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應鴻
(西南大學教育學部,重慶400715)
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鄉村要振興,關鍵是要打贏脫貧攻堅戰,確保到2020年我國現行標準下農村貧困人口實現脫貧。《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意見》強調:鄉村振興,擺脫貧困是前提。要求把扶貧同扶志、扶智結合起來,把救急紓困和內生脫貧結合起來,提升農村貧困群眾發展生產和務工經商的基本技能,實現可持續穩固脫貧。教育作為促進個體發展的一種活動,可以提高農村貧困人口的素質,提高勞動生產率。扶貧重在扶智,扶智教育為本,教育在社會發展與個體發展中起基礎性作用[1]。但由于我國教育發展總體水平不高,區域發展不平衡,城鄉差距又較大,教育扶貧長期面臨著貧困對象識別模糊、幫扶措施針對性不強、扶貧項目管理不力等問題。已有研究表明,歸宿于窮人的高等教育服務相對不足,基礎教育服務較多地惠及了貧困階層,而中等教育服務的分配在富人與窮人間差異不大[2]。2014年1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聯合印發《關于創新機制扎實推進農村扶貧開發工作的意見》,提出了農村扶貧開發工作要精準施策的構想。2015年6月,習近平總書記在部分省區市扶貧攻堅與“十三五”時期經濟社會發展座談會上作出了扶貧開發工作“貴在精準,重在精準,成敗之舉在于精準”的重要論斷。精準實施教育扶貧,幫助農村貧困人口擺脫貧困有了明確的方向。然而,如何將教育扶貧資源精準傳遞給真正的貧困人口,提升貧困人口發展生產和務工經商的基本技能,幫助貧困人口從根本上擺脫貧困,實現鄉村振興,是當下各級政府和學界必須思考的現實問題。
教育精準扶貧屬于精準扶貧的下位概念,是對習近平精準扶貧思想的豐富和發展,其實質是對貧困地區的貧困人口進行精準教育投入和教育資助、幫助貧困人口掌握脫貧致富的知識和技能、通過提高貧困人口的素質和勞動生產率、促進當地經濟和文化發展并最終擺脫貧困的一種扶貧方式。教育精準扶貧作為一種扶貧方式,強調扶貧先扶智,要求幫扶對象、幫扶項目、幫扶措施等都精準到位。因此,在教育扶貧工作中,只有深入理解教育精準扶貧的理論和現實意義,才能做到“看真貧、扶真貧、真扶貧”。
消除貧困是一個世界性的重大難題,深受世界各國和國際組織關注。早期人們對貧困的認識僅限于收入和物質生活范疇。伴隨著人類社會發展,人們逐漸認識到貧困不僅表現在物質和收入方面的缺乏,還表現在行為能力的缺乏。世界銀行《1990年世界發展報告》指出,貧困是缺少達到最低生活水平的能力[3]4。教育可以幫助勞動者提高勞動技能,提升自身行為能力。世界銀行的研究表明,以世界銀行的貧困線為標準,如果家庭中的勞動力接受教育年限少于6年,則貧困發生率大于16%;若將接受教育年限增加3年,則貧困發生率會下降到7%;若接受教育年限為9~12年,則貧困率下降到2.5%[4]。這充分表明,隨著接受教育年限的增加,教育可以消除貧困。但大量的扶貧實踐表明,當前的扶貧仍然局限于收入和物質方面,教育扶貧往往流于形式,主要表現在為貧困地區興建校舍、配置教學設施、選派師資等“輸入式”扶貧,而缺少從觀念、知識、能力、精神等方面進行幫扶。阿瑪蒂亞·森(Amartya Sen)認為,教育的缺失是能力剝奪的貧困,是比收入貧困更深層的貧困,它會引發貧困的代際傳遞[5]30-35。教育扶貧一定要注重貧困人口自身“造血”能力的培育。所以,到2020年鄉村振興要取得重要進展,實現全民脫貧,關鍵是要實施好教育精準扶貧,激發農村貧困人口的內生動力,提升其“造血”能力。只有這樣,才能阻斷鄉村貧困群體的貧困代際傳遞,也是戰勝貧困的治本之策。
按國家現行農村貧困標準(農村居民家庭人均純收入低于2 300元/年)測算,2017年末全國農村貧困人口已減至3 046萬人[6]。由于歷史、地理、自然和思想觀念等多種原因,現有的3 046萬貧困人口貧困程度深,致貧原因錯綜復雜,減貧難度加大,脫貧成本增高,傳統的“輸血式”扶貧已無法幫扶貧困人口擺脫貧困,應注重培養其自身的“造血”能力。教育正好發揮著再生作用。2015年11月,中共中央扶貧開發工作會議明確把“發展教育脫貧一批”列入“五個一批”脫貧舉措中,教育被賦予了重要使命。但長期以來,我國的教育扶貧開發工作存在著貧困對象識別不準、貧困情況不明、幫扶措施針對性不強、扶貧資金和扶貧項目指向不明等問題,出現“該扶貧的沒有扶貧,不該扶貧的卻在享受扶貧政策”的情況。當前,諸如此類不精準的教育扶貧仍然存在,造成教育扶貧資源大量浪費。因此,在教育扶貧中,只有精準識別真正需要扶貧的對象和貧困需求,然后有針對性地進行扶貧,才能做到精準發力。目前,湖北省、陜西省、重慶市等都全面啟動了《教育精準扶貧行動計劃》,出臺了“精準資助”“精準培訓”“精準就業”等教育精準扶貧政策,幫助貧困家庭提升脫貧能力,著力提高教育扶貧成效。
幫扶貧困地區和貧困人口擺脫貧困,實現鄉村振興,必須提高貧困人口掌握知識和運用技術的能力。有入戶精準識別調查評估發現,貧困人口的自身發展能力較弱、自我造血功能較差,“打工沒技術、創業沒思路、務農沒出路”的現象[7]嚴重。2015年9月9日,習近平在給“國培計劃(2014)”北京師范大學貴州研修班全體參訓教師的回信中指出:扶貧必扶智。讓貧困地區的孩子們接受良好教育,是扶貧開發的重要任務,也是阻斷貧困代際傳遞的重要途徑[8]。教育價值在于提升人的知識含量,促使人力資本增值。如果扶貧不扶智,扶貧的目的就難以達到,即使一度脫貧,也可能會再度返貧[9]。筆者在重慶市云陽縣棲霞鄉調查發現:一個人如果沒有接受過基本的教育,僅靠政府的扶持,即使“扶”起來也可能會“倒”下去。反之,如果受教育程度較高,則整個家庭的致富能力也較強。在知識爆炸的今天,教育對經濟增長起著決定性作用,受教育程度高的人,勞動生產率肯定不低,其經濟狀況肯定也不差。當然,在資金短缺、科技落后的農村地區,前期開展物質扶貧的方式也是不可少的,即所謂“輸血式”扶貧也非常重要,可以緩解貧困人口的生存困境,增強其生活信心。但從長遠來看,進行簡單的物質層面的扶貧只能解決小范圍的、一時的困難,“智力扶貧”才是根本之道和長久之計[10]。所以,教育扶貧是實施“智力扶貧”的有效手段,精準的教育扶貧更是“授人以漁”,直接幫助貧困人口增強自身能力。
近年來,國家在教育扶貧中實施了一系列政策措施,取得了顯著成效,但教育扶貧工作中“脫靶”現象仍時有發生,特別是長期以來對扶貧對象識別模糊、幫扶與需求脫節、幫扶機制僵化等問題突出,導致教育幫扶低質低效,制約了教育精準扶貧的實效性,影響了貧困地區脫貧攻堅的進程。
長期以來,由于教育扶貧對象模糊,多數教育扶貧項目未精準至個人,扶貧中“扶富沒扶窮、扶農沒扶貧”的現象突出。一是“建檔立卡”的貧困系統數據不精準。當前各地幫扶的貧困對象主要來源于2014年以及之前的“建檔立卡”數據,但因當時程序不規范,加之時間緊、工作量大,導致符合條件應該進入“建檔立卡”的沒有進入,不符合條件不應該進入“建檔立卡”的卻又進入了。比如,某家里有孩子上學,村里為了讓其孩子可以享受教育資助,不調查其家庭具體情況,就為其申請貧困戶,直接“建檔立卡”。這就導致一些家境殷實的家庭被納入了“建檔立卡”貧困系統,而沒有孩子讀書,且家庭真正貧窮的則沒有進入。筆者了解到,重慶、四川、貴州等省市自2016年以后,對貧困對象納入和退出“建檔立卡”的審核越來越嚴格,對已進入“建檔立卡”的較好家庭做了脫貧處理,但沒有從“建檔立卡”中退出來,仍可享受國家的相關扶貧政策。因此,“建檔立卡”的貧困系統嚴重缺乏精準度。二是“區域推進”導致扶貧對象不準確。當前各地正在實施的“集中連片特困地區”“整村推進”等扶貧攻堅規劃盡管是以區域的脫貧發展來最終促進平衡發展,但在區域推進過程中,客觀上將部分貧困人口排斥在扶貧對象之外。由于集中連片區中有的屬非貧困村寨,既然是非貧困村寨,其中應有大部分家庭不屬于扶貧對象,而那些未被“集中連片”“整村推進”的貧困村則被排斥在扶貧對象之外,尤其是一些地方政府為了凸顯集中連片扶貧開發的成效,往往以非貧困區甚至相對富裕地區為基礎整合臨近的貧困片區作為集中連片扶貧開發區域[11],這更是將大量真正的扶貧對象排斥在外。三是“精英俘獲”現象難以避免。“精英俘獲”是指本應該惠及大眾的資源被少數群體(常常是政治或經濟上有權力的群體)占有,從而導致在政治和經濟上權力較弱的群體的利益受到損害的一種現象[12],這種現象在扶貧中通常表現為“扶富不扶貧”。李小云等對一些到村的扶貧項目的分析結果表明,貧困戶、中等戶、富裕戶三者的受益比重分別為16%、51%、33%,貧困戶受益比重要遠低于中等戶和富裕戶[13]。可見,“精英俘獲”現象的存在直接損害了處于弱勢地位的貧困者利益,使看似公平的扶貧政策造成實際上的不公平[14]。
由于致貧原因不同,貧困人員對幫扶的需求也截然不同。雖然各級政府反復強調扶貧工作要高度重視貧困地區和貧困人口的個體性和特殊性,但在實際操作中因村制宜和因戶制宜的幫扶措施仍然缺乏針對性。有調研顯示:一些被扶貧的農戶不懂得感恩,對于扶貧資金,他們認為是不拿白不拿,“等、靠、要”思想嚴重,還有一些貧困戶完全是因為自己懶惰不愿意勞動而貧困,給他補助一些,拿了錢就吃喝玩樂,甚至打麻將賭博去了[15]。所以,在幫扶過程中,應對渴望通過自身努力去擺脫貧困的人員和因懶惰而貧困的人員采取不同的幫扶措施,否則會造成貧困者人人不愿脫貧的不良現象,不利于扶貧工作的推進。還有研究者發現,部分地區在制定貧困家庭學生資助政策的過程中,忽視了不同學生的家庭貧困程度差異,采用相同的資助標準,使貧困等級不同的學生享受到了同等額度資助[16]。這種資助政策使一些沒有學生上學而又較為貧困的家庭心理不平衡,同時也造成教育資源浪費,還會影響對貧困家庭學生扶貧資源的配置。此外,有研究者對某貧困地區開展的“雨露計劃”農民培訓項目調查發現,“雨露計劃”開展的培訓內容大多與農民渴望致富的內容不匹配。比如,在“種植和養殖技術”培訓方面,農民對培訓的期望是57.36%,但實際僅占25.73%;同樣,在“醫療衛生保健知識”培訓方面,農民對培訓的期望為17.9%,而實際只有2.21%[17]。由此可見,脫離貧困對象實際需求的幫扶,不僅浪費了教育扶貧資源,而且還影響貧困對象對當下扶貧政策的信心。
盡管我國的扶貧開發取得了令世人矚目的巨大成就,但目前農村貧困人口的教育發展狀況并不樂觀。有調查表明,貧困家庭適齡孩子受教育狀況令人堪憂,“顯性輟學”和“隱性輟學”現象共存,尤其是部分民族地區和貧困地區的升學率已不到70%,連片貧困地區甚至不足50%[18]47。這表明,教育精準扶貧在執行過程中,無論在扶貧對象識別方面,還是在幫扶環節上均存在一定的偏差。究其原因:一是精準識別不到位。精準識別的要義是“精準”二字,如在貧困人口“建檔立卡”上,應做到一個都不能差、一個都不能漏、一個都不能少,精準地將教育資源等對接到每一個貧困對象。但在實施的過程中,政策扭曲現象時有發生。比如,政府實施了多樣化貧困本科生經濟補償政策,然而調研發現存在“信息不對稱”“搭便車”與“尋租”等問題[19]。二是精準幫扶不到位。一方面是精準幫扶片面化,包括對貧困人口教育扶貧的片面化以及對不同教育階段扶貧的片面化。對貧困人口的片面化表現在對貧困對象幫扶上只注重經濟層面和物質層面,而忽略其精神上和心理上的貧困,只注重扶貧數量,忽視扶貧質量;對不同教育階段的片面化表現在對教育精準扶貧的整體規劃不協調,注重義務教育的扶貧,學前教育和職業教育的扶貧相對較弱。另一方面是精準幫扶區域化,各級政府在教育扶貧中,首先想到的是中西部貧困地區,尤其是西部貧困地區,而忽略“插花式”分散于經濟發達地區及東部沿海地區的貧困者;其次,過于強化對農村貧困地區的扶貧,忽略了生活在城鎮中的貧困對象。三是精準管理不到位。一方面是對貧困戶“建檔立卡”的信息收集不夠全面。檔案中主要是各個學生或者家庭的申請表、戶籍身份證明等材料,缺乏對其家庭背景以及成員情況、致貧原因的深入分析。另一方面是動態狀況更新不及時。教育扶貧的一個重要工作就是要隨時追蹤調查和了解扶貧對象的發展情況,若扶貧效果不佳,則可及時糾錯,改變扶貧方式;若已幫其脫困,應及時讓其退出貧困人員之列。然而筆者在調研中發現,多數地區的教育扶貧均存在更新不及時的狀況,尤其缺乏對貧困對象進行聯動追蹤調查,已建有貧困對象脫貧退出機制者更少。
教育精準扶貧的核心要義在于“精準”,然而由于缺乏對“精準”的系統思考,當前的教育扶貧制度和監管機制缺乏精準化的獎懲舉措,導致扶貧工作中呈現出一定程度的混亂與低效,影響了教育精準扶貧的作用。一是扶貧制度體系不完善。當前國家和地方層面相繼制定并出臺了一系列教育扶貧開發制度,但缺乏針對不同對象的扶貧政策,尤其缺乏對于貧困地區薄弱學校、邊遠學校以及特困家庭子女、留守兒童等特殊群體的具體制度安排。二是制度設計缺乏協同性。教育扶貧是一項龐大的系統工程,需要各領域、各部門之間的通力協作。但各地在開展扶貧工作中,缺少協同思維,部門之間條塊化、細碎化現象嚴重。由于制度設計缺乏系統性和協同性,導致不同教育扶貧主體在某些具體制度安排之間存在矛盾與沖突。如某省級教育行政部門制定的“建檔立卡”貧困學生資助政策中規定:“建檔立卡”的貧困學生憑省級扶貧部門頒發的扶貧手冊可在就讀學校登記后享受相關資助政策,而當其申請享受資助時,學校則因《貧困生認定工作暫行辦法》里的“排除性條款”而不予資助。三是制度設計與制度執行之間有差距。當前我國扶貧制度的設計從中央到地方都有明確安排,但扶貧主體在落實扶貧政策時可能為了追求自身利益,在教育扶貧資源分配方面往往出現更多的利己行為,出現教育扶貧資金截流、外溢等情況。同時,由于缺乏對制度實施過程中的有效監管,教育扶貧資金的撥付和投入、發放和使用程序不夠透明,教育扶貧項目成為一些不法機構或個人謀取私利的工具。如某省審計廳審計發現,2010~2014年,部分中等職業教育學校“藍領班”利用“雨露計劃”勞動力轉移培訓基地名義,編造虛假貧困學生身份和培訓信息,套取教育扶貧資金近億元[20]。此外,因為思想認識不到位,一些可行的合作措施也難以落實,比如城市高職與農村中職聯合辦學就存在動力不足等問題[21]。
當前,教育精準扶貧的實施主要以政府自上而下的行政推動為主,缺乏社會扶貧主體的參與。盡管《中國農村扶貧開發綱要(2011~2020年)》《關于實施教育扶貧工程的意見》等提出“積極創造條件,引導非政府組織參與和執行政府扶貧開發項目”,支持社會各界參與教育扶貧工程,但并未從法律上明確社會扶貧主體在教育扶貧實踐中的合法地位、職責、權利以及義務,社會組織參與教育扶貧的格局尚未形成。由于貧困具有多維度、多元化和動態化的存在形態和發展趨勢,決定了教育領域的貧困問題僅僅依靠政府單一主體的推進難以應對貧困群體動態化、多樣化的脫貧訴求。從教育治理視角來看,推進教育精準扶貧的責任主體不應只是各地教育行政部門,還應包括各級各類社會組織以及公民個人在內的多元主體。有研究表明,政府主導型的扶貧制度已成為中央政府、地方政府和貧困戶進行博弈以獲得扶貧資源的制度要件,進而成為引導農村扶貧陷入以“邊際效益遞減”和低效率狀態為表征的制度性陷阱的主要因素[22]。因此,當前以政府為主導的單一扶貧主體,已不能解決教育精準扶貧過程中出現的諸多問題,需要有政府、市場、學校、社會組織等多元主體參與的共同治理,才能破解制約教育精準扶貧的現實困境,實現教育扶貧效益最大化。
隨著國家扶貧開發向縱深推進,新時代的貧困問題更加隱蔽,貧困代際傳遞的概率增大,觀念貧困、能力貧困、精神貧困等可能會不斷加劇。《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打贏脫貧攻堅戰的決定》提出實施教育扶貧工程,教育扶貧被賦予了“阻斷貧困代際傳遞”的使命。為彰顯教育扶貧在“阻斷貧困代際傳遞”中的作用,有效攻克農村的貧困問題,亟需在理念轉變、精準識別、精準幫扶、精準管理等方面尋求新的教育精準扶貧治理路徑。
改革開放以來的扶貧經驗表明,以往的扶貧開發工作更側重經濟成效,即貧困地區的經濟發展與貧困人口經濟收入的提升,忽略了貧困人口的自我發展[23]。但隨著經濟社會的發展,這種扶貧模式的扶貧效率正在逐年下降,新時代的扶貧模式、扶貧對象和扶貧資源等需要結合當下的貧困狀況進行調整創新。2013年11月,習近平在湖南湘西考察時提出精準扶貧思想。隨后,中央對精準扶貧的工作模式進行了詳細規劃和頂層設計,豐富和細化了“精準扶貧”這一概念。后來習近平又在多種場合對精準扶貧思想做了更加詳細的闡述。可見,精準扶貧思想是黨和國家在總結過去扶貧工作經驗、教訓的基礎上,根據目前我國貧困群體的實際情況而提出的有針對性措施,是扶貧攻堅新形勢下的理念創新。思想是行動的先導,理論是指路的明燈。因此,在教育扶貧工作實踐中,一定要深入把握“精準”二字的要義,樹立精準扶貧的理念,通過精準識別貧困對象、精準實施幫扶措施、精準執行扶貧政策、精準選擇幫扶路徑等,教育扶貧一定能夠完成“阻斷貧困代際傳遞”的重要使命。同時,教育精準扶貧更應強調扶貧的根源性,在發展地區經濟的同時,高度重視精神扶貧、文化扶貧,將貧困鄉村社區看成一個有機的生態共同體,實現貧困社區的教育、衛生、經濟和科學的全面協調發展。
實踐證明,要從根本上拔掉貧困地區的窮根,關鍵在于精準施教,大力培育貧困人口的行為能力。正如加爾布雷思所說:“在當今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國受過良好教育的人民是貧窮的,也沒有任何一國愚昧無知的人民是不貧窮的,在民智開啟的地方,經濟發展自然是水到渠成的。”[24]110我國多年的扶貧經驗表明,貧困地區之所以貧困,不僅在于環境封閉和交通、信息不暢,更在于人們思想觀念落后、知識水平較低、科技意識不強。當下的教育扶貧更多注重對普通學校教育的幫扶,忽視了諸種形式的職業教育和繼續教育,造成教育與生活脫節、與生產聯系不緊密,尤其是沒有充分發揮基礎教育對經濟發展的能動作用。同時,學校的學科設置也不合理,地方特色、民族特色不明顯,與經濟社會發展和未來產業結構缺乏有效銜接;加之教學方法、教育內容、教育手段單一,不少學生沒有獲得一定的生產技能,正如歐文福所說:畢業回家后“種田不如爹、養豬不如娘”,“干活放不下架子、脫貧沒有點子、致富沒有法子,全身像個公子”[25]。可見,教育扶貧必須由“輸血式”扶貧向“造血式”扶貧轉變,著力提高貧困對象的科學文化素質,增強其自我發展能力。美國經濟學家舒爾茨(Theodore W.Schultz)認為,提高人口素質,改善人力資本的主要途徑包括:在職人員培訓,包括企業所采用的舊式學徒制;正式建立起來的初等、中等和高等教育;由企業組織的為成年人舉辦的學習項目,包括多見于農業的技術推廣項目[26]9-10。因此,新時代的教育扶貧一定要做好兩方面工作:一是立足長遠,結合貧困地區的實際需求,精準設置學校教育的學科內容,提高學習者的獲得感;二是強化職業培訓,提高貧困對象的自我發展能力和生產技能,使他們能有效地利用經濟資源,把握發展機會。
精準識別貧困對象是開展教育扶貧工作的基礎,是從源頭上杜絕扶貧工作中存在的“大水漫灌”現象的重要條件。因此,為了確保精準識別教育扶貧對象,主要應做好三方面工作。第一,建立精準的教育扶貧對象檔案。首先,科學組建精準識別貧困對象的調查隊伍(包括地方教育行政人員、教育專家、貧困人口代表以及非政府組織人員等),在全國范圍內開展自下而上的貧困人口普查。其次,借鑒互聯網技術和思維,運用教育信息化手段,建立“教育貧困人口信息數據庫”。根據調查情況及時對教育貧困人口進行“建檔立卡”,并將調查數據錄入數據庫。最后,針對貧困人口的貧困情況給予科學評估,精準識別扶貧對象。同時要對貧困人口實施動態調查,及時更新數據庫,確保扶貧對象檔案數據精準。在鑒別貧困對象時除了考慮貧困人口家庭的經濟收入狀況外,還應將貧困人口是否有受教育能力、是否愿意接受教育、已受教育程度等作為識別教育貧困的重要維度。此外,還應將城市貧困家庭納入貧困群體進行識別,做到“定群扶貧”與“定點扶貧”相結合[27],確保需要幫扶的貧困人口真正得到幫扶。第二,科學設計教育扶貧對象識別程序。首先,貧困戶或貧困人口根據自身家庭生活狀況和受教育能力,填寫《教育貧困人員申請書》,提交所在地社區或村委會。其次,由社區或村委會邀請鄉鎮政府或街道工作人員和貧困村民代表組成村級或社區民主評議小組,根據“教育貧困人口信息數據庫”對申請貧困戶者進行評估,并對其進行入戶調查。再次,依據教育扶貧對象確立標準,對貧困對象進行民主評議和排序,確定擬入選教育扶貧對象名單,并進行公示。最后,對公示無異議者,確定為教育扶貧對象。若有人舉報不屬貧困者,經核查情況屬實,取消其貧困對象資格。公示無異議后,社區或村民主評議小組將教育扶貧對象申請書和村級民主評議小組的評議結果統一報鄉鎮或街道審核。鄉鎮或街道組織專家入戶進行復核,審核無誤后報縣(區)扶貧辦,確定為扶貧對象。第三,建立動態的貧困對象進入和退出機制。根據貧困人口的發展情況,及時將漏扶、返貧及新增的貧困人口納入“建檔立卡”貧困人口數據庫中,做到隨時更新“教育貧困人口信息數據庫”,確保貧困人口“建檔立卡”的信息和數據準確無誤。
改革開放以來,國家先后啟動了一系列教育扶貧行動計劃,發布教育扶貧政策實施方案、文件137份,其中針對基礎教育行動的35份、針對高等教育行動的17份、針對職業教育行動的31份、針對貧困生資助的30份、針對貧困地區師資建設的24份[18]72-73,全方位開展基礎教育扶貧、職業教育扶貧、高等教育扶貧、貧困地區學生資助體系建設、貧困地區師資隊伍建設等教育扶貧項目,扶貧成效顯著。但由于各地區、各個貧困家庭致貧因素各異,對脫貧的現實需求也不盡相同,不同學段、不同類型教育的發展狀況也存在差異。因此,上述扶貧項目無法窮盡諸種致貧原因,扶貧中幫扶不精準現象時有發生。所以,在教育扶貧中,應針對不同貧困地區、不同貧困對象的實際需求,精準設計符合貧困人口需求的教育扶貧項目,對癥下藥,做到幫到點上、扶到根上。一是對于自然條件惡劣的邊遠貧困山區、革命老區和民族地區來說,應重點實施基礎教育扶貧、貧困地區學生資助體系建設、職業教育扶貧和貧困地區師資隊伍建設項目。一方面對貧困對象子女實施教育資助計劃,確保每一個貧困家庭孩子完成義務教育,尤其是要“控輟保學”,保證受教育機會公平;同時強化貧困地區師資隊伍建設,提升義務教育質量,增強義務教育對貧困孩子及其家庭的吸引力。另一方面,對貧困對象開展免費培訓,如大力實施職業教育扶貧項目中的“雨露計劃”,最大限度釋放農民職業培訓項目的活力。二是教育扶貧成效顯著的一般農村地區,在鞏固、強化、完善已有教育扶貧成果的基礎上,重點實施高等教育扶貧和職業教育扶貧項目,積極培養農村地區急需的高級專門人才,如實施“對口支援西部地區高等學校計劃”“面向貧困地區定向招生專項計劃”“職業教育幫扶農村勞動力轉移計劃”等,引導、鼓勵優秀人才到農村就業創業。三是對于中東部地區的貧困對象,重點實施職業教育扶貧和貧困地區學生資助體系建設項目,對貧困對象進行適度就業幫扶,如實施“職業教育幫扶農民工學歷與能力提升行動計劃”,鼓勵和引導貧困對象自主創業。另外,對各學段在讀的貧困家庭子女,要及時給予貧困資助,增強他們的學習激情,引導他們畢業后自主創業,提高其教育產出的獲得感和滿意度。
教育扶貧開發工作中,必須進一步健全教育精準扶貧的考核與監督機制,確保教育精準扶貧工作有效開展。一是建立精準的考核方式。為了避免人為的干擾,可探索以政府名義購買等方式引入第三方專業評估機構考核教育扶貧效果,對考核結果進行公示,接受社會監督。倘若發現有敷衍了事、徇私枉法、優親厚友的行為,一定要追究當事人的法律責任,做到嚴懲不貸。二是加強監督體系建設。針對地方在教育扶貧過程中存在的權力異化等問題,制定教育扶貧權力清單和責任清單,形成科學、有效的教育扶貧權力運行制約與監督體系,建立和完善動態跟進式教育扶貧、減貧、脫貧觀察監管機制以及責任追究機制,構建制度化的市、縣層面的教育扶貧資金信息公開平臺。對教育精準扶貧全過程,特別是教育扶貧資金的流動和使用進行精細化管理監督,保障扶貧資金運行透明。
首先,充分發揮政府對教育扶貧的主導作用。教育扶貧是一個龐大的社會系統,涉及教育、財政、人社、民政等多個部門,各部門必須相互支持、密切配合,才能做到精準識別貧困對象、精準實施幫扶、精準管理貧困對象。因此,政府作為扶貧的主體,必須發揮主導作用,應當在幫扶模式、幫扶過程和政策設計等方面做好頂層設計和統籌安排。對制約和影響教育扶貧的關鍵問題要及時給予支持,提出解決思路和對策。其次,大力支持社會組織參與扶貧。近年來,社會組織參與扶貧的力量不斷壯大,越來越多的社會組織從政府獲得扶貧資格。在教育扶貧領域,廣大社會組織參與教育脫貧攻堅的良好社會氛圍正在形成,應該積極動員和利用社會力量,盡可能地滿足其合理的利益訴求,充分發揮其在提升教育精準扶貧功效中的作用。最后,鼓勵和動員貧困對象主動參與扶貧開發。因為貧困對象了解當地情況,對自身貧困原因也有不一樣的認識,政府部門和社會力量可通過教育引導和幫助,激發貧困對象主動參與扶貧開發。授之以魚不如授之以漁,通過實施一系列教育扶貧項目,讓貧困對象參與其中,通過自身努力擺脫貧困。可以說,新時代的教育扶貧必須轉變扶貧理念和職能定位,走政府主導下的社會、市場、學校以及公民個人合作互補、各盡其責、共同參與的多元主體扶貧治理體系。
參考文獻:
[1]蔡其勇,趙慶來.精準扶貧的教育學解讀[N].中國教育報,2017-08-31.
[2]劉曉鳳.公共教育支出歸宿——中國政府教育服務確實落到貧困人口手中了嗎?[J].濟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2(6):79-83.
[3]世界銀行.1990年世界發展報告[M].北京:中國財政經濟出版社,1990.
[4]世界銀行.從貧困地區到貧困人群:中國扶貧議程的演進[R].2009.
[5]阿瑪蒂亞·森.以自由看待發展[M].任賾,于真,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2.
[6]陳煒偉.2017年末全國農村貧困人口減至3 046萬人[EB/OL].(2018-02-02).http://society.people.com.cn/n1/2018/0202/c1008-29802293.html.
[7]吳虹.淺析精準扶貧與發展教育[J].糧食問題研究,2017(1):36-39.
[8]讓貧困地區孩子接受教育是扶貧開發的重要任務[N].京華時報,2015-09-10.
[9]扶貧先扶志、扶貧必扶智和精準扶貧[EB/OL].(2016-01-03).http://news.cntv.cn/2016/01/03/ARTI145181902 1448106.shtml.
[10]何丕潔.對職業教育精準扶貧問題的思考[J].教育與職業,2015(30):5-7.
[11]黃勇.“精準扶貧”新形勢下貴州扶貧工作存在問題及對策研究[EB/OL].(2016-11-14).http://www.gzhjbh.gov.cn/ztzl/jszg/787148.shtml.
[12]左停,等.精準扶貧:技術靶向、理論解析和現實挑戰[J].貴州社會科學,2015(8):156-162.
[13]李小云,等.我國財政扶貧資金投入機制分析[J].農業經濟問題,2007(10):77-82.
[14]鄭凌燕.高校貧困生資助工作存在的問題及對策[J].重慶高教研究,2014(2):79-83.
[15]葛志軍,邢成舉.精準扶貧:內涵、實踐困境及其原因闡釋——基于寧夏銀川兩個村莊的調查[J].貴州社會科學,2015(5):157-163.
[16]代蕊華,于璇.教育精準扶貧:困境與治理路徑[J].教育發展研究,2017(7):9-15.
[17]張翔.集中連片特困地區教育精準扶貧機制探究[J].教育探索,2016(6):94-96.
[18]司樹杰,等.中國教育扶貧報告(2016)[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6.
[19]蔡連玉,王小會.貧困本科生經濟補償中的問題、原則及其實現路徑[J].重慶高教研究,2017(6):111-118.
[20]河南審計:中職“藍領班”5年套取扶貧資金近億元[EB/OL].(2015-07-30).http://news.xinhuanet.com/fortune/2015-07/30/c_1116094120.htm.
[21]廖倫建.城市高職與農村中職聯合辦學共同發展的調查分析——以湖北省國家教育體制改革試點項目為例[J].重慶高教研究,2013(4):42-46.
[22]徐孝勇,賴景生,寸家菊.我國農村扶貧的制度性陷阱與制度創新[J].農業現代化研究,2009(2):184-188.
[23]莫光輝,陳正文,王友俊.新發展理念視域下的精準扶貧路徑[J].中國國情國力,2016(4):10-12.
[24]約翰·肯尼斯·加爾布雷思.好社會:人道的記事本[M].胡利平,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00.
[25]歐文福.西南民族貧困地區的教育與人力資源開發——基于產業發展與人力資源能力建設[D].重慶:西南大學,2006.
[26]舒爾茨.論人力資本投資[M].吳珠華,等譯.北京:北京經濟學院出版社,1990.
[27]熊文淵.可行能力視角下高校教育扶貧的轉向[J].重慶高教研究,2017(5):120-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