現，在對人物形象的善惡美丑進行描摹的過程中，也彰顯了作者心中的是非曲直觀。其實，人物形象不只限于文學作品中的人物，動物、植物以及其他物品也可以被稱為人物形象，例如作家許地山的《落花生》中的“人物形象”是落花生，通過落花生的描寫表達了其淡泊名利的志向。

2 《茶館》中話語角色轉換

真實的語境中，話語交談者的身份并非一成不變的，而是一直處于不斷地變化之中。無論是說話者還是受話者均會隨著扮演角色的變化，而對自己的話語角色進行調整，從而便于信息的及時傳達。話語生產者既可以從說話者變為作者再變為傳達者與代言者，受話者也可以從直接的交談對象轉變為旁觀者和聽眾?！恫桊^》中這樣的話語角色轉換場景較多。例如，第三幕中王利發在看到常四爺來了后說了句“哎！常四爺！我正想找你這么一個人說說話兒呢！我沏一壺好的茶來，咱們喝喝！”，此時的常四爺是話語信息的受話者，而在身著破舊衣服的秦仲義張嘴叫了句“王掌柜在嗎”時，常四爺的“在！您是……”便相當于從之前與受話者轉變為旁觀者了。另外《茶館》中最為經典的話語角色轉換是這一幕場景，戊戌政變后龐太監與秦仲義在茶館相遇，龐太監在小牛兒的攙扶下主動向秦仲義打了個招呼，秦仲義反問道“龐老爺！這兩天您心里安頓了吧？”，龐太監回了一句“那還用說嗎？天下太平了：圣旨下來，譚嗣同問斬！告訴您，誰敢改祖宗的章程，誰就掉腦袋！”此句話中龐太監將自己的角色從傳遞者變為說話者，直接以“我告訴您”表明了自己維護封建統治秩序的立場，反映了其頑固迂腐的性格特征。

此外，話語信息的受話者也可以從真正的受話者向表面的“受話者”轉變，旨在表明話語信息生產者的潛臺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表現，話語信息生產者往往想通過表面的受話者將自己的真實想法傳達給真正的受話者，從而使受話者在含沙射影中領悟說話者的真正意圖。例如，王利發在得知自己的茶館要被收走拆除后，立即讓兒媳周秀花帶著孫女兒王小花逃走時，正好撞見了前來沒收茶館的小劉麻子，王利發假裝對兒媳婦說道“媳婦，早點回來！”，周秀花的隨機回答“爸，我們住兩天就回來！”，這一語境中王利發將表面上是將周秀花作為直接的受話者事實上是以小劉麻子為真正的受話者，使旁聽的小劉麻子消除戒心，凸顯了王利發及其兒媳婦周秀花機智靈活的性格特征。

3 《茶館》中的人物形象構建

《茶館》中的出場人物有50個，除了茶館老板王利發之外還有大清朝的貴族常四爺和松二爺，實業資本家秦仲義以及清廷里的龐太監與貧困的農民，同時連特務、警察以及地痞流氓等各色人物均有在茶館中露面，而且這些人物的形象在三言兩語中便躍然紙上，讓人記憶深刻。而這些人物形象的塑造也主要是以語言邏輯的形式展現出來，不同的人由于角色扮演的不同，所用筆墨也不一樣。老舍先生對于老板王利發是極盡筆墨，但對于警察特務流氓則是一筆帶過，通過這種輕重的對比來進一步彰顯當時社會的人民生活狀態以及中國社會的必然走向。例如，第一幕中常四爺和松二爺在王利發的裕泰茶館喝茶，常四爺對于打手二德子的行為表示不滿直言道“要抖威風，跟洋人干去，洋人厲害！英法聯軍燒了圓明園，尊家吃著官餉，可沒見您去沖鋒打仗！”，體現了常四爺正直剛強的性格特征。而打手二德子的一句“甭說打洋人不打，我先管教管教你！”則將當時朝廷腐敗展示得淋漓盡致，揭露了以這些腐敗官員為代表的清朝政府對外卑躬屈膝對內強取豪奪的黑暗。人物一出場便通過話語角色的刻畫將不同的人物形象展現了出來，同時也通過常四爺與二德子這兩個人物間的對立深刻地揭露了清朝政府與普通民眾之間無法調和的階級矛盾。

又如第二幕中袁世凱死后，旗人松二爺與常四爺在茶館中再次敘舊，常四爺在清朝滅亡后“賣青菜哪！鐵桿莊稼沒有啦，還不賣膀子力氣嗎”，而松二爺則在“鐵桿莊稼”倒臺后說“我想大哭一場！”言語對比之間二者的形象反差也愈發明顯。然后，宋恩子與吳祥子為了拿津貼準備在茶館抓人而被王利發勸阻時，宋恩子對王利發提出了按陽歷計算每月一號包月繳費的要求，王利發在猶豫時，吳祥子說道“這么多年的交情，你看著辦！你聰明，還能把那點意思鬧成不好意思嗎？”宋恩子與吳祥子的言行表明了當時警察魚肉百姓的丑惡嘴臉，也從側面揭露了當時人民生活的痛苦。而后，王利發在送吳宋兩人走時對他們說“我忘了姓什么，也忘不了您二位這回事！”也更加細化了王利發精明能干、善于應酬的形象。

4 結語

話語角色轉換不僅表現了一個人的語言駕馭能力同時也是其交際水平的體現，文學作品中的話語角色轉換則是作者語言文字功力的側面成像。通常來說，語言是文學作品的基本單位，也是戲劇作品的核心?！恫桊^》中的人物沖突、人物形象以及人物命運均是在角色之間的語言互動中體現出來的，精明能干的王利發、正直不阿的常四爺、年輕氣盛的秦仲義等人在與不同的人進行話語角色轉換時，形象愈加立體也愈加鮮明。老舍先生浮雕式的人物形象刻畫手法以立體畫卷的形式展現了當時社會的歷史變遷，通過話語角色轉換將人物的悲劇結局與時下黑暗的社會相聯系，鞭笞了舊社會“吃人”的本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