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歌名世 奠基中國聲樂學派
——紀念沈湘先生學術研討會綜述

■王競雄

1921年，沈湘先生出生在天津一個十分喜愛西方古典音樂的留法醫(yī)學博士家庭。1940年考入燕京大學英國文學系選修音樂。1944—1945年，在上海、天津、北平等地舉行了多場個人音樂會，其高深的音樂修養(yǎng)，獨特的音樂表演風格，深受觀眾贊揚被譽為“中國的卡魯索”。①

為了紀念沈湘先生為中國聲樂做出的杰出貢獻，中國音樂學院中國樂派高精尖創(chuàng)新中心于2018年5月3日舉辦了“傳承聲樂藝術經(jīng)典展現(xiàn)中國樂派魅力——紀念沈湘先生學術研討會”，與會專家分享了中國聲樂演唱、表演、課堂教學方法等方向的研究成果，并對中國聲樂學派概念的提出、中國聲樂人才的培養(yǎng)、中國聲樂學科建設與發(fā)展所要面臨的機遇與挑戰(zhàn)提出具有可行性的意見和建議。

一、中國聲樂學派的提出

中國聲樂學派的提出與建立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與中國音樂的歷史發(fā)展、西方音樂的傳入都息息相關。項陽曾對中國音樂學派建立的歷史過程做了總結與梳理，他認為中國聲樂先是“以戲曲聲腔為主流”接下來“隨著西方音樂的大規(guī)模傳入而有了新的變化”，在演唱方法上，“由于外籍教師和歸國留學生的功績,首先在知識分子階層開始了解這種唱法，接受了西方音樂文化觀念的音樂工作者較快認識到這種唱法的優(yōu)越性，先后在一些音樂院系中開始了歐洲傳統(tǒng)唱法的教學。他們的歌唱在中國知識分子階層產(chǎn)生了較大的影響，并逐漸改變著人們的審美習慣，這種科學的發(fā)聲方法開始在中國扎根，中國聲樂藝術的發(fā)展由此而產(chǎn)生了革命性的變化”②。

1996年1月，中國聲樂學會成立，大力弘揚發(fā)展“中國唱法”，將中國聲樂藝術推向世界舞臺，這無疑對中國聲樂學派的建立起到了重要作用。1997年，中國聲樂界召開中國聲樂學術研討會，聲樂藝術家們各抒己見，在中國聲樂學派的創(chuàng)立與發(fā)展上，馮光玨認為，“中國聲樂學派的創(chuàng)立，既需要豐富的藝術實踐，又需要在歌唱理論上進行總結、升華。這正是我們這一代聲樂家肩負的歷史重任。這里還應提及的是，中國聲樂學派是一個籠統(tǒng)的稱謂，即是說，這個學派是在中國的文化土壤中產(chǎn)生，符合我國人民的欣賞審美需求，受到中國廣大聽眾的喜愛。在這個大的學派中，必然還會由于學術觀點的不同形成各種歌唱學術流派?！雹?/p>

在本次研討會上，中國音樂學院院長王黎光講到，會議基于對中國聲樂教學、中國聲樂藝術實踐的研討，深入討論“中國聲樂究竟是什么”的問題。從聲樂藝術發(fā)展的過程來看，定義一個藝術形式對這門藝術的發(fā)展具有至關重要的作用。延安時期，隨著中國革命進程的加快，民歌的創(chuàng)作與傳唱極大地促進了中國聲樂藝術發(fā)展，大力推動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繼承與發(fā)展。中國音樂學院中國樂派高精尖創(chuàng)新中心正著手從理論上梳理歷史，以客觀事實為依據(jù)對中國聲樂藝術發(fā)展做深入的文化解讀。

歌唱家李谷一在發(fā)言中談到，中國聲樂學派是一個大的概念范疇，應該包含民歌、歌曲、戲曲等多種歌唱形式。她特別提出，民族唱法這一說法并不能代表中國全部民族，建議改稱中國唱法。

中國音樂學院馬秋華在談到中國聲樂學派建設時講到，中國聲樂是繼承中國傳統(tǒng)戲曲的演唱特點與表演風格，繼承地方民歌的演唱特色，繼承原生態(tài)音樂美好的元素進而發(fā)展起來的。她認為，改革開放40年是中國聲樂騰飛的40年，也是中國聲樂繁榮發(fā)展的40年，聲樂教育家們通過幾十年的教學實踐培養(yǎng)聲樂人才走向社會，走向國際舞臺，取得巨大成功，引領了時代的文化發(fā)展。

東北師范大學徐敦廣在談到中國聲樂藝術發(fā)展中自身地位的確立問題時認為，在世界聲樂藝術發(fā)展的歷史上中國聲樂學派是占有一席之地的。中國聲樂學派的形成不是一蹴而就的，除了歷史積淀，還要靠中國聲樂界的共同努力，從聲樂理論到聲樂實踐再到聲樂人才的培養(yǎng)，這是一個龐大的體系建設工程。

簡言之，中國聲樂學派的建立在自身得到認可之外，仍需要走向世界，沈湘先生對于中國聲樂學派的建立做出了重要貢獻，本次研討會的召開實際上是對中國聲樂學派建設與發(fā)展的一次鞭策。

二、沈湘先生的教育貢獻

談到沈湘先生的教學理念，李谷一向大家講述她如何與沈湘先生相識，談到演唱風格，她表示這與沈湘老師最初的教導是分不開的，沈先生科學地教她尋找聲音位置、氣息和聲帶；在教學方法上，老師們各有不同，代際相傳，持續(xù)發(fā)展方能發(fā)展中國聲樂學派。

沈陽音樂學院劉輝將沈先生的教育理念與學術思想概括為：學貫中西，繼承與借鑒的典范；融會貫通，開拓與創(chuàng)新的模范。他講述了沈先生的“勾住眉心”“貼著咽壁吸著唱，貼著咽壁向上唱”的演唱方法，并將這一理論運用到了日后自己的教學中。

聲樂教育家孟玲講述她跟隨沈先生學習聲樂的經(jīng)歷。多年來，孟老師一直延續(xù)沈先生、郭先生的教學理念，博采眾長，承繼沈先生的教學特點。她強調，聲樂教學不能固步自封，作為中國人首先要把中國歌唱好，這一點非常重要。孟玲在教學中強調要重視各地語言的學習，更好地理解作品、演唱作品和闡釋作品。

因材施教是沈湘先生教學中的一大特點，作為沈湘先生的好友，胡寶善講述了沈先生如何為關牧村上課的經(jīng)歷。他講到，沈先生根據(jù)關牧村的聲音特點，按照女中音的聲音位置來訓練她，結合了西方歌劇的演唱技巧。

天津音樂學院石惟正先生曾從沈湘先生學習聲樂，他認為沈先生是一位既能唱又能教，既能實踐又能教學的全面型老師。在藝術的欣賞和吸收借鑒上從藝術實際的效果出發(fā)，在藝術情感表達與音樂表現(xiàn)力上則是從感性出發(fā)，在教學中較為全面地結合聲音、語言、演唱內容與藝術背景等方面，進一步豐富藝術形象，展現(xiàn)藝術特色，使歌曲本身更加有感染力。沈先生藝術愛好廣泛，不僅熱愛美聲，熱愛意大利歌唱方法，也熱愛我國各個地方的唱法，從不同角度、不同風格給予演唱者、演唱作品高度肯定。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作曲家許鏡清在發(fā)言中強調了教學實踐為打開講臺與舞臺通道的重要作用，講述了如何讓學生在接受技術訓練后，提高對音樂作品的詮釋能力，更好地讓觀眾認可和接受。他建議在聲樂課程中增加歌曲寫作與音樂情感表達相關的課程，他還提到藝術特色的保持與藝術個性的培養(yǎng)問題，這些都是專業(yè)音樂院校在培養(yǎng)聲樂人才方面需要進一步探討的課題，具有重要的理論研究意義。

本次活動的主要策劃者、中國音樂學院丁毅談到，中國是文化大國，如何通過文化藝術的傳播與交流來確定其在國際上的地位，這是值得深思且具有深遠意義的話題。武漢音樂學院余惠承、福建師范大學林立君以及星海音樂學院陶英作為中國聲樂教學一線的教師，用自身的學習經(jīng)歷來講述沈先生及其弟子在教學上因材施教的教育方式和教學特點。首都師范大學彭華競贈予中國樂派高精尖創(chuàng)新中心一幅親手畫的沈湘先生畫像，面容祥和、栩栩如生，郭淑珍先生贊嘆到：“我感覺我的老師從未離開過我，他一直活著！”

三、摯友感懷

作為中國聲樂界第一代女高音歌唱家，郭淑珍先生17歲時就認識了沈先生，在教學中沈先生強調“把身體像樂器一樣融入進去”，以寬廣的胸襟接納任何形式的音樂表演，他還對我國各個地方的民歌演唱產(chǎn)生濃厚的興趣。郭先生在繼承沈先生的教學特色的基礎上更強調“洋為中用、古為今用”的教育理念，尊重歷史，繼往開來。

男高音歌唱家李光曦講述了沈湘先生的出生背景與留學經(jīng)歷，作為與沈湘、郭淑珍等同時代的音樂人，他講到，沈先生從法國留學回來，受到了良好的歐洲人文教育，中西合璧，貫穿古今，他畢生精力全部投入在中國聲樂教育事業(yè)上，鞠躬盡瘁。

作為沈湘好友，現(xiàn)居美國99歲高齡的茅愛立委托星海音樂學院梁正平在現(xiàn)場宣讀了他為沈湘先生作的詩《憶沈湘》，充分表達了一位近百歲的老人對摯友的懷念之情。

1994年，中國藝術研究院田青為沈先生撰寫了墓志銘，稱沈先生“以歌名世，享譽津滬”，用“凜然正氣，貫其一生”來表達對沈先生愛國情懷的敬仰。沈先生桃李天下，中國聲樂事業(yè)代際相傳?！八谷穗m去，余音不散?！?/p>

余思

中國聲樂學派的創(chuàng)立與發(fā)展是歷史性的，長期以來運用中國傳統(tǒng)唱法、中西結合唱法在舞臺藝術及教學實踐中取得了可喜成果。需要反思的是，中國傳統(tǒng)音樂與西方聲樂有本質不同，在現(xiàn)代高等音樂院校辦學體制下，如何將我國傳統(tǒng)聲樂的聲腔體系與口傳心授教學方法融入現(xiàn)代音樂教育教學中，這是值得學界深入思考的大問題。

中國聲樂學派從本質上仍然是我國民族傳統(tǒng)文化的一門綜合藝術。中國聲樂學科發(fā)展以及人才培養(yǎng)的過程反映出我國傳統(tǒng)聲樂教育與高等教育學制上的矛盾，這主要體現(xiàn)在我國高等院校辦學體制下民族文化的主體地位上。我國高等音樂院校教育體制是以培養(yǎng)音樂家和專業(yè)音樂人才為目的，而非中國古代的藝人、樂伎；在教學目標和教學方法上也體現(xiàn)了西方的專業(yè)性和舞臺藝術風格。但國家傳統(tǒng)文化的傳承勢必要產(chǎn)生符合我國自身聲樂藝術發(fā)展的音樂教育，保持民族文化的傳承特征和民族獨立性，這也是中國聲樂學派能夠創(chuàng)立并發(fā)展的重要原因。

沈湘先生的一生雖坎坷萬分，但是他將畢生精力都奉獻于中國聲樂藝術事業(yè)，為中國聲樂學派培養(yǎng)了一代又一代的傳承者，他當之無愧是中國聲樂學派的奠基人！

斯人已去，風骨永存！

①檀晶《腦、身、心在歌唱中的重要作用——〈沈湘聲樂教學藝術〉讀后》[J]，《語文學刊》2015年第4期。

②項陽《中國聲樂學派建立的前奏曲是如何奏響的》[J]，《黃鐘》1991年第1期。

③馮光玨《努力創(chuàng)立中國聲樂學派——從“中國聲樂學術研討會”談起》[J]，《中國音樂》1997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