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伙伴關系的第三類女性
——伍爾夫《到燈塔去》的另外一種闡釋視角

趙 娜 （西安外國語大學 710000）

在現(xiàn)實社會，身強力壯的、感覺遲鈍的、粗野的男人占據(jù)著社會等級結構的各個統(tǒng)治者位置，他們把游牧民族軍隊中統(tǒng)治關系等級結構放大成了具有固定等級結構的統(tǒng)治關系社會模式。無論是在家庭還是社會，男性統(tǒng)治都享有特權——統(tǒng)治、壓迫、爭斗、掠奪、破壞和享受。1數(shù)千年來的婦女地位在二十世紀后半葉大為改觀，婦女過去的封閉世界已由一個開放的、不確定的世界所取代。但是，即使后現(xiàn)代社會在消除兩性差別、兩性之間的差異也不可能完全消失。男人仍將擔負公共角色，女人依舊是私人的、美學的以及情感的角色。作者將這兩種與歷史既有決裂又有聯(lián)系，合乎家庭婦女與職業(yè)女性之間的女人稱為“第三類女性”。2在后現(xiàn)代主義文化內(nèi)部，兩性地位差異進行了重組，隨著男女關系向著更平等和更平衡的方向變化，走向伙伴關系才是未來。

《到燈塔去》是英國女作家，被譽為二十世紀現(xiàn)代主義與女性主義的先鋒，伍爾夫最完美的一部作品，正如她本人在日記中所說：“我以前的創(chuàng)作從不會像《到燈塔去》那樣，走入我的內(nèi)心深處，再現(xiàn)我過去的模糊記憶。”3伍爾夫的母親在她十三歲時去世，她的母親形象的描述一直停留在她腦海里，母親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她的愛好習慣都給她留下了深刻的記憶。在伍爾夫二十二歲時，父親去世，父親的形象也停留在她的腦海里。正是這種深刻的形象令她十分糾結，并一直困擾著她，于是，為了能夠?qū)⒏改赣H的形象以及與她的情感真正的梳理清楚，她決定寫一部小說。《到燈塔去》中的主要人物拉姆齊夫婦正是以伍爾夫父母為原型塑造的。小說以到燈塔去為貫穿全文的主線，寫了拉姆齊一家和幾位客人在一戰(zhàn)前后的片段生活經(jīng)歷。拉姆齊夫婦的幼子詹姆斯想去燈塔，但卻由于天氣不好而未能如愿。后來戰(zhàn)爭爆發(fā)，拉姆齊一家歷經(jīng)劫難。戰(zhàn)后，拉姆齊先生帶著幸存的家人乘船出海，并最終登上了燈塔。而莉麗.布里斯庫也最終完成了“心頭縈回多年的幻景。”4小說中拉姆齊先生是男權家長的典型代表，拉姆齊夫人則是典型家庭女性的代表，莉麗則是“第三類女性”的新女性代表。《到燈塔去》的結尾預示著兩性的對立不是永恒的，走向未來的是伙伴關系。

一、女性地位的不變性

幾個世紀以來，女人的角色，就是一面可以讓人心滿意足的魔鏡，男人照上一照，就可以看到兩倍于自己的偉岸身材。5小說中的拉姆齊先生是家中的權威，他象征著理性、無趣、精確、講求邏輯的男性特征，對待一切事物簡單、嚴苛，以至于過度理性到粗暴的程度。“他說的是事實，永遠是事實。他不會弄虛作假；他從不歪曲事實；他也從來不會把一句刺耳的話說得婉轉(zhuǎn)一點，去敷衍討好任何人，更不用說他的孩子們......”6在對孩子們的教育上，他認為一個人所需要的最重要的品質(zhì)，是勇氣、真實、毅力。在小說的第一部分，拉姆齊先生毫不留情地打碎了詹姆斯想要去燈塔的愿望，在小兒子心中激起的是極端仇恨的情緒，妻子也因此煩惱不已。如果說男人的新形象是自由、冷漠的個人以及自我的主人，女人則依舊被看作是男人附屬，被局限在家庭這個小框框內(nèi)為他人而存在。7拉姆齊夫人是作為拉姆齊先生的對立面存在于小說中的，她代表著光輝的母性形象。她美麗賢惠，善于持家，喜歡幻想，注重感性，她竭力保護孩子不受到冷酷現(xiàn)實的傷害，努力協(xié)調(diào)家庭以及客人關系的和諧穩(wěn)定。她用她的博愛、感性和關愛使周圍人都感到快樂滿足。拉姆齊夫人就是神圣的家庭婦女的典型，男權價值下的女性角色。對拉姆齊夫人而言，生活的目的就是為了家庭生活的有序合理，她關心家人的健康和心情，總是把家人和他們的將來放在最重要的拉置。家庭婦女矛盾的歷史形象就這樣產(chǎn)生了：一方面這一形象構成了男女地位的極大差異，違背了兩性平等的理想；另一方面，這一形象又伴隨著對女性工作的感激和贊美，是社會平等不可侵害的一部分。妻子、母親、教育家、家庭婦女，這就是反復考慮之后女性們同男性具有平等價值的真正工作。8

二、女性地位的可變性

鏡中的幻象如此重要，因為它激發(fā)了生命力，刺激著神經(jīng)系統(tǒng)。倘若移開，男人只怕活不下去，就像癮君子一旦被奪去了可卡因。8然而，看似理性象征的拉姆齊先生卻也需要從家庭中汲取同情和鼓勵來保證他處于權威地位。小說的第二部分，以片斷鏡頭展示了拉姆齊家長達十多年的變故。拉姆齊夫人悄然離世，普魯死于難產(chǎn)，戰(zhàn)爭奪去了安德魯?shù)纳＠俘R先生就此陷入了無法恢復的悲傷之中，并最終帶領著孩子們來到了燈塔，以完成拉姆齊夫人生前的愿望。任何一種文化都賦予母親一種根本性的職責，都把生育孩子作為女性的一種道德標準和生活方式。在此，拉姆齊夫人為家庭的付出，得到了珍惜和肯定的回報。母親的職責不再是一種負擔，而是一種自我的充實；它不再是“奴隸”般的勞累，而是情感的源泉；對女性而言，它不再是不公平的象征，而是她們獨立身份的見證。9傳統(tǒng)家庭中處于被壓迫的女性地位，得到了逆轉(zhuǎn)和升華。

三、走向第三類女性

女性將以這樣一種方式重塑：掌握個人命運但在感情生活上還是需要放棄自我，惟有這兩種方式結合，才能使女性擁有豐富及全面的生活方式。10在伍爾夫的女性主義見解中，莉麗是她自己的代言人。正如她自己在日記中所說：“重要的是要釋放自我：讓它不受制約地找到自己的空間。”11莉麗熱愛藝術，能夠為藝術傾注所有的心血，她勇于拒絕婚姻，她依靠畫畫來展現(xiàn)自己的思想，所有這些舉動都證明了女性的個人意識越來越強，她希望成為自己生活的主角。她對婚姻拒絕以及對藝術創(chuàng)作的投入并不是逃避責任，而是要求自己作為主體的能力得到認同的驗證。拉姆齊夫人去世后，脫離了夫人的庇護，她才有機會和身邊的男性正面交往，從而體會到男性所代表的理性力量，正視自己作為女性的體驗和情感，同時也了解了發(fā)生了轉(zhuǎn)變的拉姆齊先生的偉大之處：勇敢、自信、實際。這時的莉麗與男性達成了某種程度的和解，融合了理性與感性，并最終領悟到了生命的真諦完成了畫作。女性最終擺脫家庭婦女的束縛，意味著新的歷史階段的形成：她們的職業(yè)得到了社會認同。法國學者吉爾.里波韋茲基將這種與歷史既有決裂又有聯(lián)系，合乎家庭婦女與職業(yè)女性之間的女人稱為“第三類女性”。莉麗即是這種以自我意識重塑的新女性。

強調(diào)兩性的差異并不是伍爾夫的目的，她用燈塔這個意象象征著自己對一種理想男女合作或伙伴關系的向往。拉姆齊夫人展現(xiàn)的是家庭圣母的內(nèi)心與世界，她的離世讓曾經(jīng)的溫情永久封存于家人的心中。拉姆齊先生雖然是絕對理性的代表，但他表現(xiàn)的軟弱并在妻子離世十多年后重回故里，帶著孩子們完成亡妻的愿望，證明他吸納了妻子的些許“女性氣質(zhì)”。拉姆齊先生的改變最終獲得了詹姆斯的諒解，也是一種伙伴關系的勝利。小說第三部分以所有沖突的化解為結束，也象征著男女兩性對立的終結。伍爾夫追求的是一種合理的兩性關系，拋開狹隘的性別主義，在承認兩性差異的基礎上，把兩性差異進行完美的整合，從而實現(xiàn)一種和諧的兩性關系。

[1]理安．艾斯勒．《圣杯與劍：我們的歷史，我們的未來》．程志民譯．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9年，第7頁．

[2][7][8][10]吉爾．里波韋茲基．《第三類女性：女性地位的不變性與可變性》．田常暉，張峰譯．湖南文藝出版社，2000年，第188頁，第193頁，第17頁．

[3][11]弗吉尼亞．伍爾夫．《伍爾夫日記選》，戴紅珍，宋炳輝譯．百花文藝出版社，2012年，第112頁，第170頁．

[4][6]弗吉尼亞．伍爾夫．《到燈塔去》．瞿世鏡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08年，第256頁，第2頁．

[5][8]弗吉尼亞．伍爾夫．《一間自己的房間》．吳曉雷譯．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總社，2016年，第52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