縫補（外一章）

連秀艷

那些剩余的云朵，墻外的思緒，桌下的碎布，我都十分喜歡。

剪去毛損的線頭，多余的凸凹，用素常的針線手工縫聯。一針一線地行走，像一條單一的詩歌線索，也像通往村莊的一條羊腸小路，又像黑土的田壟，一埯一埯地種下詞語的土豆。一些剪過的傷口，需要用心擦拭，需要仔細縫合。

我省略那些經絡和血脈的暗示，省略疼痛的復制和轉載，慢慢靜下來，讓它們自己鎮痛，并回到正常的維度。

幾十年前，母親高度近視的眼睛，起早貪晚地縫補歲月的殘破，縫聯漏洞百出的生活。后來，母親把手藝傳給了我，我和母親一起縫補過去的記憶。

現在，我要把歲月的碎布，縫合成一個長方形的小手袋，安上一個拉鎖，像一個精致的錢包。我是想把一些生活的瑣碎放進去，把光陰的孤單放進去，我怕它們不經意走散。

我還想把一兩片云朵和幾粒藥丸放進去，我需要，需要適時地制止某些突如其來的疼痛。

我想把一只筆和一張紙放進去，把沒有身份的身份放進去，帶著它們在這個陡峭又崎嶇的人間行走，我因此有了一些底氣。

我喜歡這小小的縫補。

一把青艾的微苦

一把年紀，像割下來的一把青艾，藥性的微苦藏在風干里。

偶爾會論及愛，又覺得懸空而寬泛，像缺失中照耀不透的月光，含混大于清寂，大于暖度。或許像唇膏一樣涂抹在嘴上的薄愛，經不起風雨的繚繞，經不起時光的摩擦。

有些愛只是平凡而常青的草木，又像一小袋不可或缺的鹽。

一把青艾的微苦，從五月彌漫開來，從根須到葉尖，從原野到屋檐。一顆心，將鄉思里的愛，浸泡成一條河流，母親的嘮叨是綿延起伏的浪花。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