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 事

張勇

文人多為雅士，雅士自然多有雅好，茶，自然不可或缺。寫過《茶經(jīng)》的陸羽非但愛茶，而且懂茶，是研究茶的專家。很多文人，對茶的喜愛不遜于陸羽，且往往也有自己獨特的心得。

根據(jù)《全唐詩》來進行統(tǒng)計，唐代寫過茶詩的文人共計145位。唐朝詩人盧仝飲茶有個奇特的規(guī)定：每次不喝第七碗，否則就會喝醉。他在《飲茶歌》中曾這樣描繪：“七碗吃不得，唯覺兩腋習(xí)習(xí)清風(fēng)生。”晚唐著名文學(xué)家皮日休，精通茶事，善寫茶詩，他自制了一套精美的“襲美茶具”，寫過《茶中雜詠》，為今人了解唐代茶園、茶舍、茶農(nóng)、茶具以及茶業(yè)的種植、焙制、烹飲情況，提供了彌足珍貴的歷史資料。

宋代大才子蘇軾的《試院煎茶》傳頌千古，其中對煮水的深刻闡述“蟹眼已過魚眼生，颼颼欲作松風(fēng)鳴”，至今仍被全球茶界奉為經(jīng)典。以節(jié)儉出名的宋代名臣范仲淹，也以《和章岷從事斗茶歌》批判當時競奢的風(fēng)氣。唐代大詩人元稹還有一首最早的圖像詩《一七令·茶》，風(fēng)行茶樓酒肆。孫樵的《送茶與焦刑部書》以擬人化的手法，稱武夷山茶為“晚甘侯”，更使得“大紅袍”從此名滿天下。

王安石得知蘇軾將赴黃洲，途中會路過三峽，就慎重相托于蘇軾說：“介甫十年寒窗，染成痰火之癥，須得陽羨茶以中峽水烹服方能緩解。子瞻回歸時，煩于瞿塘中峽舀一甕水帶回，不勝感激。”蘇軾自然爽快地答應(yīng)了。幾個月后，蘇軾返程，因為旅途過于勞累，船經(jīng)過瞿塘中峽時打了一會兒瞌睡，等一覺醒來，船已到了下峽，想起老友的數(shù)次囑咐，趕緊在下峽水舀了一甕水。待蘇軾將水送到王府時，王安石大喜，來不及道謝就親自取水而烹茶，邀蘇軾一起細細品飲。王屏聲靜氣品了第一口，忽然眉頭微凝，問蘇軾;“此水取自何處？”蘇軾答“瞿塘峽。”王又問：“可是中峽？”蘇軾有點心虛，但還是強答道：“正是中峽。”王安石搖頭道：“非也，非也！此乃下峽之水。”蘇軾大驚道：“三峽之水上下相連，介甫兄何以辨之，何以知此水為下峽之水？”王安石笑道：“《水經(jīng)補論》上說，上峽水性太急，昧濃，下峽之水太緩，味淡。唯中峽之水緩急相半。濃淡相宜，如名醫(yī)所云，“逆流回闌之水，性道倒上，故發(fā)吐痰之藥用之。故中峽之水，具去痰療疾之功。此水，茶色遲起而味淡，故知為下峽之水。”蘇軾聽了王安石的話，既慚愧，又滿心折服，連聲謝罪致歉。

李清照與丈夫趙明誠都是茶道中人，他們旅居青州時常以茶為戲：“每飯罷，坐歸來堂，烹茶，指堆積書史，言某事在某書某卷第幾頁第幾行，以中否角勝負，為飲茶先后。”一邊飲茶，一邊記憶學(xué)習(xí)，“飲茶助學(xué)”。

文人們總是力求在幽靜雅致的環(huán)境中飲茶。他們寄情山水的同時啜飲香茗，既能欣賞風(fēng)景，又能洗滌心靈，得到雙重的審美愉悅。比如樹蔭之下，清凈自在，陸游《同何元立蔡肩吾至東丁院汲泉煮茶》：“旋置風(fēng)爐清樾下，他年奇事記三人。”或在竹林中，清幽高雅，陸游《喜得建茶》：“故應(yīng)不負朋游意，自挈風(fēng)爐竹下來。”茶能穩(wěn)定情緒，使人沉靜，在品味清茶的過程中，士人往往能有心得。

魯迅心目中的茶，是一種追求真實自然的“粗茶淡飯”之茶，而決不是斤斤計較于百般細膩的所謂“茶功夫”上。這種“茶味”，恰恰是茶在最高層次的體驗：崇尚自然和質(zhì)樸。他筆下的茶，是一種茶外之茶。魯迅先生曾是昔日廣州陶居、陸園、北園、妙奇香等茶樓的座上客。他經(jīng)常是一邊構(gòu)思，一邊悠然品茗，而真到了寫作的時候他不喝茶，只抽煙。他說：“有好茶喝，會喝好茶，是一種清福。不過要享這種清福，首先必須有時間。其次才是長期品茶練出來的特別感覺。”

林語堂是閩南漳州人，受閩南功夫茶熏陶而善品茶，他根據(jù)自己喝茶經(jīng)驗，提出“三泡”說：“嚴格地說起來，茶在第二泡時為最妙。第一泡譬如一個十二三歲的幼女，第二泡為年齡恰當?shù)氖鶜q女郎，而第三泡則是少婦了。”以佳人喻茶，新穎而富有情趣。明代許次紓也有“三泡”說法，他在《茶趣》中說：“一壺之茶，只堪再巡，初巡鮮美，再則甘醇，三巡意欲盡矣。”林語堂關(guān)于茶還有這樣的評說：“只要有一只茶壺，中國人到哪兒都是快樂的”。他的另一句名言是：“捧著一把茶壺，中國人把人生煎熬到最本質(zhì)的精髓。”

周作人喜歡喝茶，在家鄉(xiāng)紹興，從小就喝茶成了習(xí)慣。周作人曾有段時間喜歡苦丁茶，還取了苦茶齋、苦雨齋等齋名。有一次，朋友送他一包特種的茶葉，他感謝朋友的好意，但是由于這個茶太苦了，他后來也沒有多吃。可見，他將齋名謂之“苦茶齋”，還有其他的意思。周作人從《雨天的書》時代（一九二五年）開始作“吃茶”到《看云集》出版（一九三三年），是還在“吃茶”，在《五十自壽》（一九三四年）的時候，他是指定人“吃苦茶”了。吃茶而到吃苦茶，其吃茶程度之高，是可知的，然而，不斷的國內(nèi)外炮火，竟沒有把周作人的茶庵、茶壺，和茶碗打碎。

編輯 / 林青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