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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東政法大學 國際法學院,上海 200042 )
市場經濟的發展和企業發展模式的創新呼喚著更多元的融資機制,投資方與融資方的良好協議運作或能實現互利共贏的局面,在此宏觀背景下,對賭協議應運而生。對賭協議實為估值調整機制在中國的特定體現形式,該類機制在不同法域、不同地區受到的法律規制不盡相同。站在中國企業發展的角度上,對賭協議是投資、融資的新型渠道,有助于砥礪企業妥善經營、穩定收益,但是也存在不可避免的風險。目前我國對賭協議方面的立法不夠完善,對賭協議的性質為何,效力如何界定尚且有待商榷,相關的討論與觀點碰撞也層出不窮。本文嘗試從對賭協議的起源、性質和宗旨入手,通過與其他合同的對比分析其性質,并以近幾年經典判決為立足點,分析對賭協議的審判規則,以求盡力完整、客觀地剖析對賭之實質,于“不確定”的定性與實際效果中追求相對“確定”的合法合規與風險規避。
“對賭協議”是經引入中國后加入了本土特色而產生的一種提法,這一名稱容易產生思維誤區,讓人不由得將其對令人激情澎湃而又心驚膽戰的“賭博”聯系起來。因此,首先必須厘清的概念就是對賭協議并不是一場豪賭,而是具有特定法律程序、機制并受嚴格法律約束的行為。
從起源來看,對賭協議指的是“估值調整機制”(Valuation Adjustment Mechanism,以下簡稱VAM)。就其本質而言,VAM機制是對未來不確定的事項預期并約定,該事項的發生或不發生將直接影響協議雙方的權利義務,因此具有調整平衡雙方權利義務的實際效果。VAM機制在實踐中的運作模式為收購一方(特定情況下是投資一方)與出讓方(特定情況下是融資一方)在達成并購(或者融資)協議時,對于未來不確定的情況進行一種預期和約定:如果約定的條件出現,則融資方行使相應的權利;如果約定的條件不出現,投資方則行使相應的權利。因為對賭協議的實現需要經過一定時間,或發生一定情形,因此是根據指定條件達成與否而生效的,部分學者會將其納入“期權”*期權(option),是一種選擇權,指是一種能在未來某特定時間以特定價格買入或賣出一定數量的某種特定商品的權利。它是在期貨的基礎上產生的一種金融工具,給予買方(或持有者)購買或出售標的資產(underlying asset)的權利。期權的持有者可以在該項期權規定的時間內選擇買或不買、賣或不賣的權利,他可以實施該權利,也可以放棄該權利,而期權的出賣者則只負有期權合約規定的義務。的形式之一。VAM機制在各國會有不同的存在形式,例如美國就未在其風險投資合同示范文本[1]或相關文獻中規定“對賭協議”或者“估值調整機制”,與中國的對賭條款最相近的就屬企業并購中常見的“盈利能力支付計劃(Earnout Clause)”了。該類條款主要是非上市公司并購中,交易方“賭定其預期的準確性,待不確定性消除之后才了結交易”[2],即先支付一部分資金,等雙方具有真正確信之后再視業績完成剩余給付。但是這與對賭協議仍然存在一定的區別:Earnout Clause一般是并購交易中的定價與支付機制,而對賭協議多用于風險投資或私募股權等領域,兩者運作機制也存在差別[3]。因此,對賭協議的研究背景為我國的立法與實踐,這必將具有中國本土的特色。
在確定了對賭協議是法律意義上的合同,而非類似賭博等行為之后,就需要進一步討論其本質屬于何種合同類型了。存在部分觀點認為對賭協議屬于射幸合同的一種,但是這種看法可能只看到了“賭”之表象,卻沒有看到“對賭”之實質。“射幸”一詞來源于拉丁文,與“alea(骰子)”和“aleator(玩骰子者)”具有緊密聯系;射幸合同一詞(Aleatory Contract)中也包含了僥幸、偶然的意思[4]。《牛津字典》給“射幸”定義是:“取決于不確定的偶然性。”我國《資治通鑒·魏高貴鄉公甘露二年》載有“射幸數跌,不如審發。”《三國志·蜀志·譙周傳》也載有“射幸數跌,不如審發。是故智者不為小利移目,不為意似改步”,比喻“僥幸”求利多次失敗,不如審慎從事一舉成功*參見《資治通鑒·魏高貴鄉公甘露二年》《三國志·蜀志·譙周傳》。。隨著社會經濟的進步,射幸合同在交易中具有一定的必要性,各國民法逐漸涉及對其的規定:《法國民法典》第1104條第2款定義射幸合同為:“各方當事人依據某種不確定的事件,均有獲得利益或損失之可能。”*Civil Code of France, Article 1104.2 “Where the equivalent consists in a chance of gain or of loss for each party, depending upon an uncertain event, a contract is aleatory.”路易斯安那州民法典第1776條規定:“若作為合同目的之一的履行取決于不確定事件,合同是射幸的或冒險的。”第2982條規定:“射幸合同是當事件人全體或其中一人或數人由此獲得利益或遭受損失的效果取決于不確定事件的相互協商一致。”*Civil code of Louisiana, Article 2982: “The aleatory contract is a mutual agreement, of which the effects, with respect both to the advantages and losses, whether to all the parties or to one or more of them, depend on an uncertain event.”上述法律規定和定義都強調了射幸合同中“極大的不確定性”,如保險合同、博彩合同都被認為是典型的射幸合同*如《法國民法典》將射幸合同明確限定在以下范圍內:保險契約;航海冒險借貸;賭博及打賭;終身定期金契約。同時規定,對于賭博的債務或打賭的償付,不賦予任何訴權。。但是,對賭協議(VAM機制)與射幸合同的本質上還是存在明顯區別的。首先,射幸合同具有非常大的不確定性,其中規定的特定條件或事件在一般生活中發生的幾率較低,如“博得頭彩”“發生保險條款規定的事故”等,基本沒有規律可循,也難以合理預期,可謂具有極強的風險性和機遇性。而對賭協議中設定的條件一般與企業運營、收益等相關,處在一定范疇之內,且可以通過公司運作模式、運作效應、收益年度報表或者市場調查等方式形成一定的預期,現狀與觸發情形之間具有一定因果關系,甚至可以在觸發之前有所發覺,因此,對賭協議具有相對大的確定性和可預期性。其次,射幸合同中雙方承擔的風險具有不平衡性,若一方賺的盆滿缽滿,另一方一定是損失了較大利益;若一方血本無歸,另一方則一定收益頗豐,風險的天平只會偏向一側。而對賭協議就具有比較明顯的“調整”功能,雙方可能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如果獲益,雙方可以達成共贏的效果,如果虧損,雙方可以調整以減少整體損失,避免投資方血本無歸。該模式比射幸合同多了些“平衡”“調整”的價值[5],對激勵企業發展、社會進步具有較為直接的益處。因此,將對賭協議納入射幸合同的范疇,略顯勉強與草率。
當對賭行為以雙方合意的“協議”形式確立下來時,將其納入“附條件(調整)的無名合同”可能是目前最為合理的。從立法角度來看,我國現行有效的《合同法》一共規定了十五種有名合同*《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在分則部分規定了以下十五種有名合同:買賣合同;供用水、電、氣、熱力合同;贈與合同;借款合同;租賃合同;融資租賃合同;承攬合同;建設工程合同;運輸合同;技術合同;保管合同;倉儲合同;委托合同;行紀合同;居間合同。,但是該部法律頒行于1999年10月1日,現在的經濟發展水平、社會發展情況與當時已經截然不同,因此近些年進入公眾視野的對賭協議不在此列亦是情有可原。從對賭協議本身性質來看,其不能被完全納入列明的十五種合同類型之任何一種,將其與其他合同歸類不甚合理;而對賭協議自身適用范圍比較特定、適用領域相對有限,因此也暫時不存在為其特別“賦名”,使其成為第十六種有名合同的必要。對賭協議因而落入了《合同法》第124條對無名合同的規定范疇之中*《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124條:“本法分則或者其他法律沒有明文規定的合同,適用本法總則的規定,并可以參照本法分則或其他法律最相類似的規定。”。
值得注意的是,上文定義對賭協議為“附條件的無名合同”,其中的“附條件”之意與我國《合同法》第四十五條所指的附生效或附解除條件的合同并不是同一概念*《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145條:“當事人對合同的效力可以約定附條件。附生效條件的合同,自條件成就時生效。附解除條件的合同,自條件成就時失效。”。該條所指的附條件是指條件的成就與否直接決定了合同的效力(或開始生效,或開始失效);但是對賭協議自雙方合意簽訂即生效,其所附條件的成就并不影響合同效力,而是影響并調整雙方的權利義務內容,這也是VAM機制中“估值調整”的核心價值所在。對賭協議中條件的觸發,將在保持合同有效的前提下,對各方權利義務進行具體的調整,可以視作觸發條件后合同產生一定的變更,因此,需與附條件生效或解除的合同區分開來。
綜合以上分析,對賭協議不具有賭博性質,亦不能被牽強歸為射幸合同之類,基于其自身獨特屬性、特定適用范圍,目前將其定性為“附條件(調整)的無名合同”最為貼切。
對賭協議的效力問題一直處于學術爭論的風口浪尖,但是通過立法與司法雙層次的分析不難發現,對賭協議并非一律無效。
從現有的法律法規角度來分析,對賭協議并不是當然無效的。我國《合同法》第52條規定了合同無效的若干情形*《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52條:“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合同無效:(一)一方以欺詐、脅迫的手段訂立合同,損害國家利益;(二)惡意串通,損害國家、集體或者第三人利益;(三)以合法形式掩蓋非法目的;(四)損害社會公共利益;(五)違反法律、行政法規的強制性規定。”,對賭協議的訂立基于雙方合意,因此不存在欺詐脅迫手段;同時,對賭協議之目的在于調整不特定事件發生時雙方的權利義務和風險分配,并不涉及損害國家、集體、第三人利益或存在非法目的、損害社會公共利益或違反法律等問題。即使可能存在此類情形,也是因為違反了法律之規定而無效,并非基于對賭協議之性質而當然無效。對賭協議一般涉及公司利益、股東權益等方面,因此可能涉及我國《公司法》的相關規定。《公司法》在總則中的第20條規定了股東不得濫用股東權利損害公司或者其他股東的利益;不得濫用公司法人獨立地位和股東有限責任損害公司債權人的利益*《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第20條:“公司股東應當遵守法律、行政法規和公司章程,依法行使股東權利,不得濫用股東權利損害公司或者其他股東的利益;不得濫用公司法人獨立地位和股東有限責任損害公司債權人的利益。”。因此股東在簽署對賭協議時不僅需要受到《合同法》52條的制約,也要受《公司法》第20條的制約,不能以對賭協議之名行損害公司利益、其他股東利益之實。
因為對賭協議來自境外,且引入中國本土時間尚短,因此目前針對對賭協議的具體規定仍然缺位。對實踐具有一定指導意義的文件有最高人民法院2014年頒布的《關于人民法院為企業兼并重組提供司法保障的指導意見》,其中第6條規定需堅持促進交易、維持交易的“商事審判理念”,審慎認定企業估值調整協議(即本文所稱對賭協議)等新型合同的效力,避免簡單認定無效*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人民法院為企業兼并重組提供司法保障的指導意見》(法發[2014]7號,2014.06.03實施),第6條:“要堅持促進交易進行,維護交易安全的商事審判理念,審慎認定企業估值調整協議、股份轉換協議等新類型合同的效力,避免簡單以法律沒有規定為由認定合同無效。”。最高法院頒布的該份規定屬司法政策性質,在尚未有位階更高的規定之前,其對對賭協議的效力問題具有一定指導意義。商事審判理念符合我國的市場經濟發展現狀,充分尊重意思自治,堅持商業判斷準則,不鼓勵將新型合同草率歸為無效之列[6]。
從立法現狀來看,對賭協議的直接規定滯后,而實踐在一定程度上先行于立法,因此從既有經典判決分析對賭協議的效力也是可行途徑之一。本文著重分析該領域近幾年最具代表性的四起案件。
1.海富投資一案奠定對賭協議審判基調
關于對賭協議最早的也是最經典的案例當屬2012年的蘇州工業園區海富投資有限公司與甘肅世恒有色資源再利用有限公司增資糾紛一案*蘇州工業園區海富投資有限公司與甘肅世恒有色資源再利用有限公司、香港迪亞有限公司、陸波增資糾紛再審案,最高人民法院(2012)民提字第11號。,該案經歷三次審判才最終定錘。2007年11月1日前,甘肅眾星鋅業有限公司(后改名為甘肅世恒有色資源再利用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世恒公司)、海富公司、迪亞公司、陸波共同簽訂一份《甘肅世恒鋅業有限公司增資協議書》(以下簡稱《增資協議書》),其中第七條特別列明了以下事項:第一項為上市目標,協議簽訂后,世恒公司應盡快成立“公司改制上市工作小組”,著手籌備公司的上市;第二項為業績目標:世恒公司2008年凈利潤需不低于3 000萬元人民幣。如果不能達成,海富公司有權要求世恒公司予以補償。第四項為股權回購:如果到指定日期,因世恒公司原因無法上市,則海富公司有權在任一時刻要求迪亞公司回購屆時海富公司持有之世恒公司的全部股權。對于《增資協議書》第七條第二項內容的法律效力,一審法院認為系雙方真實意思表示,但實際凈利潤不能達成即要求世恒公司補償的約定,很可能損害公司利益及公司債權人的利益,不符合《中外合資經營企業法》相關規定以及《公司法》第20條第1款的規定。因此,這樣的補償約定因觸犯《合同法》第52條第5項規定而無效。二審甘肅省高院認為:各方就業績目標進行約定僅是對目標企業盈利能力提出要求,這符合投資的最初目的,也并不觸犯法律;但是各方約定實際利潤不達即應予以補償的約定,使得世恒作為融資方,不論業績如何都必須給予投資者即海富公司一定收益,投資者不承擔風險卻能坐享收益,違反了投資領域“風險共擔”的原則。最高人民法院在再審中判決:該案協議的約定使得海富公司的投資可以取得相對固定的收益,該收益脫離了世恒公司的實際經營業績,規避了需要共擔的風險,因此損害了公司利益和公司債權人利益,一審法院、二審法院認定《增資協議書》中的這部分條款無效是正確的。但是世恒公司之外的另一家公司——迪亞公司對于海富公司的補償承諾系其真實意思表示,該承諾不涉及公司及公司債權人的利益,也不違反法律法規的禁止性規定,因而有效。該再審判決確立了非常重要的幾點方向:第一,對賭協議并非一概無效,必須結合商事審判理念和投資目的,謹慎分析;第二,應當全面分析對賭協議的各項條款,可能存在部分無效而部分有效的情況,應堅持“二分法”看待其效力;第三,判斷對賭協議效力的關鍵在于該協議是否實際損害公司或其債權人利益,有違法律法規的強制性規定。
2.金泰九鼎案貫徹分析對公司利益的實質性損害
海富與世恒對賭協議一案奠定了近幾年對賭協議審判案例的基調,2014年的廈門金泰九鼎股權投資企業與駱鴻、江西旭陽雷迪高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增資糾紛一案*廈門金泰九鼎股權投資合伙企業與駱鴻、江西旭陽雷迪高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公司增資糾紛一審案,(2014)廈民初字第137號。也貫徹了前案中兼顧《合同法》《公司法》等規定,分析是否實質性損害公司利益的做法。該案中,旭陽雷迪公司承諾,2010,2011年度實現凈利潤不低于一定數值(波動范圍正負5%以內),如實際利潤低于約定數值,旭陽雷迪公司應當向金泰九鼎在內的三家投資企業進行現金補償,由其法定代表人擔保賠償,以保障投資方的穩定權益。各方后續訂立補充協議規定了上市保證條款:旭陽雷迪公司最遲在2012年12月底前申報上市。若旭陽雷迪公司2014年6月30日前沒有完成掛牌上市,三方可要求旭陽雷迪公司購買三方持有的全部或部分股權。廈門市中級人民法院將本案所涉的“利潤不達即需補償”定性為估值調整條款,即對賭條款。該案引入了應當公司法中“公司資本維持原則”來評價融資公司承諾補償行為的效力。該原則強調公司至少須維持相當于資本額的財產,不可隨意減少或抽逃資本。此類原則在美國等其他國家也廣泛存在,體現為限制分配(distribution)的條件與方式,意在維護公司利益*Model Business Corporation Act, article 1.40(6): “Distribution means a direct or indirect transfer of money or other property (except its own shares) or incurrence of indebtedness by a corporation or for the benefit of its shareholders in respect of any of its shares. A distribution may be in the form of a declaration or payment of a dividend; a purchase, redemption, or other acquisition of shares; a distribution of indebtedness; or otherwise.”20世紀80年代后,法定資本約束分配行為的做法逐漸退出舞臺,改為清償能力限制,即分配不得使公司喪失清償能力。美國傳統的商業州如紐約州、加利福尼亞州仍然保留法定資本約束制度,禁止公司分紅或回贖股票,而特拉華州等地的法律逐步放寬此類規定。。對賭條款中向股東補償的行為具有返還資本的性質,必將導致公司資本的非法抽離,從而損害公司及債權人的利益。本案另一價值在于參照了海富與世恒對賭協議一案,重申了二分法和實質性分析原則——旭陽雷迪公司的補償承諾將減損公司利益,但是基于法人獨立地位的存在,其股東對投資人的補償承諾并不會損害公司利益。本案以對比分析的方法明確了:公司作為義務方的對賭條款無效并不影響股東作為義務方的對賭條款之有效性。
3.周秋火、姜仔鴨兩案強調以商事思維慎待對賭協議
2014年的周秋火等訴蘇州天相湛盧九鼎投資中心等公司增資糾紛一案*周秋火等訴蘇州天相湛盧九鼎投資中心(有限合伙)等公司增資糾紛二審案,(2014)滬一中民四(商)終字第2041號。以及2017年的管金秀、山東姜仔鴨農業產業公司新增資本認購、買賣糾紛一案*管金秀、山東姜仔鴨農業產業集團有限公司新增資本認購糾紛、買賣合同糾紛二審案,(2017)魯09民終1752號。均體現了對賭協議效力問題的審判趨勢——對賭協議不能輕易判定無效;效力判定需緊扣公司利益。兩案的裁判列明了以下觀點:首先,從估值調整協議(對賭協議)本身看,其為高風險、高回報的新型投資機制,但對協議雙方而言是相對公平、均等的,協議滿足了交易雙方實現投資利益最大化的營利需求與真實意思表示,雙方獲取雙贏收益或承擔雙輸風險,因此并不能以顯失公平等原因撤銷合同。其次,從協議雙方來看,融資方應具備專業的判斷能力、分析能力和交易能力,對自身企業具有較全面的認識;投資方也具有預估收益與風險的專業素養。因此簽訂對賭協議時,雙方對企業經營狀況與業績目標應當已有了較為全面的評估判斷。最后,從對賭協議的標的看,公司上市、獲取收益等均為資本在市場上的合理形態變化,雖然存在一定的或然性,但絕對不能與投機、射幸等小概率事件同比;公司的上市、升值并不損害國家利益、社會公共利益或違反公序良俗,甚至是市場經濟下大家喜聞樂見的效果。
概言之,現有的法律法規和各類司法文件提出了運用商事思維審判謹慎判斷合同效力的要求,但尚沒有針對對賭協議的專門性規定;既有的判決呈現的趨勢是,不能簡單判定對賭協議一律無效,并且趨向認可其在市場中的激勵作用與合法因素;但是效力問題必須結合個案情況判定。這并不代表可以簡單歸納為“與公司簽訂的對賭協議無效,與股東簽訂的對賭協議均有效”,義務方身份判斷只是可能途徑之一,但隨著社會情況的發展,這絕非唯一鐵律,對賭協議的效力必須堅持立足于“是否實質性損害公司利益”這一核心點上,而不能形式性僵化。
雖然司法與實踐均為對賭協議的實質效力留下空間甚至提供支持,但是對賭協議可能引發的風險仍不容忽視。
對賭協議在法律上存在合法的空間,并且能夠幫助企業高效率融資達成一定目標,具有較強的商業價值,順應了市場發展的趨勢。同時,對賭協議能夠激勵融資方妥善經營、創新改革以使企業盡量達到協議約定的業績效果[7]。回購、補償等條款的設計可以充分保護投資人的權益,權衡和調整雙方當事人的權利義務關系。總的來說,對賭協議看似將雙方推到了高風險的懸崖邊緣,實則構架了一定的防護措施調整雙方關系,避免你死我活的局面。現有的裁判趨勢也能很好地規范股東行為,維護公司利益與發展價值,因此對賭協議越來越受初創性、亟待發展的企業青睞。
摩根士丹利、鼎暉、英聯與蒙牛乳業集團的對賭就是成功的案例[8]。根據對賭協議,如果蒙牛管理層沒有維持蒙牛高速增長,投資方將暫停投資、控制賬面上剩余的大筆投資現金,并享有蒙牛60.4%的股份(絕對控制權);反之,如果蒙牛管理層實現了高速增長,則可以實現在投資公司的一定投票權與股權比例。此外,投資方與蒙牛管理層的業績對賭協議約定了2003至2006年蒙牛的業績復合年增長率不得低于50%,否則公司管理層將輸給投資方巨大數額的股份;反之,如果蒙牛能夠連續三年增長50%,投資方將獎勵蒙牛管理層一定的己方股份。2004年6月,蒙牛乳業在香港主板成功上市,上市后的蒙牛業績迅猛增長,投資方進一步投資,并最終獲取了蒙牛高速發展為自己帶來的巨大反饋收益。在這起私募案件中,蒙牛借力上市并迅猛發展,猛甩對手;摩根士丹利等投資方也收獲頗豐,雙方可謂通過對賭協議實現了雙贏。
然而,對賭協議本身的性質與市場的特性決定了雙贏局面僅為“可能”而非“必然”,誘人的機遇之側可能也伴有有巨大的風險。例如,陳曉與摩根士丹利及鼎輝對賭,最終輸掉了永樂電器;李途純與英聯、摩根士丹利、高盛對賭,層層敗退,最終輸掉太子奶;張蘭對賭鼎輝,最終無計可施,輸掉了自己親手打造的俏江南……投資市場上此類案例不勝枚舉,它們充分影射著對賭協議的風險,或者步步為營,或者滿盤皆輸。
前文已經論述對賭協議實為VAM、附條件(調整)的無名合同,因此不同于賭博、投機,對賭協議的風險也是可以通過法律、經濟等途徑分析與規避的。
對賭協議可能存在的風險在于以下幾個方面。第一,法律缺位導致對賭風險驟增。因為法律法規沒有對對賭協議的專門規定,因此相關的事項參照《合同法》《公司法》等規定,未來可能引入適用的規范會不斷增加,對賭行為總是存在觸碰某些法律法規規定紅線的可能性,這種潛在的違法可能性無法準確預期,也難以完全消除。此外,對賭協議還會涉及稅收問題,甚至可能涉及外商投資、外匯管制等問題,目前尚且缺失一套完整、明確的法律框架體系。第二,市場差異與行政程序引發對賭潛在風險。歐美私募股權投資市場慣常使用的優先權、可轉換優先股等投資工具在我國并未獲得認可,對賭協議在中國市場的運行具有特殊性。同時,中國證監會已將上市時間對賭、股權對賭、業績對賭、董事會一票否決權安排、企業清算優先受這五類協議列為首次募集上市的審核禁區,即使對賭協議符合法律法規,也會在上市審核等程序中成為一大阻礙[9]。第三,雙方對賭行為的實施可能造成巨大風險。對賭失敗的融資方可能徹底失去對自有企業控制權,而對賭失敗的投資方可能收益甚微,甚至無法取回投入的資金。目前對賭過程中的披露制度尚不完善,雙方并不能保證已經準確知悉對方情況以及相關對賭風險,此時只要有任何一方違背誠實信用原則虛構、隱瞞重要信息,都將會給對賭另一方以致命一擊。
了解對賭協議之潛在風險并非提倡對之“因噎廢食”,而是為了以更加充足的準備將風險最小化,使利益最大化。前文所述的對賭協議的風險切實存在,但若從下述幾個角度積極應對、理性規劃,尚不至于落入束手無策之境地。
1.科學選擇合作對象
意欲盡量規避對賭中的風險,就必須從協議入手,理性規劃各個方面。首先,協議對象的選擇必須謹慎。具體而言,對融資方的選擇需要考慮其主體類型、主營業務、企業所處階段、市場地位、市場份額、股權組成以及發展方向等,對投資方的選擇則需要考慮其投資資金、投資方式、要求的回報形式等。目前在對賭協議實際操作中最被人們譽為美談的當屬蒙牛與摩根士丹利的對賭,摩根士丹利選擇了年輕的、產業需求具有根基性的蒙牛作為投資對象,而蒙牛也在集資一籌莫展之時尋找到資歷雄厚的摩根士丹利作為合作伙伴,最后摩根士丹利游刃有余而穩賺不賠,蒙牛借機騰飛并盆滿缽滿。但是也有很多學者提出,這種雙贏的局面只是外國投資者成熟策略下中國融資方“不虧損”的情況,但是未來中國融資方如何增加收益的穩定性,甚至成長為適格的投資方,都需要在合作對象上多下功夫。
成功的對象選擇是理性對賭協議的第一步,當然這對信息披露的要求也較高,雙方合作前應盡職盡力調查對方信息,基于誠實信用原則相互披露己方信息,在徹底了解對方的性質、特征、能力與投融資意向之后,在平等自愿、公平公正的基礎上達成合作。
2.細心制定具體條款
選擇了合適的協議對象并不代表萬事俱備。對賭協議的諸多風險點之根源來自于對賭協議條款的不明確或不科學:例如,模式設定不合理、權利義務不明確、設置條件不現實等。首先,雙方就對賭工具的選擇不容忽視,良好的對賭工具是控制對賭風險的基礎和最直接方式。目前常見的對賭工具主要有股權調整、貨幣補償、可轉換工具、優先權、股權回購、投票權、新股認購及價格、反稀釋條款*反稀釋條款(Anti-dilution provision):廣義包括了增資(或股權轉讓)的認購權,狹義是指對投資時股權價值的保證,有的還會要求對投資人的持股比例給予靜態保證。等多種類型。雙方應協商選擇合理的對賭工具,投資方應注意權衡各類對賭標的的價值、實現可能性,也要充分考慮若不能實現可采取哪些補救措施;融資方則需要考慮對賭標的以及相應比例是否合理,如何以最小的損失實現己方目標。
此外,對賭協議成功還有賴于合理、切實的對賭指標。對賭協議并不是空中樓閣,而是需要切實履行、承擔責任的法律行為,因此其中訂立的盈利要求、業績指標、上市安排等都必須具有可行性、合理性。在諸多對賭失敗、兩敗俱傷的案例中,大多是投資方或融資方不切實際、急于求成,訂立了根本無法達到的虛無指標,這樣的方式與理念只會讓企業的運作趨于僵化,企業的發展趨于功利化,而投、融資雙方也極易因此身陷泥淖。
針對上述問題,越來越多的學者建議在對賭協議的訂立、實施階段均積極納入相關專業人員,例如稅務師、律師、會計師等,從稅務問題、市場分析、涉外規制等方面給予建議,避免協議雙方禁錮于單一的法律思維看待對賭協議。
1.提前建立防范機制
如果說科學規劃對賭協議是“攻”,那么提前建立相關的預防機制、兜底措施可謂是重要的一步“守”。在對賭協議訂立過程中,雙方不能一味進取而不留后路,兜底條款、免責條款的設計則可以規定例外情形,減輕雙方的風險負擔。此外,對賭協議中可以引入控制權保障機制。控制權就是話語權,是企業的核心,也是對賭協議條款預防機制設計中的關鍵之一。目標公司可以通過設定控制權保障條款保證最低限度的控股地位,即約定無論換股比例如何調整,投資方的股權比例都不能超過公司股本的指定數額,從而給融資方自身留下一定機動空間[10]。
2.妥善設置退出機制
首先,對賭可以采取分層分期模式以規避風險、及時叫停。與其急于求成地設立很難達成的目標,不如圍繞終極目標設定節點目標,風險可以被分解到各個階段,如果進行順暢則可以跟進,一旦在某環節出現問題,也可以及時制止,避免各方更大的損失。這樣的方式其實是運用了步步為營、及時止損的邏輯策略,避免將雞蛋放在一個籃子里。
此外,對賭協議應清晰界定終止條件。對賭過程中可能遇到目標公司業績良好,要求繼續融資的情形,在這種情況發生時,投融資雙方往往立即應對尋求新的措施。但是,倘若雙方在最初就明確本次對賭協議的具體目標和終止條件,便能避免長期循環,也能緩解資金無法按期解套的問題。
其次,對賭協議宜設立退出限制。對賭協議離不開長期穩定的實施,對賭協議的合理退出條件達成,則投資方得以退出;反之,則若投資人在投資過程中欲以非合理要求退出投資或轉讓股份,則必須受到一定限制:如不能將股份轉讓給目標公司的競爭對手、上下游單位等主體,避免以對目標公司的實質性威脅作為議價籌碼等。
概言之,估值調整機制涵蓋甚廣、形式豐富,因此在各個國家呈現為不同的模式,在中國則是以“對賭協議”的形式存在。目前,進一步適用商事審判理念的要求使得對賭協議獲得了更大的合法空間,相關實踐也趨于頻繁和成熟。綜合立法現狀與審判實踐,對賭協議若能合法運作,則能激勵企業良好發展、優化市場資源配置,但是其中的風險也亟待合理規避。對賭協議并不是隨意的一場豪賭,而是廣泛涉及法律、金融、經濟、市場因素的一盤大棋,使其合法合規僅僅是第一步,企業若要借對賭協議立于不敗之地,必然需要在對賭的每一個環節上慎重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