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電子商務第三方支付市場的單寡頭競爭性壟斷市場結構實證研究

張益群　高叢　呂廷杰

內容摘要：自阿里巴巴成立淘寶網以來，電子商務在中國取得了蓬勃的發展，也興起了以支付寶為代表的第三方支付平臺，解決了網上交易的信用問題，極大地促進了電子商務的發展。本文通過分析中國第三方支付市場的結構特征，實證研究市場集中度這一指標，得出的結論是：中國電子商務第三方支付市場的結構不同于古典經濟學所講述的四種市場結構，它是一種壟斷與競爭相輔相成的單寡頭競爭性壟斷的市場結構，并對這一新型的市場結構進行了實證檢驗。因此，互聯網反壟斷問題的探討已成為中國第三方支付市場亟需解決的現實問題。

關鍵詞：電子商務 第三方支付 市場結構 單寡頭競爭性壟斷

國內外電子商務第三方支付的研究現狀

第三方支付市場是互聯網的一個細分市場，國外學者的研究很多集中在支付手段、商務模式、經濟效率以及對消費者影響上，國內學者對互聯網行業市場結構的研究則相對多一些。Aloys Prinz（2001）對電子商務標準化的支付手段進行了研究，他認為國家對電子貨幣的壟斷是不合適的，因為這會影響動態效率和成本控制問題。李懷、高良謀（2001）通過對新經濟的考察，認為新經濟有著不同于傳統經濟的特點：技術的市場不相容性定律，使得新經濟的市場結構既有競爭的成分，也有壟斷的成分，并且二者有相互促進的作用，得出了新經濟的市場結構為競爭性壟斷的獨特市場結構這一結論。在這種市場結構中，除了技術因素外，信息產業的進入不會存在其他無法克服的障礙，這就從根本上保證了高度競爭的存在；又由于在技術的不相容性定理的作用下，要么勝者全得，要么“贏家通吃”占據壟斷地位；要么被淘汰出局。Hsien-Tang Tsai、Leo Huang、Chung-Gee Lin（2005）等研究了臺灣的電子商務，認為電子商務在臺灣的發展對臺灣的旅游業起到了革命性的影響，并對最優的電子商務發展模式提出了發展建議，以及介紹了PayPal在臺灣的發展情況。尹莉（2005）在其博士論文中依據ICT產業對傳統產業組織理論進行了反思，從理論角度分析ICT產業動態的壟斷與競爭情況的基礎上，通過建立一個雙寡頭競爭的動態模型分析網絡外部性條件下的在位者與潛在進入者之間的關系，進一步證明了壟斷地位的不可維持性與進入者的可替代性。閆軍印（2007）在其博士論文中對信息產業市場結構進行了理論研究，發現信息產品市場通過標準競爭形成競爭性壟斷市場結構的動態過程；從標準的經濟學屬性出發，研究標準與網絡效應相互作用形成競爭性壟斷的動態過程。在此之后，一些學者開始對這一種新型的市場結構進行了更深入的研究，開始對競爭性壟斷市場結構進行解釋。倪云虎、朱六一（2007）運用報酬遞增和正反饋來解釋競爭性壟斷市場結構的成因。傅瑜、隋廣軍（2014）等基于互聯網平臺企業的研究，構建了“單寡頭競爭性壟斷”的市場結構，作者認為構成這種競爭與壟斷相伴相生的市場結構的原因是因為商業模式的持續創新，其作用甚至超過了技術創新；互聯網長尾效應下，多個廠商進入高度競爭的現象。楊青麗（2014）研究了中國電子商務第三方支付的格局，并根據國際經驗和中國現實約束探討了第三方支付企業變身互聯網銀行的可能性。

徐駿、蘇銀珊（2009）研究了騰訊QQ和奇虎360之間的爭斗所引發的反壟斷訴訟案，結合網絡外部性和雙邊市場理論，對騰訊和奇虎360的商業模式進行了分析，指出了驅動其商業模式的經濟學原因。在此基礎之上，文章以社會福利作為反壟斷執法的立足點，綜合考慮互聯網用戶和兩家企業的相關利益，提出了騰訊QQ與奇虎360訴訟案的反壟斷判決建議和反壟斷執法需要注意的問題。于左、高建凱、周紅（2013）等重點對互聯網技術經濟特征、商業模式、假定壟斷者測試的適用性、市場支配地位的認定和濫用行為的反壟斷政策等問題展開研討。

中國電子商務第三方支付市場集中度的實證分析

（一）變量選取

中國電子商務第三方支付市場作為互聯網的一個細分市場，與傳統市場有很大不同。傳統行業通常將收入、產值、產量、銷售數量、銷售額、職工人數、資產總額等作為統計變量計算市場份額，但是由于互聯網行業的產品特點、盈利模式等很多方面與傳統行業有很大不同，故不能照搬傳統行業的統計變量。

第三方支付企業在中國興起的時間不長，在開始的階段都是通過免費的方式來吸引用戶，作為一個雙邊市場，起初采用對企業用戶收費，對消費者免費的方式。在企業發展的相當長的時間內都是采用這種免費的模式，這意味著具有較少的歷史收入數據。而且，第三方支付企業更加看重用戶數，它們之間的真正競爭不在于取得了多少收入，而在于通過給消費者帶來多少“使用價值”而獲得了多少用戶，而用戶對第三方支付的使用情況又體現在交易額上。所以，本文選取電子商務第三方支付的交易額這一指標作為統計變量。

（二）實證分析

本文從實證的角度出發，重點分析了市場集中度這一指標。市場集中度是最常用、最簡單易行的絕對集中度的衡量指標。它是指行業內規模最大的前幾位企業的有關數值X（可以是產值、產量、銷售數量、銷售額、職工人數、資產總額等）占整個市場或行業的份額。市場集中度的計算公式為：

CRn=Σni=1Xi/ΣNi=1Xi （1）

CRn表示產業中規模最大的前n位企業的行業集中度，Xi表示產業中第i位企業的產值、產量、銷售數量、銷售額、職工人數、資產總額等。n表示產業內的企業數；N表示產業內的企業總數。式（1）中n的取值可以根據計算的需要確定，通常取n=4或n=8。

本文中的各個集中度指標都是根據艾瑞咨詢提供的數據計算所得，需要注意的是，由于中國第三方支付市場中企業家數眾多，市場份額主要集中在前8家，剩下的第三方支付企業所占市場份額極低。

總體而言，雖然CR1自2014年之后又有所提高，支付寶的市場份額始終維持在47%以上，之前更是高達接近50%的市場份額，并且遙遙領先排名第二名的財付通，接近財付通的2倍之多。而前8家企業幾乎占據了整個市場份額，市場結構極不均衡，顯示出明顯的寡頭市場格局。endprint

由圖1可知，支付寶和財付通市場份額發生轉折的點在2014年。2014年之后支付寶市場份額稍有下降，財付通市場份額開始回升，但是始終維持在20%左右的市場份額。發生這種現象的原因是微信在2014年1月27日推出微信紅包這個新應用，吸引了不少用戶轉移到微信支付（屬于騰訊財付通旗下產品），這造成了財付通市場份額的回升，但是支付寶受到的沖擊是有限的。2016年開始的這兩個季度，支付寶的市場份額又穩步增加，而財付通的市場份額在經歷了微信紅包的利好之后又開始有所下降。

根據貝恩對市場結構的分類，中國電子商務第三方支付行業的CR4在2016年之前大于85%，2016年稍有下降，處于合理波動區間，仍然大于80%，屬于貝恩分類體系中的寡占Ⅰ型和寡占Ⅱ型，目前屬于寡占Ⅱ型；從HHI值來看，第三方支付市場的HHI處于3000左右的水平，屬于高寡占Ⅱ型；從EI值來看，EI值在0.6-0.7之間上下波動并且有增大的趨勢，這說明中國電子商務第三方支付市場的市場集中度有降低的趨勢，市場的競爭程度在逐年加大，處于市場份額第二位和第三位的企業市場份額的下降以及企業數量的增加可以從一定程度上說明這種競爭的程度在加劇。

央行2011年首次發放第三方支付牌照，這說明中國電子商務第三方支付行業存在政策壁壘，這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第三方支付企業的擴張，但是第三方支付企業的數量還是增加了很多。由于存在政策壁壘，使得這一市場與其他的互聯網市場有所不同—不是自由進入的無壁壘模式，所以應該說這一市場的競爭并不是充分的。另一方面，已經拿到拍照的第三方支付企業剔除政策壁壘的因素外，當初進入這一市場時沒有受到支付寶或財付通在壟斷行為上的阻礙。也就是說，這一市場并不存在傳統市場中由于處于壟斷地位的廠商的壟斷行為而難以進入市場的情況，從這一角度看，在現有的市場格局中這一市場的競爭是充分的、激烈的。因此中國電子商務第三方支付市場是單寡頭與多方競爭并存的競爭性壟斷市場結構。

中國電子商務第三方支付市場的單寡頭競爭性壟斷市場實證分析

（一）平穩性檢驗

本文對CR1和企業數量進行對數化處理之后都表現出平穩的時間序列性質，可以對這兩個指標進行最小二乘回歸。為了確保結果的正確性，再對對數化后的企業數量指標采用更為正式的單位根檢驗方法，即ADF檢驗（Augment Dickey-Fuller test），檢驗結果如表1所示。

由于ADF值等于-11.97376，均小于三個臨界值，所以不存在單位根，是平穩的時間序列。可以對它們進行協整檢驗。

（二）協整檢驗

LnCR1和 lnN都是一階單整序列，可以采用Engle-Granger兩步法檢驗 lnN和LnCR1之間的協整關系。第一步是進行協整回歸，第二步是進行殘差的平穩性檢驗。

首先用Eviews軟件對這兩個對數采用最小二乘法進行簡單的回歸分析，得到回歸結果為：

LnCR1=3.68+0.03LnN

（41.23）（4.23）

R2=0.9368 F=49.6 （2）

從回歸結果來看，模型的F統計值達到了49.6，表明模型總體回歸結果較為顯著，各回歸系數的t統計值也顯示各個變量較為顯著。

通過對中國電子商務第三方支付市場的市場集中度指標CR1和企業數量之間的協整檢驗，可以得到如下結論：隨著企業數量也有所上升，CR1卻有輕微上升，支付寶的寡頭地位依舊穩固。

其次，再對LnHHI和企業數量LnN這兩個指標進行協整性檢驗。用上述方法得到的回歸方程式：

LnHHI=7.78+0.038LnN

（69.17）（18.87）

R2=0.8821 F=35.62 （3）

從回歸結果來看，模型的F統計值達到了35.62，表明模型總體回歸結果較為顯著，各回歸系數的t統計值也顯示各個變量較為顯著。

最后，對殘差進行平穩性檢驗，檢驗方程為：

μ1=LnCR1-3.68-0.03LnN

μ2=LnHHI-7.78-0.038LnN （4）

如果殘差序列是平穩的，那么就表明兩個變量之間存在著協整關系，否則二者間不存在協整關系。

表2列出了殘差的單位根檢驗結果。此處的單位根檢驗方法同樣是ADF方法。從檢驗結果來看，殘差序列是平穩的，不存在單位根。因此，lnN和lnHHI以及lnN和LnCR1之間存在著協整關系。

通過對中國第三方支付市場行業集中度指標CR1和企業數量N以及HHI值與企業數量N之間的協整檢驗，可以得到如下結論：在第三方支付市場，企業數量的增加不會使支付寶的市場份額下降，反而還會增加；即雖然企業集中度提高了，但是企業數量也是增多的；支付寶在同位于第二位的財付通的競爭中占據優勢地位，財付通不足以對支付寶的寡頭地位構成威脅。因此，該競爭性壟斷的市場結構存在是合理的，或者說是支付寶一家獨大，眾多第三方付支付企業相互競爭的“一大眾小”的市場結構是合理的。

中國電子商務第三方支付市場的單寡頭競爭性壟斷研究

通過以上的定量分析發現，中國電子商務第三方支付市場結構與傳統市場存在差異，具有新經濟的一般特征。

其中，以下結構特性是區別于傳統市場結構的：一是市場集中度。一家企業占到一半以上的市場份額，并且遠高于排名第二的企業；二是除了認為的政策壁壘，基本不存在任何進入壁壘，并且退出壁壘不受任何限制；三是高度競爭與高度壟斷同時存在，并且可以相互強化，如表3所示。

（一）單寡頭壟斷的成因

在中國電子商務第三方支付市場中，新的商業模式和創新很難申請專利，只要新進入企業有自己的商業模式或現有企業相同的商業模式也是可以運行的。第三方支付市場的主要壁壘是第三方支付牌照的獲取上受到政策的嚴格管控，這是該市場中存在的最大的進入壁壘。由于央行暫停發放新的牌照，這就使得新進入企業需要花費高昂的成本購買已有的牌照（第三方支付牌照已經成為一種稀缺的資源），那么新進入者需要承擔額外的成本，處于成本劣勢。德姆塞茨等學者認為，企業的經營需要獲得批準和執照，這成為阻礙新企業進入的壁壘。并且，這種壁壘是很難用降低成本和增加廣告支出等手段加以克服的。但從政策法規壁壘的角度來看，這確實是一個形成寡頭壟斷的因素。endprint

需求方和供給方規模經濟的共同作用形成了新型的市場結構。供給方規模經濟突破了傳統規模經濟的邊界。互聯網經濟與傳統產業存在很大區別，它不受資源稀缺性的約束，邊際成本（Marginal Cost）趨向等于零，平均成本（Average Cost）是遞減的。所以，互聯網產業的供給方規模經濟的區間是無窮大的。僅依靠供給方規模經濟是不足以形成該市場結構的，還需要需求方規模經濟的共同作用。互聯網產業的需求方規模經濟是指購買某種互聯網產品或服務，隨著使用人數的增多，該種產品或服務的價值隨消費者數量的增加而增加，這種網絡效應也被稱作是需求方規模經濟，互聯網產業具有明顯的網絡效應。

傳統經濟理論認為隨著市場規模的擴大，處于優勢地位的企業會率先發展起來，但是當市場規模的增長速度非常高，并且高于企業的發展速度時，企業會因為資源約束和成本原因產生規模不經濟，其增長速度也會隨之降低。這時后進入該市場的企業就會使市場的競爭程度變強，市場集中度降低。所以，對于傳統企業供給方的規模不經濟使企業的發展受到限制，需求方規模經濟也不會導致單寡頭壟斷。反觀互聯網市場，由于網絡效應的存在使得供給方規模經濟無邊界，這樣就使得需求方規模經濟的正反饋作用發揮到極致，直到單寡頭壟斷市場的形成。

綜合以上分析，中國電子商務第三方支付市場競爭性壟斷市場結構形成機制如圖2表示。

綜上所述，由互聯網經濟特性形成的“需求方+供給方規模經濟”的共同作用下，在中國電子商務第三方支付市場獨特的強黏性就形成了壟斷與競爭相輔相成的競爭性壟斷的市場結構。

（二）多方競爭的成因

中國電子商務第三方市場屬于寡占Ⅱ型的寡頭市場，是壟斷程度僅次于寡占Ⅰ型的市場，這個市場的競爭程度是異常激烈的。占據市場份額第一位支付寶不僅要面臨處于市場第二位的財付通的激烈競爭，還要面臨無數中小企業的競爭，因為在互聯網經濟中，創新和商業模式是最重要的，而不論企業的體量多大都有可能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被淘汰。淘寶網也是從很小的企業從適合中國國情的商業模式逐步壯大的。這種競爭性壟斷市場的競爭程度甚至要高于完全競爭市場，因為在完全競爭市場中雖然競爭是充分的，但是徒有競爭之名，卻無競爭之實。因為在完全競爭市場中，買賣雙方都是價格的接受者，沒有影響價格的能力；但是在這種競爭性壟斷市場中的競爭確實絕對、激烈的。壟斷與競爭相互強化，相互轉化，形成了一種空前的競爭。

創新是競爭的初始動力。第三方支付是伴隨著電子商務的發展而逐漸興起的，便捷的支付改變了人們的消費和生活方式，迅速得到廣大消費者和商家的青睞。可以說，這種新型的支付方式是創新的產物，電子商務市場的需求也是創新的產物，創新是關鍵的驅動因素。

特殊的定價模式。互聯網經濟的生產要素是無形的資源，電子商務第三方支付也是如此。它們的定價模式早已不是傳統經濟中按照市場供需狀態來確定市場價格，而是基于消費者的價值導向來定價。因為電子商務第三方支付的邊際成本趨向零，只有不斷增加用戶規模才能降低平均成本。一方面想要增加用戶數，一方面要降低價格，最終的結果就是對消費者的定價趨于零。

互聯網經濟的長尾效應。這種效應打破了傳統的供需關系，加之互聯網市場邊際成本接近于零，使得正態分布的尾部得到了重視，這一部分滿足了市場多元化的需求，這也是寡頭企業與其他眾多企業共存的原因。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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