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陵六駿與唐初統一戰爭

黃皓

常言道“寶馬配英雄”，在絢麗多彩的中國古代歷史上，幾乎每一位英雄人物都會有一匹膘肥體壯，昂首嘶鳴的寶馬與之相配。文人墨客每每愛馬，歷代詠馬贊馬的詩詞更是層出不窮。文人們將馬化為筆下神駿，乘之馳騁筆尖。馬之所以能在文人筆下有如此之高的地位，一大原因便是因為馬對于冷兵器時代的軍隊來說具有無可比擬的重要性。也正是因為如此，每個指點江山，征伐山河的帝王身邊，總缺少不了駿馬的存在;而在馬背上打天下的開國帝王，也被稱為“馬上皇帝”。若要論其中的佼佼者，自然少不了唐太宗李世民與陪伴他一路打天下的六駿。

唐太宗一生征戰無數，雖然不是開國皇帝，但完全可以說，延續三百余年的唐朝，是在李世民東征西討立下的赫赫戰功中建立起來的。我們有理由相信，在這位杰出帝王的一生中一定擁有過無數的寶馬，但其中依舊聞名于世的，還是一直在昭陵陪伴唐太宗一統天下的六駿。直到今日，透過博物館中那殘斷的石碑雕刻，依舊能聽聞唐太宗與昭陵六駿的故事。

最早出現在戰場的駿馬名叫白蹄烏，據記載此馬通體黑色，唯有四個蹄子是白色。為李世民征討薛仁杲時所騎乘。公元618年，李淵逼隋末帝楊侑讓位，在長安自立為帝，史稱唐高祖。在稱帝之后，李淵命令當時的秦王李世民率唐軍橫掃天下，一統江山，第一個目標正是金城豪強薛舉之子薛仁杲。接到軍令后，李世民騎上了駿馬白蹄烏，便一路殺將而去。作為唐朝統一戰爭的正是開篇，征伐薛仁杲采用了小股部隊拖住敵人而大部隊襲擊敵后的戰術，干凈利落地將盤踞在今甘肅蘭州、天水一代的薛仁杲勢力徹底消滅。此役李世民親自出擊，騎上駿馬晝夜奔襲兩百余里，迫使薛仁杲投降。對于一路狂奔的駿馬白蹄烏，唐太宗贊道：“倚天長劍，追風駿足;聳轡平隴，回鞍定蜀。”

武德三年，在平定了薛仁杲以后，李世民馬不停蹄轉戰山西，這次的目標是偷襲了唐軍老家太原的劉武周，宋金剛，而此次李世民所騎乘的寶馬，則是由西域送來的汗血寶馬——特勒驃。武德二年，正當李世民率唐軍主力征討薛仁杲之時，劉武周、宋金剛等人與突厥勾結，乘虛而入，直搗唐王朝的發源地——山西太原。由于出兵突然，劉武周的部隊在初期連戰連捷，很快就攻入太原，太原留守的齊王李元吉敗逃長安。正是在這樣一個危急時刻，李世民率軍回援，先是重挫劉武周前鋒，又穩扎穩打，使一個“拖”字訣，將原本便輕車簡從的宋金剛部拖得糧草殆盡，軍心渙散，隨即大軍出擊，一路橫掃。在后面的追擊戰中，李世民鞍不離馬，甲不離身，連續兩三天水米未進;所騎乘的特勒驃也跟著李世民連續作戰，最多一日酣戰八次，直至徹底消滅劉武周、宋金剛部，為新生的大唐政權提供了穩定安全的后方。故此后太宗有詩云：“應策騰空，承聲半漢，入險摧敵，乘危濟難”。

在力克薛仁杲，擊敗劉武周之后，李世民帶領的唐軍不出意外地將兵鋒指向了自立為帝的王世充與自稱夏王竇建德。王世充原本是西域的胡人，后靠鎮壓起義而贏得隋煬帝的信任。隋煬帝駕崩后，王世充擁立越王楊侗為帝，后廢楊侗自立為帝，國號鄭。在登上帝位之后，王世充一面竭力表現得愛國愛民，但一面又殘殺大臣，搞得臣子百姓與其離心離德。武德三年，李世民率軍討伐王世充，雙方大戰幾次，王世充雖然提前做了許多準備，并且力量對比并不懸殊，但由于失去民心，勢力上下不能同心協力，他的軍隊在開戰之初就紛紛瓦解。;戰爭初期，李世民騎乘寶馬颯露紫一路所向披靡，沿路鄭軍紛紛倒戈投降，很快就攻到了洛陽。兵臨洛陽，一方是氣勢如虹的唐軍，一方是高壁堅城的洛陽守軍，二者在城下展開了殊死決戰。公元620年，在攻克洛陽外邙山的戰斗中，為了探查敵情，李世民率數十名親兵騎著颯露紫直插敵后，一時間將尚未搞清楚情況的王世充軍隊沖得七零八落。由于寶馬颯露紫的沖勢太猛，李世民在反應過來時已與大部隊脫離，身邊僅有大將丘行恭一人跟隨。此時王世充的騎兵已經逼近，而前方又橫著一條大堤，幾支飛來的流矢射中了颯露紫，情況萬分危急。正是此時，丘行恭將自己的馬讓與李世民，自己則持刀牽馬維護左右，二人巨躍大呼，斬數人，突陣而出，得入大軍。回到軍營后，丘行恭為颯露紫拔取胸口箭支后，颯露紫便倒地而亡。太宗深感颯露紫之忠誠和舍命相救，賦詩云“紫燕超躍，骨騰神駿，氣詟三川，威凌八陣”。

被圍困在洛陽城的王世充眼看著軍心渙散，糧草不濟，便派人突出重圍向竇建德求救。竇建德發兵來援，而李世民則在洛陽城下，上演了一出教科書般的圍點打援戰術。一面重兵將王世充團團圍住，不放一人一馬出洛陽，一面則在虎牢關前擺下陣勢以逸待勞。虎牢關前，被唐軍拖得“三鼓力竭”的竇建德兵馬哪里承受得住大唐軍隊的沖擊，整個戰斗唐軍勢如破竹，李世民更是騎上駿馬青騅，率精銳騎兵直奔竇建德軍隊的大營，一往無前，左馳右掣，往來縱深二十余里，如入無人之境，駿馬青騅更是身中數箭依舊馳騁如風。此役以后，李世民生擒竇建德，徹底打破了王世充固守求援的意圖，為唐軍同意中原打下了一定的基礎。故此后太宗作詩言青騅，曰“足輕電影，神發天機，策茲飛練，定我戎衣”。

生擒竇建德后，李世民掉過頭來開始收拾依舊困在城中的王世充，他先將竇建德并一眾來支援王世充的將領綁到洛陽城下，瓦解了王世充欲與援軍里應外合的意圖，旋即發兵攻城。孤身困于城中的王世充本就軍心渙散，有聽唐軍放入城內的竇建德舊部所言唐軍如何威猛無敵，更是驚懼交加。王世充緊急召集部署欲將突圍，然而平素剛愎自用，虛偽善詐的他早已無人愿意為其賣命，無可奈何之下，王世充便開城投降。自此唐軍便在李世民的帶領下平定了河南河北，基本上奠定了一統天下的局勢。在進攻洛陽的過程中，李世民更是身先士卒，騎著此役換上的又一匹寶馬什伐赤將王世充殘部打得節節敗退。從昭陵的石碑上看，此役種什伐赤亦身插箭矢，帶箭飛奔，矯健之勢躍然紙上。唐太宗在此后稱贊什伐赤道：“瀍澗未靜，斧鉞申威，朱汗騁足，青旌凱歸。”耗時三年多，損失了三匹駿馬，在李世民的帶領下，唐軍終于基本上掃清了一統山河的幾大障礙，終于“青旌凱歸”。

雖然處理了大麻煩，但還有一些不大不小的麻煩需要解決，細數這群麻煩中，比較費力的，便是劉黑闥、徐園郎的割據武裝了。劉黑闥原本是瓦崗軍的一員，后瓦崗城破，幾位大將各奔東西，劉黑闥便先投王世充，后又轉投竇建德。在竇建德被殺后，劉黑闥與竇建德的一眾舊部打著為竇建德報仇的名義揭竿而起，適時唐王朝初定中原，人心未附，很多隱居鄉里的竇建德部下也紛紛加入劉黑闥軍，一時實力大增，攻城掠寨，逼得齊王李元吉不敢出兵。新生的大唐王朝豈能容許此人做大，于是著掃平中原的李世民騎上戰馬拳毛騧再次出征。與之前不同的是，此次戰役唐軍與劉軍的實力對比較為懸殊，但唐軍并未輕而易舉地橫掃劉黑闥，反而互有勝負，甚至被劉黑闥攻克洺水縣城，還折了大將羅士信。然而一向作戰英勇的李世民這次卻一反常態，列陣洺水，拒守不出，任憑劉黑闥挑釁。當然不是李世民膽怯，殊不知在堅守不出的同時，李世民派人將洺水上游堵住，讓下游河道漸漸枯竭。不明所以的劉黑闥軍看河道變干，在加上自己缺兵少糧，便大舉過河欲求速戰速決。看見敵軍過河，李世民便命令軍士決開河堤，大水洶涌而下，劉黑闥軍死傷無數，唐軍趁勝追擊，大獲全勝。劉黑闥本人率千余人逃亡突厥，并在數月后死于李建成手中。此役中，李世民騎上的是寶馬拳毛騧，相傳此馬鬃毛有旋，本不是良馬之相，卻有良馬之能，便贊旋為“拳毛”。此戰甚為激烈，拳毛騧更是身中九箭，死于兩軍陣前。戰后唐太宗亦有詩，曰：“月精按轡，天駟橫行。弧矢載戢，氛埃廓清。”

一匹神駿，一場戰爭，縱橫馳騁。真是憑著這一場場戰爭，大唐的“天可汗”才打出了悠悠華夏的千古之名。唐太宗仙逝，留下一座巍峨昭陵給世人參拜。后代國難當頭之時，多少愛國之人走過昭陵，看著這位千古大帝的墓葬暗自神傷。也許真是這些拳拳愛國心感動的神靈，唐太宗真的又跨上了他心愛的六駿馳騁沙場。相傳在安史之亂時，大將哥舒翰被叛軍所敗，危難之際，突然一隊高舉大唐旗幟的隊伍從山上殺出，將叛軍殺得丟盔棄甲，而后這支隊伍卻又在頃刻之間不見蹤影。后據昭陵守陵官員報告，當天昭陵雕刻的石人石馬全都大汗淋漓，原來那只參戰的隊伍正是有他們做組成。

后記：昭陵六駿的石雕中，四座真品現珍藏于西安碑林博物館，古人謂六駿石雕是“詩”“書”“畫”三絕，但現今幾塊石碑均已殘破不堪。除了歷經千年風吹雨打之外，在二十世紀初期，被盜墓者敲碎運送販賣才是致命之殤。直至今日，六駿中“颯露紫”、“拳毛騧”依舊藏于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博物館。這是歷史遺留的傷痛，也是悠悠中華的悲哀。希望有朝一日，六駿能夠回歸昭陵，繼續陪伴著那位被世界共同推舉的千古帝王，繼續陪伴著華夏再次騰飛。

編輯/徐 ? 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