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媒體時代下視頻彈幕的美學特性與受眾分析

李 鵬 （中國傳媒大學 藝術學院部 動畫與數字藝術學院 100000）

融媒體時代下，彈幕已從小眾文化現象發展為大眾文化現象，這種現象的出現是網絡發展的必然產物，它表征了全球化趨勢下的大眾狂歡。當前彈幕系統的引入一方面使得觀眾在觀看視頻中獲得了更多的觀看體驗；另一方面這種系統為視頻制作方提供了大數據方面的制作導向。制作方利用彈幕進行大數據調查，形成網站、制作方、觀眾之間的信息互通。觀眾發送的彈幕會被網站收集并分類，相關公司會根據內容整理成關于受眾對視頻偏好的調查報告，這種調查報告直接反映了視頻受眾對視頻本身改進的愿望，這種大數據信息收集有利于視頻制作方精確的市場定位。

“彈幕”一詞讀作（dàn mu)，源于軍事用語，指對某一片區域的火力攻擊，也可以理解為攻擊的子彈密集如幕布一樣。現在提到彈幕一般是指在視頻播放時觀看者以字幕形式發送的單條或者密集的即時評論，這種評論的停留時間以屏幕的寬度為標準，彈幕裝填發出后從屏幕的一端以移動的方式橫穿屏幕直至到達幕另一端后消失。彈幕06年出現于日本Niconnicon動畫網站，在國內首先出現在 ACfun（A站）、之后Bilibili（ B站）開始流行并逐漸成為一種亞文化現象，并伴隨這種現象興起一種吐槽文化。

一、影視彈幕的美學特性

即時性指彈幕的發表是受眾根據視頻內容實時進行評論且顯現的，而傳統的視頻評論模式要等視頻結束后到專門的評論區才可以進行交流。特別是直播視頻內容最能體現這種即時性特點，受眾根據視頻內容發展狀態實時進行評論發表感想，分享觀感。即便是直播內容在以后被重新點播觀看，受眾在觀看重播內容時依然可以了解到當時直播過程中觀眾的心理反應，這種心理反應為收看重播的受眾提供了當時的觀看氛圍。非直播視頻的實時性主要基于在視頻內部所含的相對的時間線。視頻在播放時，內在時間線成為相對固定的時間參照標準，彈幕的即時性體現在彈幕內容與視頻發展的內部時間點的精確吻合。所以，即時性主要指基于視頻內部時間線而言的。受眾基于視頻內部故事情節的發展發出針對當時當下的心理感受，它是受眾內部情緒被視頻中的某個時間點的內容觸發后的及時釋放。

互動性主要體現在觀眾本身在觀看視頻過程中能夠與觀看同一視頻的人形成一種間接溝通，這種溝通不是受眾與受眾的生活式的即時通信交流，而是在一個有故事內容的視頻平臺上做出的針對視頻內容的感受式溝通。因觀看視頻內容的同一性，這種互動評論被集中在統一的主題之內。互動則通過觀者發表對觀看內容的即時評論，以此獲得其他觀者的贊同或者響應來實現的。發出彈幕的人會關注自己彈幕發出后所出現的一系列反應，其他觀者則根據彈幕出現的內容做出回應。推動彈幕內容的驅動是視頻內容在內部時間線的不斷發展，這種不斷發展著的情節點成為彈幕的討論點，在不斷發展的討論點中，觀者通過彈幕不斷與其它觀者進行間接式溝通互動。

動態性指彈幕發送時間是瞬時的。彈幕顯示時間長度為彈幕從屏幕右端移動到左端的距離，這個距離長度的移動大約耗費時間為3秒。彈幕的動態移動最大限度的減少了對畫面本身的干擾。彈幕本身顯示所消耗的時間與視頻內容中的關鍵點處于一一對應的共時狀態，它是由視頻內部時間軸載動彈幕與外部時間同步運行的過程，這相當于對視屏內容做了基于其時間線的動態式注解。這種動態設定是因為視頻畫面本身的面積有限，不能無限承載靜止的疊加式的彈幕內容，同時過多彈幕內容的疊加容易造成畫面遮蔽。采取動態式移動彈幕則解決了畫面面積局限問題。同時由于視頻內容以鏡頭為單位，每個情節用幾個基本鏡頭來表達，這一組鏡頭構成了表達的一個基本單元，一部視頻由許多個這樣的基本單位構成，這些單位同樣構成了彈幕評論的區間，相同內容或者類似內容的彈幕因為動態性總能保證發生在視頻內容的基本單位區間內。所以，視頻的不斷變化的單位區間自然地成為了相同主題彈幕集聚呈現的空間，這種空間的無限性是通過在固定面積中增加內容的流動性而獲得的。

彈幕的遮蔽性主要體現在對畫面的遮蔽上。彈幕內容本身也具有遮蔽性，彈幕的發送并不以理性居多，其中的評論而大多是感性的抒發，情緒的宣泄，這種即興式的感性抒發本身帶有強烈的主觀情感。彈幕的發送會對視頻畫面造成短暫的遮蔽。當大量觀眾不斷發送彈幕時，彈幕會持續不斷的在屏幕移動，這種出現在視頻畫面中的彈幕會影響觀者觀感。觀眾如果一次發送彈幕文字過多并排列緊密會造成視頻畫面的全部遮蔽，這種遮蔽直接割斷了畫面信息的傳達。某些播放器或者視頻網站增加彈幕控制功能，觀眾可以選擇隨時打開或者關閉彈幕，這種功能的設置有效的解決了觀眾觀看帶有彈幕視頻的不適應問題。除此之外，它還體現在發送主體的隱蔽性上。彈幕發送主體一直處于幕后，發送主體并不出場，其它觀眾并不能得知彈幕發送者明確的個人信息，彈幕發送者一直處于一種隱藏狀態，這種隱藏狀態帶為其來安全感，它使得發送者不必擔心發送內容不妥會導致觀眾憎惡，因此它為彈幕發送者提供了更加自由的言論環境。當然，如果彈幕發送者發送內容影響惡劣時，后臺人員會對不合時宜的彈幕進行刪除處理。此時此刻觀看的觀眾與彼時此刻觀看的受眾處于一種同步之中，這種同步不是現實時間意義上的同步，而是內容意義上的同步。遮蔽性還體現在觀看視頻的觀眾會產生一種大家共在共時觀看視頻內容的感覺，但實際上這種感覺是因為彈幕本身的顯示造成了一種群體在場的幻覺，事實上觀看群體遍布世界各地，觀看的時間也并不一定是與當前觀看者處于同一時間，因為很有可能有的觀眾之前看過此視頻并在某時間點發送了彈幕，而之后其它觀眾再看此視頻時，之前的彈幕又一次被播放了出來，此時后來的觀眾會誤以為是與之前的觀眾正在共同觀看同一視頻。

延展性指彈幕不受時空局限，可以成為基于視頻內容的即時性文本內容。彈幕本身是一種文字式的評論，與視頻畫面的語言相比，這種基于視頻內容的文字本身可看作是一種依附于視頻的文本系統，一種帶有溝通式特征的文本系統。這種基于時間點、情節點的即時溝通文本系統拓展了視頻內容本身的信息含量，它是視頻內容的補充、發揮、延續和顛覆。彈幕的發送不受時間空間局限，觀眾只要觀看允許發送彈幕的視頻就可以隨時隨地可以發送彈幕。跨時間性是因為不同時間觀看視頻，彈幕可以疊加發送，不論先看還是后看都可以在同一視頻內容的某個時間點添加彈幕，以備當前觀眾或者以后的觀眾來觀賞。空間上的跨越主要體現在聚集在世界各地的觀眾可以同時觀看同一視頻內容，并針對內容發表彈幕評論，彈幕發送者與觀眾不必共處同一場所。彈幕的發送與播放本身以視頻內部時間軸為基準，彈幕的發送者并不受自身所處地理位置的局限，可隨時隨地發送彈幕。另外，彈幕作為敘事手段，反映網民對情節點的感受，這種文本與影像結合的新方式被嵌在了可以發送彈幕的視頻中，彈幕成了視頻內部的敘事元素。彈幕內容在某種程度上成為了視頻內容的延伸，它類似于視頻的移動注解，它在一定程度上擴展了原視頻所承載的意義，增加了原先視頻的趣味，因此即使一部內容水平低的視頻，因為彈幕中的吐槽也有可能變成有意思的視頻。生活中，甚至有觀眾為了觀看彈幕或者吐槽而多次觀看視頻的案例。

二、影視彈幕的受眾

使用彈幕的觀眾主體具有年輕化、崇尚個性的特征，年輕群體具備自我表達的強烈欲望，其理性思維發展尚不完全，習慣感性表達自己內在情緒，加之部分處在青少年階段，叛逆思維強烈的群體極具顛覆欲望，彈幕視頻的出現正好迎合了這種群體。在彈幕使用的群體中，彈幕使用者既是信息的接收者又是信息的發送者。在信息的發送中，彈幕視頻中的觀眾通過使用彈幕來分享自己的觀賞體驗，其它觀眾側成為彈幕信息接收者，彈幕信息接收者根據視頻與彈幕信息的播放進行彈幕發送以呼應彈幕中的其它作者，在這個過程中彈幕觀眾又成為了信息的接收者，所以說彈幕視頻的觀眾都是信息接收者和信息發送者的潛在觀眾。

發送彈幕的觀眾可通過發送彈幕實現自我價值認同，彈幕的發送是一種自我存在感的顯現。個人思想、情感被公開展示，彈幕使用者的個人存在感得以張揚。彈幕視頻本身具備游戲性，是一種基于視頻內容的文字式互動游戲。觀眾在使用彈幕時，通過彈幕的發送與觀賞獲得了一種游戲參與感，這種互動性的參與感提高了觀眾的觀看積極性。由此，傳統的單一式的被動觀看視頻模式轉變為觀眾主動參與的體驗交流式觀看模式，這種新型互動交流體驗式的觀看方式迎合了青年群體張揚自我個性的內在需求。

彈幕使用者之間的交流屬于基于視頻內容的隱蔽式文字交流，由于作者在隱蔽處發表意見，這種不出場的言論發表方式使得觀眾獲得了充分的安全感，安全感的提升使得觀眾在發表評論時不必顧慮過多現實限制。發表者因自身隱蔽性而獲得安全感，這種安全感可以促使彈幕發表者將壓抑內心的欲望作最淋漓盡致的表達——通常表現為吐槽與反諷，但這種隱蔽式表達也造成了視頻觀看的阻斷，使得觀看視頻的主要動機變成了視頻吐槽。

彈幕對于視頻內容的評論屬于即時即興的評論創作，這種即時性的創作滿足了觀眾的二次創作的欲望和顛覆權威的欲望。在視頻的觀看過程中，視頻信息處在信息傳播的主控地位，觀眾作為信息的接收者處于被動接受的處境，彈幕系統的應用使得這種處境有所改善，彈幕使用者通過彈幕發送參與到了信息的傳播過程中，在這個過程中控制權發生了翻轉，原先被動接受信息的觀眾開始改造信息，參與信息的拼接轉換甚至加入觀眾自己的后現代闡釋，強烈的個人色彩式評論極大地顛覆了主體視頻內容的元文本霸權地位，彈幕系統的使用成為受眾對視頻強制霸權的叛逆性顛覆。在這場顛覆中，彈幕形式多種多樣，基本可以分情緒式彈幕和情節式彈幕。彈幕內容多以諷刺幽默的評論形式顛覆主流價值觀，這種與主流價值觀的巨大差異易產生草根式幽默，它消除了大眾日常生活中的等級隔閡，使得觀眾緊密的被黏合在一起。彈幕的發送成為個人內心潛在情緒的集體宣泄，在類似大眾式狂歡的情境中個人壓抑情緒得到了最完滿的釋放。

彈幕的發送充分調動了觀眾的自主性。發送彈幕的觀眾為觀看同一視頻集聚在同一平臺上，選擇相同視頻的觀眾在某種程度上存在共同的偏好，一批同好者之間基于視頻進行彈幕溝通更能找到歸屬感。彈幕觀眾在相互呼應中實現了共享個人體驗，在營造幽默情境的過程中實現了個人價值。彈幕系統中個人價值的實現是通過彈幕中幽默機智的語言或者能夠激發大眾普遍感受的內容來實現的，這種參與使得彈幕發送者產生高于集體的榮耀感和智慧感。另外，彈幕消解了處于現實社會中的人的等級差異，每個人都有平等參與的話語權。彈幕中的虛擬環境是一種不同于現實的環境，是現實社會秩序在虛擬環境中的重新建構，這種建構使身受外部現實壓抑的群體得以充分釋放其內心，無法在現實中實現自我的人在彈幕的狂歡中找到了情緒宣泄的出口。

彈幕系統的應用屬于個人意志對公共空間的控制，它滿足了個人的潛意識控制欲望。觀看視頻的觀眾發送彈幕是一種個人意志，將這種個人意志呈現于播放平臺上。處于播放端的觀眾在接受信息時有一種潛在的被動接受，這種潛在的被動接受也可以理解為強迫式接受。將個人意志強行推廣給觀看同一視頻中的觀眾，是一種類似強權式壓迫，它充分滿足了彈幕發送者本人的權力欲望和控制欲望，這種權力控制尤其在具備更高說服力的彈幕發送者中體現的更加明顯。群體之中容易形成一邊倒的情緒傾向，這種傾向是群體內部統一化的結果，在這種統一化的情境中，思維能力偏弱的觀眾個體將會淹沒于趨同的滾滾洪流，其個體自身情緒始終處于被統攝的狀態。

三、結語

融媒體時代下，彈幕系統已從小眾文化現象發展為大眾文化現象。彈幕的介入在視頻發展過程中改變了受眾的接受方式。視頻中增加這種互動體驗使得原先受眾接受信息方式由被動接受變成了主動創造。受眾在這種基于視頻的互動性文字批評中體會到了自我的存在感，這種自我存在感的實現引發了網絡大眾的推崇。新時期，彈幕系統進一步滲透到了各種新媒體，引發了跨媒體平臺上的大眾狂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