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軼事

王欣婷

小九

母親的大名叫郭秀芳

這個名字被戶口本、身份證

被兒女、親人和許許多多

認識她的人

記得清清楚楚，可是她

還有一個乳名叫小九，卻被

遺忘在吉林小鎮烏拉街上

被遺忘在她遙遠的

童年里

很難想象如今七十歲的她

那時候長得啥模樣，但卻能

想象出，那個時候的她

一定是羞澀而快樂的

她的內心世界也一定是

被陽光洗得

干干凈凈的

遠遠的仿佛還能聽到

她喊姥爺叫阿瑪

喊姥姥叫額娘

小九這個乳名和快樂的

童年，早就被她自己遺忘了

遺忘在那風里雨里的生活

遺忘在喊著我們的乳名

看著我們一天天

長大的日子里

今天，我們不想喊她媽媽

不想喊她額娘，就想喊她一聲

小九，就想讓她做一回

我們的孩子

小九

小九

鎖

我不知道

這些年都發生了什么

鎖與母親成了朋友

她喜歡用鎖，鎖住衣服

鎖住房間，鎖住存折

也鎖住自己

甚至想鎖住我們

不再長大，但是她

經常丟失鑰匙，最后

那些鎖，被殘忍得鋸斷丟棄

母親總是輕聲地嘆息

原本她想鎖住時光，

鎖住快樂，

卻只鎖住了一些

零零碎碎的回憶

陪母親拔牙

母親又掉了一顆牙

脫離了她變形的牙床

那些曾經潔白整齊的牙齒

如今只鮮活在黑白色的

老照片里

母親又掉了一顆牙

她也曾極力地挽留

可怎么也留不住

像那些春天盛開的白色花朵

到了時候不得不脫落

母親又掉了一顆牙

我想把它找回來，種在

我的期待里，希望它

明天還會發芽，讓她

能在好日子到來時

還能啃動幸福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