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格爾認為“詩意的棲居”是人生的至高境界。近30年以來,我矢志于小學語文教育,耕耘于小學這片沃土,釀造著教育的詩意。
教師應該棲居在課堂上,一個教師的精神大廈,得有幾節好課“撐”著。為了磨出一節屬于自己的課,我努力了27個春秋。
1.打開一片詩的天空。
2014年春,我有機會參加鹽城市小學語文課堂教學比賽,執教《望月》一課。課上得很帶勁,教學意圖充分實現,但也引起了一些爭議。
課后,有位同事憂心忡忡地說,你被學生牽著走,原定關于“甥舅對話”的“創意演讀”這個亮點環節沒得到呈現;最要命的是只上了36分鐘就下課了。可是,我在腦海中回放著課上的一幕幕場景,卻找不到一點失敗的影子。
學生順流而下,教師隨彎而轉。在學習“江上月色”這一部分時,原定逐句講析,體會自然月色的“清幽曠遠”。但交流第一句時,學生在理解了“安詳”一詞的意味再讀課文時,把這一自然段全部讀了下來,讀得有滋有味。于是我臨時起意,將原定教學環節變成整體品讀,學生舉一反三,越讀越美。
學生節外生枝,教師借機延伸。在學習“外甥幻想”這一部分時,有位同學提出,月亮只有一輪,把月亮比作天的眼睛,一只眼睛,哪兒美呀?怎么辦,這個問題扯不清,課上時間有限!于是,我捻動“夸”字訣,贊揚他的勇氣,任命他做隊長帶著大家課后討論。學生們憋足了勁兒等著下課舌戰呢,我則悄悄地抹了抹額上的汗。
學生歪打正著,教師乘勢而上。在“甥舅談月”這一環節,原先的設計是先演讀課文,再續編外甥的童話,最后讓學生想象。沒想到,第一個“外甥”沒按牌理出牌,當“舅舅”問他“你說月亮像什么”時,他并沒有說臺詞,而是直接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像變形蟲”。出戲了!我再找幾個試試,沒想到學生們比賽似地說著自己的幻想,一個比一個精彩。是把他們拉回課文做忠實于劇本的演員,還是讓他們沉浸在自己的創造之中?我略加權衡,選擇了后者。
就這樣,原定40分鐘的課,在學生的挑戰和教師的遷就中,36分鐘就完成了。我認為,這是我的成功。
我把這些情況向參加活動的專家和同行們做了交流,贏得了認可。后來,《鹽城教育研究》刊登了我的發言稿。課獲得了一等獎第一名,沒有爭議。
2.讓詩意和月光彌漫在課中央。
2017年6月,我又得到了參加江蘇省“杏壇杯”蘇派青年教師課堂教學展評的機會。小組賽中,我執教的還是《望月》,較之13年前,課堂組織更加從容,課堂意韻更加豐厚,課例自評文章發表在《江蘇教育》上,但爭議仍然相隨。
這節課的教材解讀是不是有些問題?課文叫《望月》,課文主要寫的是月亮還是望月的人?教者把主要精力放在品讀“詩中月”“心中月”上,是否有些不妥?我們教與學的重點是放在對“詩”的理解上,還是對“人”的揣摩上?
這是一串有分量的質疑,較之13年前更具有本質的意義。盡管我堅持認為“月亮代表詩人心”,品月就是品人,“詩即詩人”,理解“詩”與揣摩“人”是一體兩面;盡管我贊同羅蘭巴特的“作者已死”理論,覺得作品教學和文本教學不是一回事;盡管我覺得,把“望月”看成是作者自我療救的機遇未免牽強,但這樣的質疑帶給我的關于教材解讀的思索和啟迪卻是難得的收獲。
“人,詩意的棲居”的第二重境界是“抽離大地,透過艱辛,仰望神明,來到半空之中,俯察人間”。我愛較真,愛爭鳴,這既讓我備歷“艱辛”,也讓我得見“神明”,在基層教科研的半空中,俯察教育眾生相,繼續寫我的“詩”。
1.與名師共舞。
一位特級教師教《將相和》,學生針對“藺相如會不會真的把和氏璧撞碎”這一問題,產生了意見分歧。教師引導學生說出了各自的理由,認為兩種觀點都有道理。
這個環節引起了爭議。在教研沙龍中,另一位特級教師認為:沒有必要組織這樣的討論,藺相如此舉純粹是“智”的表現,他絕不會真撞。理由有三:一是藺相如見秦王愛璧心切,料定他不會冒璧碎的風險而硬搶;二是藺相如出發前說了“如果他不肯交出十五個城,我就一定把璧送回來”的話,“一定”一詞足以說明藺相如有必勝的把握;三是藺相如料定秦王不會硬搶,正如《三國演義》中諸葛亮料定“借”箭時曹操不會出擊一樣,絕無意外可言。
教者尊重多元理解,沒錯;評者旁征博引,也有理有據。然而,真相只有一個。初生牛犢的我竟在全校教師面前發表言論,贊同執教者的做法。一時間,輿論嘩然:高手之間的過招,豈是常人能拆解的!姓蔡的小子有點楞。我不服氣,于是回家查閱資料,面壁沉思。
我認為,一是史書和小說中人物形象不可混為一談。《三國演義》“狀諸葛多智而近于妖”,那是文學創作;《史記》寫藺相如完璧歸趙,那是歷史記載。我們絕不能只看到藺相如成功的結果,就忽視了戰國時期外交斗爭的艱巨性,把藺相如“神”化。二是理解語言文字,要聯系語境。詞典中說,“一定”一詞“表示堅決或確定”。這里的“一定”應該作“表示堅決”解,藺相如說的那句話充滿自信,既表明了決心,又穩定了趙國君臣的心。所以說,藺相如“撞璧”之言,既是“智”的表現,也是“勇”的表現。
我寫出了一篇稿子,發表在校刊《耕耘與收獲》的創刊號上。此文一出,爭議聲止。
2.讓教育留痕。
2006年春,鹽城市組織發展性督導評估,學校要求策劃一次教科研沙龍,展示我校教師專業成長的風貌。我決定先組織教師撰寫文章、編成文集,再讓大家有感而發。然而有些教師認為,發動廣大基層教師編書的價值不大,花這么多精力做無用功,還不如花時間改改學生的作文!
這些質疑促使我深入地調研和思考,也催生了一次高品質的沙龍。我把沙龍的題目定為“教育留痕”。活動中,編書的教師從序言談到文集的自傳色彩,從書名談到文集的教育個性,從“開夜車”改稿談到自我實現的樂趣,從夫妻合作編書談到教育愛情的獨特滋味。
沙龍的成功消解了反對的聲浪,更激起了強烈的共鳴。一位參與活動的領導在教育博客中寫道:“有一位青年教師的文集起名叫《種詩》。教師是耕耘者,他的工作從某種意義上講,就是播種。種什么?他說是種詩,詩言志,把教育志向的種子撒向教育的田野,詩情在耕耘時產生、奔放。我贊成他的觀點,我支持他的實踐,我期待著他的成功!”
負責學校的教科研工作近10年,我策劃了大型教科研沙龍10余次,一批青年教師在這個平臺上嶄露鋒芒,碰撞出智慧的火花。詩意沙龍成了我校教科研工作中一道亮麗的風景。
海德格爾還認為,抽離了大地的人,還是要回到大地上去的。教科研亦如此,終究要為教育教學服務,解決具體的問題。
1.四維文學社。
2002年,針對學生操行評語形式僵化、內容空洞的弊端,我搞了個小改革:組織學生撰寫操行評語。學生寫的評語言之有物,針對性強。我根據這個實踐成果寫成論文《打造學生心里那桿秤》發表在《江蘇教育》上。學生的寫作潛能讓我有了組建文學社的念頭。然而,有教師擔心:在小學搞“文學社”會不會曲高和寡?
后來,我申報了江蘇省教育科學“十五”規劃課題“小學文學社區建設的理論與實踐研究”,創建了“丹頂鶴少年文學社”網站、親自編印社刊《丹頂鶴少年文學》、定期開展讀寫活動。課題、網站、社刊、活動形成文學社的“四維”,支撐起了文學社這個活力平臺,讓一批批學生愛上寫作,品嘗到文學之樂。2013年,相關的研究成果獲江蘇省教學成果二等獎。
2.走向讀寫社區。
“十五”期間,我校教師積極申報各級各類課題,這些課題形成了一個可觀的“課題塔”。同時,我們也發現,這些課題雖然都有成果,但是顯得零散、膚淺,影響力不大。在規劃學校“十一五”課題時,我提出由“課題塔”向“課題樹”轉型的管理策略,強調全校課題的協調和統整,在研究內容上相互補充,在研究方法上相互借鑒,在研究資源上實現共享,以加強課題間的有機聯系。
我著眼“大語文”教育,將富有持久生命力的“小學語文‘三軌運行’教學模式的研究”作為“根課題”。確定“小學課外語文學習生態化研究”為“干課題”進行省級課題申報,以“小學生親子讀寫與書香家庭建設的研究”“小學生課間交際引導策略研究”等為“枝課題”,進行市級課題申報。經過3年的研究,“干枝課題”均成功結題,“干課題”被評為江蘇省教育學會課題成果一等獎,在江蘇省教育學會學術年會上作了專題匯報。
3.匯入“讀寫社區”研究團隊。
文學社課題成果獲得江蘇省教育教學成果二等獎,這對我來說,與其說是表彰,不如說是拷問!為什么研究了10年,卻沒有取得一等獎?“課題樹”的成功實踐讓我明白,只就寫作談寫作,只在學校里搞語文教學研究,視野太窄,力量太薄弱。于是我帶著文學社建設的“投名狀”加入江蘇省首屆前瞻性教學改革實驗項目“構建讀寫社區的實踐研究”項目組,積極融入其中,在社區的理論建設和文化建設方面做出了貢獻,迅速成為項目組核心成員。2017年8月,該項目被評為江蘇省教育教學成果特等獎。回想著項目研究過程中的一次次“頭腦風暴”,我深切地感受到在有名師引領的團隊中拔節生長的快樂。
爭鳴是一種高品位的對話,去除客套直道其詳,動真碰硬立見真章。它能讓教育故事從個人記憶走進集體記憶,從而煥發出生命的張力。一名教育追夢者,可以與導師爭鳴,與同儕爭鳴,與過去的自己爭鳴;在爭鳴中革新,在爭鳴中覺悟,在爭鳴中提升。我,享受這一路爭鳴,行走在教育的詩意田野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