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大林的“大信封”斷送了蘇聯

丁學良

斯大林一輩子堅信，一靠恐懼，二靠收買，才能讓別人成為可靠的工具。

官員隨時可能被清洗

1922～1923年間，斯大林開始建立臺面和臺下兩套系統。他讓“任命局”把所有第二層次最重要的機關干部職務列一個現職名單，再列一個后備名單，萬一這些人不聽話了，成了“內奸、特務、叛徒、暗殺組織者”了，一旦被清洗，馬上有替代者。不僅在全聯盟的最高層次上，還包括15個加盟共和國的最重要職務，他都親手掌握那個“官職表”。到了1936～1937年，所有重要職務都配一到兩個替代者，官員們隨時可以被清洗。這就是人事制度中的恐懼一面。

“大信封”收買人心

另一面就是收買。列寧時代，所有高層不能拿高工資。黨政、企業等的高層，工資都不能超過最好的技術工人。列寧規定，最好的技術工人的工資，相當于中央委員的工資。領導干部的演講、稿酬等收入，超出部分通通要拿來交給黨的公用基金會。

而到了斯大林時代，開始實行“大信封”制。除了工資，斯大林對他最依賴的人給予私底下的收入。這種制度細節只有他及其辦公室主任知道。赫魯曉夫上臺后，斯大林的副手莫洛托夫承認，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拿了多少信封裝的錢，反正很多。斯大林通過信封給錢的，都是幫他做核心操作的人。這錢從不上賬交稅。到1930年時，他已全面改變了20年代的工資規矩，所有高級領導人的工資，已經漲到比最好的技術工人高30到40倍。別墅、度假、酒、高級食品、小轎車這些短缺物資更不包括在內。

這并不是說要堅持20年代那種革命清教徒式的工資制度。那很難，但提到這么高，尤其是大信封的做法，就變成了一種收買制度。

以庸才小人取代干才

斯大林通過建立起恐懼加收買的篩選人事制度，把在列寧時代涌現的最有才能的人，一個個消滅了。

二戰初，德國軍隊之所以能一下毀掉幾十萬蘇聯紅軍，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蘇軍中最杰出的將領，一大半要么被自己的政府干掉了，要么在監獄里。戰爭期間蘇聯存亡一線時，有人建議把監獄里少數幸存的將軍放出來重組紅軍，后來戰功卓絕的羅科索夫斯基就是其中之一。杰出的戰時經濟最高管理者沃茲涅先斯基，軍工生產和戰略物資體系，全部是他在做統籌安排。沒有這個奇才，蘇聯在遭到毀滅性打擊后，不可能那么快地組織起戰時經濟。二戰結束后，他也被消滅了。

幾乎無人是不可被消滅的——假如他才能卓越又具有獨立見解的話。對斯大林絕對聽話的庸才和壞人才可能被重用。他用人有個絕招，就是提拔劣跡斑斑、教育程度低、能力差的人干狠事。為何？要把那些正直和優秀的人栽贓成特務、間諜、恐怖活動組織者，沒法使用正派的人士，只能用劣跡斑斑的人。

人才斷層令蘇聯走向衰亡

到1953年斯大林去世時，蘇聯的人事格局已經定型了。赫魯曉夫時代給黨政領導當顧問的學者私下問：我們是全球僅次于美國的大國，成批的領導人素質卻怎么都這么低？做過六任蘇聯最高層顧問的阿爾巴托夫總結道：“斯大林體制最沉痛的后果之一，就是在幾十年的時間里，把這個國家置于軟弱無能的人的領導之下，消滅了千百萬優秀的人才，使社會肌體失血過多，切斷了最有才華的人的出路，卻讓那些最善于鉆營的人飛黃騰達、官運亨通。這不是偶然的。斯大林體制運作幾十年后，常常找不到很優秀的人來代替庸人。這一點可以解釋赫魯曉夫提拔的人，智力水平和管理才能為何如此之低。”

俄羅斯歷史上人才輩出，但斯大林的人事制度卻把極為豐沛的人才資源篩選出局，只讓三四流的人員管理一個龐然大國，只能一步步走向衰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