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傳統民居在現代空間設計中的蛻變與再生

周玉鳳

(安徽工商職業學院 藝術設計學院，安徽 合肥 230041)

“我們與國外設計水平的差異，不在于我們和他們之間距離有多大，再大的距離經過一定時間都有可能趕上。問題是我們和國外的設計不是距離的問題，而是同質性的問題，我們一直在向他們學習，這在短時間內固然可以讓我們的設計快速發展，但長期來看，我們是永遠無法超越他們的，因為我們一直在拷貝他們，這種無差異的情況才是應該引起我們警醒的。”這是一位知名設計大師在接受采訪時所講的話的大意。確實是這樣，剛發展起來的中國設計缺乏思考性與獨立性，缺少對本土文化的自我闡釋能力，這是中國設計目前的現狀，也是中國室內設計目前面臨的最大問題。

在國際化的設計競爭中失去民族文化特色是短視的，也是危險的。要想突破目前的現狀，最大的解決思路是設計要有“根”，以徽學為基礎的徽州傳統民居就是我國建筑藝術中最重要的“根”之一。本文從徽州傳統民居在現代空間設計中的蛻變與再生原則和方式展開闡述。希望通過對徽州傳統民居設計理念與外在形式的深入挖掘，找到其與現代生活方式與材料工藝相結合的方式與途徑，重現徽州文化在現時代的生命力，創作出更富歷史感、文化感、地域感的現代設計空間。

1蛻變與再生的原則

1.1溶融徽州傳統文化

徽文化是中國三大地域性顯學之一，有著龐大的脈絡體系和無窮的藝術吸引力。但只有當它與現代人的生活習慣和審美情趣可交流、共發展時，才能具有真正的生命活力。因此要傳承徽文化、寄托人文精神，就需要將徽文化的內涵本質和個性規律領會貫通，活態運用于現代空間設計之中。

1.2尊重徽州傳統民居營造的思想內核

徽州地處黃山白岳之間，優美險峻的自然風光不僅避開了歷史上多次的戰亂，更孕育了有“東南鄒魯”之稱的三大地域性顯學之一的“徽學”。以徽學為基礎的徽州傳統民居誕生于民眾的生活之中，歷經上千年時間的考驗，是人們適應大自然、適應區域文化的反映和表述，其營造的思想在中國建筑中具有舉足輕重的作用，對現代空間設計的形成與發展產生了深刻的影響和極大的引導作用。

如徽州傳統民居注重“天人合一”，講究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營建思想：將住宅空間整體置入大自然的懷抱之間，成為山水景觀的一部分；通過四面圍合的“天井”模糊室內外的界限，居住于住宅的人們在室內即可看到室外的藍天白云，享受自然界的清風細雨……

1.3具備徽州傳統民居的外在神韻

徽州民居作為中國典型的傳統民居型制，經過千百年的沉淀，形成了自己獨特的外在神韻，具有很強的辯識性。

如徽州民居典型的“馬頭墻”形象，山墻高出屋面，呈現遞進式的階梯狀，外形酷似馬頭，既有防火防盜功能，又給人以跌宕起伏的韻律美感；以天井為中心匯聚四面房屋，形成向縱向及兩側擴展的平面布局方式；以磚雕、木雕、石雕等三雕進行畫龍點睛的裝飾；以 “粉墻黛瓦”式的黑白色調為主，單純樸素且時尚，簡約含蓄又不失典雅。

1.4擁有在現代社會中存活下來的生命力

徽州傳統民居是徽文化的物質載體，擁有很多令人驚嘆的歷史成就，但并不是所有的閃光點都可以在現代社會繼續生根發芽，只有那些沉淀下來，能夠引領現代價值觀的才有可能在現代空間設計中得到發揚與應用。

如面積小高度大的天井利用其較大的高寬比差，可以使夏季熱風迅速地排出室內，降低空氣溫度；同時使冬季熱風徘徊于房屋底部，保持室內溫暖，最終起到冬暖夏涼，調整微氣候的目的。這種方法現在已在現代空間中廣泛使用，對采光、照明等微氣候調整起到了積極的影響。

1.5符合現代人民生活的現實需求

時代在發展，人民的生活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原先適用于封建社會、小農經濟等特定環境下的布局形式已不再完全適用于今天的建筑空間。若要在現代空間中傳承徽文化營造思想，必須要深入研究現代人民的生活方式和精神追求，并以此為方向，將徽文化揉入其中，將兩者進行有目的地優化組合與轉換提升。

1.6依靠現代材料和技術的表現方式

現在是一個材料與技術飛躍發展的時代，在某些結構與裝飾方面運用現代化高科技的材料技術來模擬傳統的內涵與特質，在降低造價的同時，還可以有效提高生產效率，這符合當代人的生活方式和物質需求，以創新與發展的表現方式再現徽文化精髓，從側面創新空間營造的表現方式，拉近與現代社會的距離。

2蛻變與再生的方式

繼承的目的是為了應用，傳統徽州民居在經歷了沉淀與發酵后，常通過以下途徑與方式蛻變、再生到現代空間設計。

2.1再現

在長期的歷史沉淀過程中，徽州傳統民居形成了很多獨特的裝飾形式和處理手法，將這些內容直接再現于現代的空間設計之中，既能體現出徽文化獨特的藝術魅力和價值，又能平添空間的文化感和歷史感。具體表現形式有整體再現和局部再現兩種：整體再現主要是仿照典型的徽州傳統民居，盡量采用傳統的工藝與材料，進行情景化再現，宛若在古時新蓋的房屋；局部再現相對來說較為靈活，常常選擇建筑的一個局部場景、一個具體的部件或裝飾品為中心進行環境布置，形成一個古色古香的濃郁氛圍。整體再現常見于供研究性的空間如博物館，真正被廣泛采用的多是局部再現，如將徽州天井運用于中部空間產生視覺焦點，獲取采光與景觀，將仿制做舊門罩屋翎、窗欞扇、古建構件、三雕(磚雕、木雕、石雕)等為元素，按照現代審美方式進行重新布置與陳列，營造出古樸、溫馨的歷史氣息和人文意蘊……

2.2簡化與抽象

現代社會中的人們陷于信息的海洋，無暇過多地對一切進行深入咀嚼，因此，將徽州傳統民居的內容化繁為簡，突出徽文化的神韻特色，可以幫助人們更好的抓住空間焦點，領會設計精髓。

如同慶樓廬州府外觀用抽象變化的方式將門窗屋檐陳設品等建筑構件進行分解、提煉、概括，形成頗具現代高技派風格的裝飾特色——幾何狀的六棱窗、條狀的灰色屋檐頂、凝練的灰白色調、提純過后的石材景觀等，在濃郁的歷史氛圍中，透出現代時尚的都市氣息。冬瓜梁是整個空間最引人注目的部分，設計者只是簡單對梁架部分進行提取、簡化與抽象，徽派建筑的精髓便呈現在眾人面前，同時使空間中充滿了歷史感與懷舊感，見圖1。

圖1 合肥同慶廬州酒店(南京智點設計顧問有限公司設計)

2.3分離與重構

分離與重構是指用發展的眼光對徽州傳統民居空間營造的材料、工藝、功能、意蘊等進行打破與分解，使其脫離與過去的對應關系，然后按照現時代的技術條件和精神追求進行構筑，從而形成新的樣式和形態。

從形式與思想內涵相分離的如榴生百子、馬上封猴、喜上梅梢等裝飾圖案，人們在現代空間中關注更多的是其美學價值和整體效果，已不再考慮其中所蘊含的內在含義。

從風格與技藝相分離的案例如宣城市規劃展覽館，其室外仿照了傳統徽州民居墻垣上的漏窗，但其形制采用了更為現代技術結構的幾何形狀——圖形雖傳承于傳統，但表現形式上已脫離了傳統的束縛；規劃館內部仿照四水歸堂的形制中間空置，采用了自然采光與照明，但四圍的建筑所采用的結構工藝與材料已非傳統民居所比。這種徽派風格現代技藝的設計方式是目前普遍采用的設計手法。見下頁圖2。

圖2 宣城市規劃展覽館(外部及內部)

從形式與功能相分離的案例如萬科深圳第五園(見圖3)：原來以防火防盜為目的的徽派“五岳朝天”，在第五園中被高低不等的建筑結構所代替；原來受禮制和建材影響所產生的“粉墻黛瓦”現在做為一種典型的識別性強的色調被廣泛采用；原來的天井是聯系空間的節點，在第五園中則在此基礎上更成為貫徹整體空間的紐帶……

圖3 萬科深圳第五園

從材料與用途相分離的案例如中國美院象山校區民俗藝術博物館，其外墻采用了金屬網架，中間夾以灰色瓦片，原先可以遮風擋雨的瓦片在這里既有裝飾效果又能產生極其豐富的光影變化，更能體現地域特色(見圖4)。

圖4 中國美院象山校區民俗藝術博物館(設計：隈研吾)

2.4移植

本文所指的移植是指原使用于傳統民居的材料工藝、裝飾手法、功能用途等被運用于現代空間時作了相應的更改：如原來使用于門扇的冰棱紋被使用于圓形腳凳的腿面；原來作為門框裝飾的木雕圖案成為墻紙或隔斷的紋理；原來的窗格圖樣經過抽象變化成為屏風的形式；原來引水的瓦當被收集成為裝置品讓人欣賞等。

移植是現代空間設計的典型手法，既能增添環境的歷史感和文化感，又能更好地借助現代技術，服務現代生活。經典案例如香港鄭中設計事務所CCD的深圳京基長嶺別墅，將原來懸掛的卷軸畫延伸到客廳和臥室的整體墻面，大氣之余也提升了空間的藝術氛圍；原來使用于窗棱的格柵也成為臥室空間分隔的手段，使整體空間更為協調統一(見圖5)。

圖5 深圳京基長嶺別墅(CCD香港鄭中設計事務所設計)

3蛻變與再生的典型案例

3.1 2010世博會安徽館

2010年上海世博會中，安徽館以“徽文化”為整體定位，提出了“徽文化讓生活更多彩——無徽不成鎮”的主題，得到專家和觀眾的一致好評。

展館外圍是以徽派民居標志性元素“馬頭墻、小青瓦”為主要裝飾，簡潔明快；色調采取了徽派民居典型的粉墻黛瓦，清新靚麗；墻面之上零散分布了民居屋宇，讓人聯想起徽州重巒疊嶂的村莊，仿若水墨之畫；入口則是傳統的門罩影像，簡單的載體中蘊藏著豐富的內容，讓人仿若進入了古宅之中。

展館內部主要分為“印象安徽”和“多彩城市”兩大展區(見圖6)。印象安徽區外觀形式是由一座徽派“四水歸堂”式民居組成，核心內容則被貫穿于現代化的材料和技術：“天井”上方的天空是由一塊通透的熒光屏組成，定時卷起團團“烏云”，伴著風聲，雨點落下，觀眾感受著風吹雨打，身上卻是干的。雨散云收之后一道彩虹出現在天邊，一群喜鵲從藍藍的天上一飛而過。天井三面由門樓、廳堂等組成，讓人仿若進入了一個古宅之中，這些全部由數字模擬而成。庭院之中按照傳統民居形制擺放著4個防火用的“太平缸”，當游客用手觸摸到水時，關于安徽的信息就會顯現出來。地面初時是由青磚組成，隨后忽然化作一方水池，有紅色的金魚游來游去，原來地面是由電子顯示屏組成。“多彩城市”是一個環形的多媒體劇場，隨著人們坐定，禮樂響起，關于安徽風光人情的畫面徐徐展開，在黃梅戲“天女散花”之中，滿天花葉落下，一枚枚印有安徽風光的紀念書簽收于掌中。

圖6 2010上海世博會安徽館

3.2宣城市圖書館

2016年宣城市圖書館正式開放，它以其典型的徽派設計風格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圖書館整體色調以粉黛為主，是徽派建筑的典型用色；外觀從低到高，有五岳朝天的神韻，更似一步步上升的階梯，寓意書籍是人類進步的階梯；建筑內部中空，有四水歸堂的天井之意，但在形狀方面更為靈活與自由(見圖7)。

圖7 宣城市圖書館(北京市建筑設計研究院設計)

3.3合肥祥和百年酒店

合肥祥和百年酒店采用了簡潔現代的徽派風格，將含蓄內斂與隨意自然完美融合，是徽州傳統民居以現代材料與工藝表現出來的典范案例。

建筑以青磚白墻為主色調，既沿襲了徽州民居的標準用材，又體現了徽派風格的主要色調，淳樸中蘊藏著時尚的氣息；傳統的木門和窗格經過規范和修整，以現代幾何化的形式表達出來，文化底蘊深厚且簡潔明快；建筑中部空置與天空相連，庭院中放置消防水缸，是經過變形與加工過后的天井，非常自然地解決了采光、通風、造景、分隔的問題(見圖8)。

圖8 合肥祥和百年酒店(許建國設計)

4展望

隨著經濟的繁榮和人們生活水平的提高，民眾對于個性化、地域化、本土化的設計空間表現出了更多的興趣與愛好，關于徽派風格的室內設計也越來越多，如上文提到的都是徽州傳統民居營造思想在現代空間設計中蛻變與再生的典型案例。種種跡象表明，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徽派空間設計做為地域文化標志已得到社會的廣泛認可，并且走向了全國甚至世界，相信未來包括徽派風格在內的既有傳統文化底蘊又具備現代功能的空間設計會越來越多。

[1] 邵中秀，林學偉.萃取徽州民居文脈符號，塑造地域文化特色[J].黑龍江科技信息，2010(6)：2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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