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時代《孫子》研究再認識

王 玨 趙魯杰

律回春暉漸,萬象始更新。回首2017，我們傾聽歷史的足音，感受時代的脈動。中國共產黨第十九次全國代表大會勝利召開，標志著我國已進入奪取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勝利的關鍵時期。習近平總書記的報告展現出超凡的氣象和宏大的格局，令人鼓舞，催人奮進。習總書記指出：“國防和軍隊建設正站在新的歷史起點上。面對國家安全環境的深刻變化，面對強國強軍的時代要求，必須全面貫徹新時代黨的強軍思想，貫徹新形勢下軍事戰略方針。”眾所周知，新中國成立后，確立了積極防御的戰略方針。這不僅讓冷酷的國際安全形勢，在紙上有了溫度；而且彰顯出古老東方大國應有的神勇之氣、靈慧之氣、強悍之氣、悲憫之氣。“積極防御”軍事戰略的兩個重要支點就是政治上的得道多助和軍事上的自由靈活。人類智力初開時，便啟動軍事認識的歷程，至今不絕。戰爭帶來的思考是：如果打敗對方的同時，己方也有損失，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難道不是災難？有一批高明的人出來了，以傳說時代的大禹為代表，“禹合諸侯于涂山,執玉帛者萬國”。在流血中提高認識，悟出兵學的高階智慧：以道義號召天下，不流血讓敵對力量臣服。“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軍事認識的最高境界解決的是為誰而戰的問題，不是“不戰屈人之兵”，更不是“以戰止戰”，而是為生存而戰，為正義而戰，為人民而戰！戰勝能力的獲得要求軍事上的自由靈活，誠所謂“運用之妙，存乎一心”。戰勝能力是生鮮靈動之活物，是最有現場感的動態存在。軍事家生命易逝，斯人的“運用之妙”將成為靜態的文字，或化為遺跡，或勒石成碑，或載于史籍。知與行分開了，沉睡在過去的記憶中，如何來喚醒？1936年12月，中國共產黨最杰出的軍事家毛澤東寫成《中國革命戰爭的戰略問題》，為我們指明了通往制勝秘境的坦途：“重要的問題在善于學習”。“讀書是學習，使用也是學習，而且是更重要的學習。從戰爭中學習戰爭——這是我們的主要方法。”這要求我們，第一要讀書。書中埋藏著“運用之妙”的信息，研習經典就是激發這種潛能的不可或缺的重要途徑。第二要從戰爭中學習戰爭。和平時期的軍隊沒有戰爭實踐，就要從古今中外的經驗教訓中尋求，更要從實戰化訓練尤其是實戰化對抗訓練中尋求。

新故相推，日生不滯。從古典戰爭理論到我黨最杰出軍事家毛澤東的軍事思想，再到習近平新時代強軍思想，中國的兵學智慧是一條貫通古今的“清流活水”。2016年5月17日，習總書記《在哲學社會科學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指出：“在漫漫歷史長河中，中華民族產生了儒、釋、道、墨、名、法、陰陽、農、雜、兵等各家學說”，“為古人認識世界、改造世界提供了重要依據，也為中華文明提供重要內容，為人類文明作出重大貢獻”。在全人類共同擁有的世界文明史上的“軸心時代”，軍事家姜尚、司馬穰苴、孫武、孫臏、吳起、白起、李牧與思想家孔丘、孟軻、莊周、墨翟、荀況一起密集涌現，燦若星辰。軍事家們留下的兵學文獻，諸如《孫子》《司馬法》《六韜》《吳子》《尉繚子》《孫臏兵法》，推出一系列極為超越的大理念：“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之天下也”“不戰而屈人之兵”“知彼知己，百戰不殆”“同舟共濟”“有道伐無道”……這些從歷史深處傳來的聲音深沉洪亮且婉轉悠遠,體現出難以企及的高度，這些兵學文獻在薪盡火傳中凝為經典，已成為中華民族對戰爭與和平的最深切領悟，最鄭重表達，實實在在地播撒在中華大地的千里巷陌、萬家燈火。

先秦兵學經典從至高的層面回答了為誰而戰、如何建軍和如何用兵的終極追問，隱含著惠及百世的張力結構，延續著中國的文化基因，積淀著中華民族最深沉的精神追求。遺憾的是，后世卻出現了有意蒙蔽或曲解的傾向。明代茅元儀《武備志·兵訣評序》云:“先秦之言兵者六家,前《孫子》者,《孫子》不遺；后《孫子》者,不能遺《孫子》。謂五家為《孫子》注疏可也。”若如茅氏所言，先秦六家所代表的古典兵學大建構可以被《孫子》一書概括殆盡，那么，為什么吳國抱著孫武所獻的這部兵學寶典，屢戰屢勝，卻終至于亡國？吳國因好戰而耗盡國力的歷史悖論讓人品咂不盡，不得不承認，《孫子》并非孤峰傲立般的存在，古典兵家思想中為誰而戰和如何建軍的內容，《孫子》均較少言及。究其實，《孫子》本為先秦諸子之學，多言用兵之事。全書一十三篇，直接以“凡用兵之法”為起首句的有五篇，計有《作戰》《謀攻》《軍爭》《九變》《九地》等，其他各篇篇首立論也無一不關涉軍隊使用。如此看來，茅氏的“前《孫子》者,《孫子》不遺；后《孫子》者,不能遺《孫子》”，已可明確歸為以偏概全的糊涂斷語，后人更不應不加鑒別地接受和人云亦云地傳播。

更有甚者，還將兵家思想直接視作“議論于口耳之間”的學問，企圖懸空論證出打贏戰爭的現成方案，以及和平時期做好軍事斗爭準備的成套啟示。殊不知兵學經典中的字字句句是由勝利的經驗凝結而成的，也是由流血的教訓實打實鑄就的。回歸到現實中來，我們愈加深切地體會到，與古人一樣，今天也無法回避和平時期建軍難和戰斗力生成難的問題。第一，習總書記反復強調，我們要“建設一支聽黨指揮、能打勝仗、作風優良的人民軍隊”。軍隊建設有自身的規律，一方面，要求軍事人員具備良好的個人素質。在清明政治帶來的朗朗乾坤下，社會成員大多精神健旺、心態安寧。因此，合格軍事人員的初始征集不是困難問題。另一方面，需要良性軍事制度的真正確立和長效運行。時下，我們的軍隊正經歷前所未有的大變革，變革的初衷在于解決軍事領域現實存在的結構性問題。在中央軍委的正確領導和強力推動下，軍事系統的空間結構調整已初見成效，開始進入時間結構調整的深水區。我們軍事改革的現實需求就是，根除軍事建設運行中的專制基因，讓軍事體系內的各級各類人員心無旁騖，時刻以準備打贏為最高追求。第二，習總書記向全軍發布訓詞：“軍隊是準備打仗的，一切工作都必須堅持戰斗力標準，向能打仗、打勝仗聚焦。”承平日久，不識干戈。兵法是有待實踐的智慧。作為中國古典軍事思想的傳承人，我們向往和平，但很難在兵書中讀出和平。我們要謀劃打贏可能面對的，或者說，即將面對的，關乎國家和民族生存的每一場戰爭。從這個意義上，我們時下日復一日的工作，就是續寫當代的《孫子》，用生命和熱血捍衛每一個中國人的尊嚴，紓解國家和民族安全之困。這就是我們真正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