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需要重量

彭思飏

知道舅舅即將回鄉的那天，我還躺在被窩里。耳中傳來母親嘆息的聲音時，我不禁又往被子深處拱了拱，躲避著南方入冬后清晨的寒冷，呼吸在空氣中卷成一股迷蒙的霧氣，帶著慵懶消散。

“你舅舅在上海沒打拼出結果，只得回到我們這了。”

母親的話語中透露出平靜，我卻猛地打了個寒戰，仿佛一場大夢初醒。舅舅畢業于名牌大學，最后還是回到了他最初出發的地方。而我仿佛正望著前輩落寞歸來的身影，夕陽伴著他落在我前方。在這個狹窄的小城市，我第一次感覺到了擁擠的窒息。

正如狄更斯《雙城記》中所言：“這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我們就在他論敘的生活之中，逐漸頹圮。人們一直向往著在烏煙瘴氣之中找到心靈的烏托邦，于是戴上了代表著“我很好，我過得其實還不錯”的面具。在微信朋友圈，人們總是在宣告，我活得很好，并且還將會越來越好。然而事實并非如此。人是社會性動物，人們一邊作為獨立的個體，一邊又渴望著他人能夠真正理解自己。

事實上，二者不可兼得。有人以為想到了兩全之策，一邊在朋友圈中曬名牌包，一邊放下手機吃著泡面。這樣的獨立似乎有著不小的代價，一邊滿臉春意向他人展示著自己的幸福，可轉過身便埋怨生活的重量壓彎了自己的倔強。在恐懼的支配之下，我們對著天空吶喊表示不甘，同時又漸漸被恐懼吞噬。我們每個人都是西西弗斯，推著千斤重的石頭緩慢爬山，可我們不是神，腳底一滑，不等石頭滾下，先一步就會滾下山崖，萬劫不復。有人將此歸結于生活壓在我們背上的重量，可沒人能意識到，摔下山崖的只是一具肉體，正是因為我們生于這個時代，靈魂才能脫離肉體得以生存，本我繼續推著巨石，緩緩向著山頂前進。

“面具下面不只是血肉之軀，而是一種思想，思想是不怕子彈的。”

生命可以歸結為一種簡單的選擇，要么忙于生存，要么趕著去死。佛家有一句著名的話“生亦何哀，死亦何苦”。這種大境界于我們普通人來說是遙不可及的，可也印證了這個社會的反面。我們還有好多事需要去做，還有好多美好的事物沒有見過。簡而言之，活著就是為了見證美好。無數人的奮斗都是為了活得舒坦，他們在奮斗的過程中卻又埋怨著生活的悲哀。但是人們并不會為了這些窮苦而放棄生活。人生而就是矛盾的，不是嗎？追求美好，穿越丑陋。我們沒法左右這個世界，一切事物的自由發展都是大自然的衍生物。優勝劣汰自古以來就是生存的法則。正如高中數學如此困難，可還是有人不放棄，這不只是一個學習新知識的過程，更是大自然運行法則的縮影，是遠古時期的火山爆發，優勝者頂著鋪天蓋地的火山灰尋找光明，弱者在灰靄之中迷失方向。壓力才是人們能行走在這個世界中的足具。

人生注定承載著傷痛，忍受著壓力，背負著重量。漸黃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聲聲號角，都回蕩著歲月的痛楚。但生活的禪法，從來就不是一場對過往傷痛的悲痛訴說，而是一場對生命的清醒認識，一場積極而光明的努力。

對生命的認識，是要認識到那些煩惱的真面目，那些人生的得失榮辱，不管那些煩惱如何堵心。生活里需要幾份清心的功夫，去泯滅掉所有多此一舉的妄加評判，去化解掉所有的悲觀失望，去安住在一種隨時隨處不被煩惱所侵擾的光明里。

幾天之后的早晨，舅舅坐在我們家默默流著淚，訴說著生活的艱辛。我勸他抬起頭向前看，雖然我只是個高中生，不懂社會的殘酷，可我們未成年人也要投入到不斷的競爭中去。但生活也會給予背著重擔的人一點甜蜜，讓我們繼續前行，一邊大汗淋漓一邊帶著微笑向前走去。

壓力與動力，成功與失敗，幸福與苦痛，無不是相互依存的，如同兩儀糾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