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廣艷 王永莉
(信陽學院,河南 信陽 464000)
所謂的“歲時節令”指的是天時與物候之間存在一種周期性的轉換,這種周期性的轉換使得人們的社會生活中產生了約定俗成的風俗活動。實際上,對于國人而言,“歲時節令”就意味著歡樂、喜慶以及幸福,隨著“歲時節令”所特有的風俗活動的不斷推廣,成為了古代人們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也成為了明清長篇家庭小說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明清長篇家庭小說的作者將“歲時節令”融入到了明清長篇家庭小說當中,不僅豐富明清長篇家庭小說的題材,借助民俗價值的形式來賦予明清長篇家庭小說深刻的審美意蘊,還充分發揮醋了明清長篇家庭小說所特有的文學功能,彰顯了明清長篇家庭小說的美學價值。
實際上,情節構建是明清長篇家庭小說中必不可或缺的因素之一,“歲時節令”作為明清長篇家庭小說中日常生活的特殊時間節點,容易引發各種新奇的故事,從而增加明清長篇家庭小說的可讀性,換而言之,“歲時節令”不僅僅是明清長篇家庭小說中故事情節發展的時間要素,還是為明清長篇家庭小說埋下重要故事情節伏筆的重要工具之一。以《金瓶梅》為例,《金瓶梅》中“歲時節令”在小說情節構建中最飽滿的一次莫過于元宵節,《金瓶梅》中一共描寫了四次元宵節,而第三次的元宵節描寫最為精彩,人物之間的沖突也最為明顯。作者在第三次的元宵節中則圍繞著一錠金鐲兒來展開,作者將故事安排在元宵這個好日子里有其特有的深意,實際上,在元宵這樣熱鬧開心的節日里,人們的主要活動集中于吃喝玩樂當中,容易放松警惕,因此在這樣的日子里非常容易發生各種出人意料的事件,而作者將故事情節放入到這一背景當中,即能夠實現無縫銜接,又能夠為接下來的故事情節的發展埋下伏筆。在《金瓶梅》第四十三回中,西門慶在元宵佳節這個喜慶的日子里拿著李智、黃四剛給他的四錠金鐲兒送給官哥玩耍,誰知發生了潘金蓮的阻攔等一系列的意外事故中,使得西門慶在慌亂之中丟了一錠金鐲兒,由于元宵佳節事多,作者沒有交代偷金之人,而是插入金蓮挑撥月娘、宴請親家喬太太等故事情節,從而使故事情節在合理的時間段中逐漸進入了沖突的高潮。到了第四十四回,作者才指出了偷取一錠金鐲兒的人是李嬌兒房中的丫鬢夏花兒,而這個丫鬢夏花兒恰巧在第二十四回元宵時由孟玉樓而引入到西門府中的,西門慶卻完全不顧李嬌兒的顏面將其拉出去賣了,在處理丫鬢夏花兒的過程中,又傷了正室吳月娘的顏面。元宵節丟失一錠金鐲兒本是偶然事件,但是作者卻利用元宵節丟失一錠金鐲兒這個偶然事件描寫了一系列的必然事件,使得偶然事件在轉為必然事件的過程中不僅顯得自然,還為接下來的故事發展埋下了一個符合故事邏輯的伏筆。除此之外,作者借由元宵這個本應熱鬧、喜慶的節日來描寫不和諧的故事情節,不僅使潘金蓮、李瓶兒等多個人物的情感顯得更加真實的同時,也側面的展現了家庭內部的混亂。
眾所周知,老舍認為“小說的成敗,是以人物為準,不仗著事實。世事萬千,都轉眼即逝,一時新穎,不久即歸陳腐,只有人物足垂不朽。”,換而言之,一部優秀的明清長篇家庭小說離不開小說中人物形象塑造,而“歲時節令”的存在,則使得明清長篇家庭小說所塑造的人物形象更加具有人文意蘊,借助“歲時節令”所帶來的各種民俗娛樂活動,為明清長篇家庭小說中人物形象的多樣性提供了廣闊的舞臺。以《紅樓夢》為例,在《紅樓夢》第十九回中,寶玉和黛玉面對面躺下并進行有一搭沒一搭的交談,但是作者卻將這個看似簡單無趣的場景描寫的十分的生動充滿詩意,其中,寶玉擔心黛玉睡出病來于是就杜撰了“小耗子偷香芋”的故事,不僅描寫了寶黛相處的溫馨一幕,還通過臘八和臘八粥的習俗從側面引出了寶黛彼此兩小無猜的親昵,使得寶黛之間的微妙之情被渲染到極至。在《紅樓夢》第二十七回中,作者利用了芒種節刻畫出了“寶釵撲蝶”和“黛玉葬花”兩個即富有詩意又展現了寶釵、黛玉兩人形象中的另一面。寶釵在故事的開端就被評價為“罕言寡語,安分隨時,人謂藏愚,自云守拙”,就是這樣一個在大家眼中城府很深的小姑娘卻在撲蝶的過程中展現了她所潛藏的形象,作者用了“一雙玉色蝴蝶,大如團扇,迎風蹁躚,十分有趣”、“意欲撲了來玩耍”以及“忽起忽落、來來往往,穿花度柳”等描述組成了一幅令人心動的美麗畫圖,利用了芒種、蝴蝶的形象來展現出了寶釵作為青春少女的天真率性的一面。同樣是在芒種節,作者卻將黛玉多愁善感的形象描寫的更加的生動,在芒種節前天晚上由于黛玉在怡紅院吃了閉門羹,使得黛玉“越想越傷感”、“也不顧蒼苔露冷,花徑風寒,獨立于墻角邊花陰之下,悲悲戚戚嗚咽起來。”這件貌似不起眼的小事卻引發了黛玉內心深處的感懷,使黛玉敏感善思的形象被烘托出來,又為接下來芒種節“黛玉葬花”這一場景埋下了伏筆。在芒種節的繁華熱鬧的景象以及大觀園兒女的歡聲笑語之中,作者借助于“黛玉葬花”這一幕將“情”(多愁善感)與“景”(落花滿地)巧妙的結合在一起,完美創造了黛玉詩意化的人物形象,在這個場景當中,黛玉“一面低吟,一面哽咽”作出了葬花吟,使讀者在“芒種節餞花會”這一特定環境下感受到了黛玉這位才華橫溢的少女的心靈歷程,讀者一邊感嘆黛玉的身世,又可以感悟到蘊含時光易逝,世事無常,而且作者還從側面的角度描繪出了黛玉內心深處對愛情的憂慮,就這樣一個富有才情又身世曲折的懷春少女躍然而出。與此同時,作者利用芒種這樣一個春華秋實,花開花落的季節轉換時點,描繪了“黛玉葬花”,既說明落花是怒放的生命的完美謝幕,又暗示著最后黛玉人生的幻滅,當讀者讀到后面時再去翻過來看到這一幕,無不令人唏噓,此時黛玉詩意化的人物形象也在芒種節葬花中得以升華。
明清長篇家庭小說中的主題內容是作者內心深處想要表達的思想感情的表現形式,而情節構建以及人物形象的塑造則是作者思想感情的外在表現。無論是《金瓶梅》還是《紅樓夢》,可以說明清長篇家庭小說最典型的刻畫手法就是借助大量“歲時節令”的描寫,使得明清長篇家庭小說中人物在悲喜交映中顯得更加的生動且具體,從而進一步升華作品主題。以《金瓶梅》為例,在《金瓶梅》第四十八回中,作者借助了清明節西門慶家盛大的場面來寫哀情,以烘托出清明節西門慶家熱鬧背后的悲涼,又進一步暗示了西門慶本身悲涼而又可悲的結局。
綜上所述,開展“歲時節令”與明清長篇家庭小說的敘事策略研究工作是非常有必要的,在研究的過程中我們能夠了解到,“歲時節令”的描寫不僅能夠自然而然的推動明清長篇家庭小說故事情節的發展,從而使明清長篇家庭小說情節緊湊且連貫,還能夠使讀者在領會社會風俗所具有的人文意蘊的基礎上,加深對明清長篇家庭小說主題思想的認識和理解。除此之外,在對“歲時節令”的刻畫中,明清長篇家庭小說的人物性格、服飾以及動作等相關方面的描寫變得更加的細致,猶如一個活生生的人站在我們面前,同時還充分發揮出“歲時節令”所特有的文學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