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虛擬財產的繼承問題

王 濤

一、網絡虛擬財產的法律性質

2017年8月4日，中國互聯網絡服務中心在其第40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中指出根據最新的統計數據，在中國已經有超過7.51億的網民[1]。而到目前為止，我國對于網絡虛擬財產的概念還沒有一個明確的定性，學界的觀點也呈現多樣化的趨勢。對于網絡虛擬財產的概念，有觀點認為網絡虛擬財產是以非物化和數字化的形式，并可讓持有人隨時支配的存在于虛擬網絡空間內的數據資料。也有觀點將其概括為是“信息、數字財產”[2]?？紤]到其具有種類齊全、范圍廣泛和形式各異的特點，一般認為可以將其分為兩種類型，其一是網絡虛擬財產中的虛擬網絡，其二是虛擬財產，這其中主要包括了網絡用戶最基本的賬號信息，如微博、微信賬號等，以及基于賬號信息而產生的涉及貨幣的虛擬財產，如比特幣、游戲道具等；其三是存儲于網絡用戶的賬號信息，體現一定知識產權性質的作品，如博文、圖片等數字資源內容[3]。網絡虛擬財產的內涵隨著現代科學技術的發展而不斷進步。要證明網絡虛擬財產如公民的其他財產一樣可以被依法繼承，筆者認為應當著重討論以下兩個問題。

（一）網絡虛擬財產是否可以被認定為公民的個人合法財產

在線游戲《紅月》玩家李宏晨于2003年5月發現其游戲賬號內的虛擬裝備被盜號者不法竊取，之后李宏晨向該游戲的經營者北京北極冰科技發展公司索要盜號者的情況遭到拒絕，該公司認為玩家的游戲賬號應當由自己進行管理。在玩家的游戲賬號被盜取后應當由自己采取有效措施進行挽救，該公司沒有義務提供幫助和泄露玩家隱私，由此所造成的損失也與該公司無關。該案的爭議焦點是虛擬游戲裝備能否可以被認定為公民的個人合法財產，北京市朝陽區人民法院認定虛擬游戲裝備是玩家無形財產的一類，應當受到法律的保護和救濟。2017年3月15日通過并于2017年10月1日起正式施行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總則》在其第一百二十七條明確規定了“法律對數據、網絡虛擬財產的保護有規定的，依照其規定?！北砻骶W絡虛擬財產已經被明確列為法律保護的財產權利，對其的保護已經得到了立法的保護。財產對于人類社會發展起到了極大的推動作用，其外延經歷了由最初的動產，到后來的能滿足人的某種需要，再到現在的只需具有交換價值與使用價值即可成立。外延的范圍由傳統的有體物進一步擴展到現在的無體物。網絡用戶通過充值購買游戲道具等內容，表明這些虛擬道具因為能夠滿足人的某種需要而具有使用價值，同時網絡虛擬財產的交易也逐漸常態化，從五、六位數的QQ號到一些比較稀有的游戲裝備等都在網絡上有明碼標價，與市場上流通的一般商品無異，同樣具備作為商品的交換價值，可以被認定為是公民的個人合法財產。

（二）網絡財產是否屬于繼承法上所承認的遺產

我國《繼承法》與《最高人民法院關于貫徹執行＜中華人民共和國繼承法＞若干問題的意見》。由于頒布時間較早，且長時間未經過修改，所以其中并未涉及到有關網絡虛擬財產的繼承規定。但是《繼承法》第三條第7款規定的：“公民的其他合法財產”在筆者看來應當是包括網絡虛擬財產的?？梢杂勺罡呷嗣穹ㄔ喊l布涉及到網絡虛擬財產繼承的指導性案例，對其他合法財產做出擴張性的解釋，以指導地方人民法院審理同類型案件，促進法院判決的同一性，提高法院判決的公信力。合法財產需要同時滿足取得方式合法和取得內容合法兩個環節，網絡用戶與網絡服務提供商通過訂立生效的網絡服務協議，使網絡用戶能夠依合同約定取得網絡虛擬財產，至于取得內容，只要該合同內容是合法的，那么取得內容也即合法，即網絡虛擬財產是可以被認定為公民合法財產中可繼承的遺產。

二、可繼承的網絡虛擬財產與價值評估

（一）可繼承的網絡虛擬財產的范圍

網絡虛擬財產可以如公民的其他個人合法財產一樣被依法繼承，但是由于網絡虛擬財產本身所具有的范圍廣泛、種類齊全和形式各異等特點。所以可繼承的網絡虛擬財產的范圍在確定上具有一定的難度。對于如何確定其具體范圍，筆者認為應當從以下幾個方面確定。首先，考慮到被繼承的是網絡用戶的個人合法財產，故在處理這部分財產時，就必須要把網絡用戶本人的意思表示置于首位。以遺囑繼承為主要的繼承方式。只有當網絡用戶沒有訂立遺囑處分屬于自己的網絡虛擬財產或者遺囑無效或者網絡用戶訂立的遺囑并沒有涉及到處理有關網絡虛擬財產的內容時，才能通過其他方式處理屬于網絡用戶的網絡虛擬財產。盡管如此，但是這一主張在現實生活中要得到貫徹實施難度卻極大。目前中國網民的群體主要集中在20世紀八、九十年代和21世紀初。這部分群體雖然對于將網絡虛擬財產列入公民可繼承的財產持支持意見。但是，卻很少會有人把網絡虛擬財產的繼承寫進自己的遺囑。

其次，如果網絡用戶沒有訂立遺囑處分屬于自己的網絡虛擬財產或者遺囑無效或者網絡用戶訂立的遺囑并沒有涉及到處理有關網絡虛擬財產的內容，也可以經由相關的法律規定來確定可繼承的網絡虛擬財產的范圍。筆者認為可以將其分為兩個部分，一部分是可以直接被繼承的虛擬網絡；另一部分的虛擬財產就應當分情況進行討論。由于網絡虛擬財產具有種類齊全、范圍廣泛和形式多樣等特點，如果想要單純地通過列舉的方式來確定可繼承的網絡虛擬財產范圍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因此可以通過將可以被繼承的網絡虛擬財產的客體具體進行類型化增加其實際可操作性[4]。如果網絡虛擬財產是關于體現網絡用戶個人的經濟利益的話，那么這部分的內容筆者認為是應該被直接繼承的，如游戲中的裝備和道具等；對于主要體現網絡用戶精神利益的如QQ郵箱、微博等內容不希望大多數人所知曉的部分，原則上也可以繼承。但是在繼承這部分內容的同時，因為里面是包含著網絡用戶在生前不希望被別人所知道的內容的，繼承人在繼承的時候應該盡到一定的保守秘密的義務，確保網絡用戶的秘密不會被泄露出去；對于主要體現網絡用戶身份關系和人身利益的部分，則依據我國繼承法的有關規定不予繼承，可以在網絡用戶死后，由網絡服務提供商依照法律的有關規定予以永久刪除。

（二）可繼承的網絡虛擬財產的估值

如果想要順利地繼承網絡用戶的網絡虛擬財產，那么對其價值必須要有一個清晰的認識。與一般意義上的財產不同，網絡虛擬財產更多的是體現網絡用戶的精神利益，其所能體現的經濟價值不能像一般意義上的財產可以被直接體現出來。從已有的法院判決中不難發現，法官在認定網絡虛擬財產的價值時，往往會根據當事人可以從中取得的收益，以及網絡虛擬財產在市場交易中所體現的交易額，主要是根據網絡中對同類型的商品的價格。由于目前我國并沒有針對網絡虛擬財產案件的指導性案例，因此在法律實踐中，必須要有一整套能夠完全確定虛擬財產價值的評估標準。如果網絡虛擬財產的經濟價值可以直接進行確定，那么就不需要再對其進行估值，而是選擇由繼承人直接予以繼承。但是網絡虛擬財產的經濟價值不可以被直接進行確定，那么就需要對其體現的經濟價值進行估值，經確定之后再由繼承人直接予以繼承。至于如何對網絡虛擬財產進行正確估值，在筆者看來可以分為兩個部分，第一是通過網絡虛擬財產的價值確定主體進行估值，第二是通過對網絡虛擬財產的價值有影響的因子來進行估值。

1.網絡虛擬財產的價值確定主體。

目前網絡虛擬財產的價值確定主體在法律實踐中并沒有一個統一的標準，學界對此也尚未達成一致意見。在筆者看來，對網絡虛擬財產能夠進行估值的價值確定主體主要有以下幾種：第一種是由網絡用戶自己對網絡虛擬財產的價值進行估值，網絡虛擬財產是網絡用戶自己通過消耗時間、金錢和其他等內容慢慢積累而形成的，對該網絡虛擬財產的價值也只有網絡用戶自身才是最為了解，由網絡用戶自己對網絡虛擬財產進行估值也更為接近網絡虛擬財產的實際價值，尤其是在涉及繼承的問題上，有網絡用戶自己擬定遺囑確定繼承也能充分體現我國民法的意思自治原則。第二種是由網絡服務提供商對網絡虛擬財產的價值進行估值。一般情況下，網絡服務提供商同時也是網絡服務的開發商，網絡用戶在對網絡虛擬財產進行經營管理的過程始終離不開網絡服務提供商，有些虛擬財產甚至是網絡服務提供商在其官方網站上公開發售的內容。因此對網絡虛擬財產的實際價值除了網絡用戶就只有網絡服務提供商最為了解。第三種是成立專門的中間機構，除了對網絡虛擬財產進行日常維護、處理一般的、簡易的網絡糾紛以外，還可以專門對網絡虛擬財產的市場價進行估算。以第三方的身份客觀地為網絡虛擬財產進行估值，為網絡虛擬財產在市場上的流通提供參考價格，可以避免在估值過程中可能出現的不客觀的情況，促進交易公平。

2.認定網絡虛擬財產價值的影響因子。

（1）網絡虛擬財產之所以能夠在市場上流通，最根本的原因在于其有價值，網絡用戶注冊申請賬號信息之后會通過自己的行為活動賦予該賬號信息其他更多的價值。以手游“王者榮耀”為例，其賬號信息只是從騰訊官網申請注冊的賬號，只需憑個人有效身份證件即可申請成功，本身其實并沒有實際交易的價值。但是由于玩家付出了一定的時間、精力進行角色升級，并通過充值大量金錢獲得點券，購買英雄、皮膚和各種道具等內容，玩家通過自己一系列的管理活動賦予該賬號原本所不具有的且為其他人所追求的具有價值的內容，使原本的賬號變成被競相追逐的個人合法財產，使該賬號能如一般的商品在網絡交易平臺中自由流通。但是這一增值活動會更多地受到網絡用戶自身因素的影響，比如工作性質決定了能用在游戲中的時間和精力；工資收入決定了其可以在該賬號中所花費的金錢財產，實際的增值空間具有比較大的不確定性。眾所周知，不管是游戲賬號還是個人信息賬號都是充值越多，用的時間越長，等級越高，其所具有的價值量也就越大，體現的價值也就越高。

（2）網絡虛擬財產的供應量與需求量之間的差異對其在流通過程中的價值具有一定的影響。如果將網絡虛擬財產作為一般商品在市場上進行流通，那么其實際價值就必然會受到市場調節作用的影響，如果其供應量不及需求量，其價值也就當然地水漲船高；如果其供應量遠超過需求量，其價值也就必然會有回落。雖然依據網絡用戶與網絡服務提供商之間的服務協議，網絡用戶對賬號信息只享有使用權而不享有所有權，所有權由網絡服務提供商保留。但目前的現實情況是市場上的網絡虛擬財產的銷售量正在與日俱增，尤其是QQ號所綁定的游戲賬號在網絡交易平臺上的交易量正在大規模增長。網絡用戶可以在參考市場價格的基礎之上，在合理區間內就具體價格做浮動變化，以市場價格為基礎能夠有效提高交易的公平性和安全性。

三、完善網絡虛擬財產繼承制度構想的建議

（一）提高網絡服務提供商的安全保障義務

筆者認為，網絡服務提供商基于其與用戶訂立的網絡服務合同，以及其在互聯網世界里天然享有著優勢地位，應當盡到一定的安全保障義務。

首先，用戶在注冊網絡賬號時與網絡服務提供商訂立的網絡服務合同理當作為網絡服務提供商為網絡用戶履行網絡安全義務的來源。對于未詳細約定安全保障義務內容的合同，可以參照合同的附隨義務進行處理。即在雙方未約定、法律無明確規定時，認定其是一種“為了輔助債權人更好地實現其利益，伴隨合同關系的發生而發生”[5]的義務。

其次，網絡世界里，用戶的利益面對著各種各樣的挑戰以及存在著諸多不安全因素，更要求網絡服務供應商對于普通的網絡用戶加大保護力度。網絡用戶由于自身對于網絡知識的缺失或者不盡了解，容易遭受網絡黑客的攻擊，造成賬戶財產的損失。更有甚者，盜取個人賬號信息，竊取其中屬于個人隱私的部分，或借助該賬號信息，向網絡用戶的親友發送詐騙信息，騙取錢財。網絡服務提供商相較于普通用戶在網絡環境中享有著優勢地位，更要對其嚴格要求，提高其對網絡用戶的安全保障義務。同時，由于網絡用戶在網絡空間中處于較為弱勢的地位，因此有能力的網絡服務提供商應當積極為網絡用戶提供必要幫助。

在用戶發生網絡安全事故時，網絡服務提供商應當提供及時、便捷、有效的網絡安全保障措施，如及時修復安全漏洞、升級相關的程序軟件等。當涉及用戶與網絡服務提供商的糾紛時，網絡服務提供商應當舉證證明其已經盡到相應的安全保障義務，否則應當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

（二）證明網絡虛擬財產歸屬的方式

我國繼承法所規定的可繼承的遺產應當是公民的個人合法財產。而隨著社會的發展進步，財產也從一開始的有體性形式擴展到現在的網絡虛擬形式。由于有體性形式的財產具有客觀物質性，故在司法實踐中較為容易進行證明。但是網絡虛擬財產由于其是依靠網絡而產生，而一般的網絡用戶在注冊申請相應的賬號時往往會使用虛擬的身份信息。此種情形下，虛擬的身份信息加大了對認定個人合法財產內容的難度。當該部分財產進入繼承領域時，由于其范圍的模糊性以及歸屬的難以證明，繼承人對于該部分財產究竟采取何種繼承存在疑問。筆者認為，主要可以通過以下幾種方式實現。一是由虛擬財產繼承人提供網絡虛擬財產的賬號信息和密碼。此種方式身份關系明確，在訴訟中認定網絡虛擬財產的歸屬較為容易。繼承人只需登錄該賬號，將其中可繼承的部分予以直接繼承，對于其中涉及被繼承人生前個人隱私的部分，繼承人應當為其保守秘密，或者采取其他方式使該內容不為他人知曉。二是繼承人對于賬號密碼并不知曉時，只知道被繼承人可能存在相關的網絡虛擬財產，即可憑借個人信息、與被繼承人身份關系等信息向網絡服務提供商提出繼承申請，以獲取被繼承人的賬號信息，從而進行虛擬財產的繼承。三是由于某些網絡虛擬財產并不屬于繼承法所規定的可繼承的財產，繼承人必須舉證證明其想要繼承的財產屬于可以繼承的范疇。

（三）確定無人繼承網絡虛擬財產的處理方式

根據法律規定，在被繼承人死亡后沒有繼承人或者繼承人放棄、喪失繼承權，受遺贈人放棄接受遺贈，那么就會出現被繼承人的財產無人繼承也無人接受遺贈的情形。將網絡虛擬財產作為公民的合法財產進行繼承也極有可能碰到此類情形。如果確定網絡虛擬財產屬于無人繼承的財產，馬一德教授認為，對于無人繼承的網絡虛擬財產可以由網絡服務提供商在可以被繼承的范圍內進行繼承[6]。原因在于，首先，基于網絡服務提供商與被繼承人之間在賬號注冊之時所簽訂的合同，合同規定網絡服務提供商享有賬號的所有權；其次，對于賬號背后所代表的網絡虛擬財產，網絡服務提供商為其提供技術支持等花費，應當獲得相應的報酬。此外，對于涉及個人隱私和情感因素的，可以在經過法定保留期之后由網絡服務提供商依法予以永久刪除。

四、結語

我國的《繼承法》對于網絡虛擬財產并沒有做出明確規定，究其原因在于我國《繼承法》頒布較早，在其頒布時并沒有出現網絡虛擬財產的概念。在處理現實社會中涉及到的網絡虛擬財產繼承糾紛案件時，可以先由最高人民法院頒布指導性案例，對其他合法財產做擴張性解釋。對網絡虛擬財產的繼承適用《繼承法》的相關規定，同時對《繼承法》的修訂也要盡快進行以適應社會發展的進程?！?/p>

[1]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第40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EB/OL].http://cnnic.cn/gywm/xwzx/rdxw/201708/t20170804_69449.htm，2017—08—04.

[2]高富平.信息財產:數字內容產業的法律基礎[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9.19.

[3]耿偉杰.數字遺產繼承的必要件[J].蘭臺世界，2011，（6）：20.

[4]李巖.虛擬財產繼承立法問題[J].法學，2013，（4）：32.

[5]馬俊駒，余延滿.民法原論[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5.62.

[6]馬一德.網絡虛擬財產繼承問題探析[J].法商研究，2013，（5）：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