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步行中修行

喜歡步行。上下班，堅持用自己的雙腳丈量每天的日子，不疾不徐，腳踏實地。來回近一個小時，我可以什么都不想，也可以什么都想。這步行，于我，不僅是身體的鍛煉，也是心靈的磨煉，更是每天不可或缺的修行。

步行中，常回望自己的成長之路。發(fā)現(xiàn)我的生長方式似乎也是步行式的，一步一個腳印，慢慢地，穩(wěn)穩(wěn)地。

畢業(yè)那年，我幸運地被丹陽師范推薦到句容市實驗小學，句容最好的小學。同學們都來祝賀，說我是如虎添翼，必將快速嶄露頭角。事實上，我并沒有急于去尋找拋頭露面的機會，而是在默默中忙于靜悄悄的課堂“革命”，心無旁騖。

我?guī)е⒆觽冊诎嗬镩_展以“葵花朵朵向陽開”為主題的學科系列活動。“天上風箏飛地上娃兒追”“拉鉤按印誰變誰小狗”“復習時光也浪漫”“別冷落她”“好書漂漂漂”等活動，沒有絢爛的舞臺，有的只是一間普通的教室；沒有鎂光燈的閃爍，卻有孩子晶亮的眼神。一次次安靜的投入，孩子們的語文素養(yǎng)在提升。我在一旁，一邊悄悄地讀著他們每一個，一邊鼓掌，鼓掌，默默歡喜……課堂中始終在乎和關注學生的“在場”，就是那時養(yǎng)成的習慣。

用書信和家長、孩子“每周有約”。不是矯情，是想帶著有心卻無措的家長一步步往前走。在“每周有約”這方天地里，我會及時為家長講述孩子在課堂上的故事，用課堂上的真實鏡頭感召他們。同時，向他們匯報孩子本階段的基本學習情況，并力所能及地為他們提供一些可行的解決策略。每周有約，不見不散，很多焦慮的家長開始跟著我，把心靜下來，帶著孩子小步走，慢慢來。白紙黑字間的言來語去，我學會了換位思考，體慰他人。

只有寫，才會想。白天，在學校現(xiàn)場忙碌著；夜晚，我則對這個現(xiàn)場進行反思，用文字的方式和自己對話。久而久之，這竟然成為我的一種生活方式，認為沒有一天不值得記述。桌前，燈下，我一邊寫下自己教育教學中的所想、所感，一邊重新整理思路，在整理時，又常常冒出些新的想法。厚厚的近十本教學筆記，高高的一摞，給如今的駐足回望留下一處溫暖的投靠。隨便翻開一頁，某一個日子的“標本”立即生動地呈現(xiàn)于眼前。記錄過程中誕生的一些有價值的想法，也為今天的教學留下了有效的提醒。如果說我在教育教學實踐中還有那么一點點成績，這段用筆與自己對話的經歷功不可沒。

一段向內尋求生長的安靜，一段沒有急功近利的沉潛，一段貼著地面行走的篤定，為今后的遠行積淀著力量。

后來，我走上了教務主任崗位。守著一個班純粹教書的日子過去了，每天上課之余都有很多事等著我。焦躁由心而起，步子也跟著踉蹌。因為沒有招架之力，撂擔子的心都有了。直到發(fā)生一件偶然的事情，讓我重新回歸步行的狀態(tài)。

那年，句容市教育局舉行教務主任論壇。因為時間有限，由抽簽決定上場與否。我連抽了兩次，都是空簽。真乃天助我也！哪知我高興得太早。還沒到家，就接到通知說還是要上場，替換其中一位身體不適的主任。心里一百個不愿意，但，定下的事，不可違，只能硬著頭皮上。

備戰(zhàn)論壇，放下七七八八的瑣事，專注于對工作重新思考和梳理。從定位是否合適、起點是否準確、路徑是否清晰、策略是否有效等方面，一一反思與建構。這些需要想，可是平時都靜不下來想的問題，因為論壇，我逼著自己想。想著想著，我發(fā)現(xiàn)了以往工作中的疏漏并尋覓到改進的方向。因為參與論壇要發(fā)言，我逼著自己圍繞提綱脫稿說話。說著說著，發(fā)現(xiàn)只要思路清晰，圍繞觀點自圓其說，也沒什么可怕的。邁出了這艱難的第一次，也就有了從容的第二次、第三次。因為要參與論壇，我一次次模擬即興回答問題。因此，場上回答專家的即興提問，我做到了不慌張。因為參與論壇，還聽到了專家到位、中肯的點評。成長的路上，有這些點撥的聲音，真好。那次論壇，我毫無爭議地獲得第一名。

那一刻，我發(fā)現(xiàn)每多一項任務，就多一分學習的動力，多一個發(fā)展自己的機會。即使在繁忙的行政崗位，只要保持步行時的平和心境和定力，不慌不亂，不急不躁，一步一個腳印，也能走出一片風景。

步行，還可以解惑。給兒童什么樣的教育，步行中常常尋思。走著，想著，想著，走著，童年所受的教育，在步行中一點點浮現(xiàn)。幾間教室，幾名老民辦教師，幾百個學生，一口古老的鐘，便是母校所有的家當。每天早上，我們念著類似于“蛋，馬鐵蛋的蛋；花，王梅花的花，曹愛花的花”的識字歌，至今記得那聲音純凈往上沖，直抵那藍藍天上飄動的云。下課，老師帶著我們靠墻“擠油”。常常早上才穿的干凈衣服，放學回家，被墻灰抹得連扣眼也找不到。還有母校那青磚墻上，石灰水刷的“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幾個大字，每天經過都要念上一遍，游戲般的，不懂意思，卻刻在心里。

悠悠的童年，緩緩的步子，點點滴滴融匯在我的骨子里。不知不覺，我的教育方式也逐漸契合步行的節(jié)奏，順應兒童成長的節(jié)律。教學行為中，更愿意以柔軟的心去體諒和尊重兒童，把教育放在更長的時間軸上去規(guī)劃，慢慢走，不停走，一點一點靠近，一步一步抵達。

記得有次上課，用“一邊……一邊……”造句，那個胖乎乎的小女孩不會，便啟發(fā)她：“星期天，你一邊看電視，一邊干什么呢？”她的眼睛突然來了電，“我一邊看電視，一邊睡覺。”孩子們哈哈大笑，我告訴他們，這個想法很真實，很多小朋友都這么想，你聽：“睜一只眼/放哨/閉一只眼/睡覺/我要是像貓頭鷹該有多妙/一只眼睜著/看電視/一只眼閉著/睡覺。”孩子們會心地笑，女孩的臉上則露出了羞澀的笑。我繼續(xù)：“當電視不太吸引人或太疲勞時，我們會打盹兒，不是睡覺。再想想，你可以怎么說？”她恍然大悟：“我一邊看電視，一邊打盹兒。”

如此步行的節(jié)奏，生命在悠閑中獲得滋潤和蘇醒，教育恢復了原有的溫潤。如此，緩緩行，在虛壹而靜中接近兒童世界的真相——揭開真相，便有了心平氣和的教育。

以步行的方式修行，以修行的心境步行。行行重行行。不論在成長的哪個階段，也不論有多么忙，心不亂，遠方就在不遠之方，邁開腿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