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煩

李陸杰

我突然記起在很久以前，久到快記不起的曾經(jīng)，我養(yǎng)過一只狗，一只很麻煩的狗。

它才到我家時，才幾個月大，怯怯的，四肢細細的，好像一用力就會扳斷。你以為它柔弱，輕易靠近它，它立馬警戒起來，“汪汪”地沖你吠叫。但若你“兇狠”一點，作勢踹它，它立馬蔫下去，逃竄開，對你側(cè)目而視。那時，我就預(yù)感到這將是一個敏感而又麻煩的小家伙。我給它取名叫大頭。

大頭剛到的一年里，隔三差五地需要去打針，雖然有時候是爸爸媽媽帶它去，但大多數(shù)情況下還是我利用空閑時間，騎車載它（放在車籃里）在各大醫(yī)院、寵物診所間奔波。有一次，它貪吃了別人給的一塊糖，結(jié)果回來就鬧肚子，我?guī)е将F醫(yī)院掛號，正值暑假，烈日炎炎，汗?jié)窳宋艺蟊常耶敃r都有一種摔死它一了百了的沖動。

幾個月大的小狗吃的也不能馬虎，專門咨詢過寵物店有經(jīng)驗的老板娘，認真比較各種狗糧，有時還要定期補鈣。每天，媽媽為我準備三餐，我也要為它準備三餐。不僅如此，還要訓(xùn)練大頭到指定地點吃飯、上廁所，告訴它衣柜、冰箱不能進，巧克力、糖果不能碰……

就這樣，我視大頭為麻煩，但從未意識到這麻煩也曾帶給我很多珍貴的東西，直到大頭被送走。

大頭被送走時，是因為我的學(xué)業(yè)逐漸加重，家里一致認為不能再讓一只狗麻煩我，打擾我。于是，大頭就被送給了三姑奶奶家。當時，我并沒有所謂的不舍，我甚至想著接下來的日子定會輕松很多，不用每天想著還有一只“嗷嗷待哺”、到處亂竄的狗。

但大頭被送走的第一天早上，我習(xí)慣性地刷牙洗臉，然后拎起白色的食盒，倒上不多不少的狗糧，放在洗衣機旁，然后習(xí)慣性地喊一聲“大頭”。沒有記憶中的歡快的鈴鐺聲和吐著舌頭的“哈哈”聲，我這才想起大頭已經(jīng)被送走了，我的另一只手甚至已經(jīng)做好撫摸它柔軟絨毛的準備，但觸手只有冰冷的空氣。我怔了一會兒，忽然覺得挺沒意思的。

晚上洗澡時，我又想起了大頭，想起每次給大頭洗澡時，它都要死要活的，我把它摁在水里，它掙扎著上來，有時還壞心眼地趁我不備撲騰我一臉的洗澡水和狗毛，然后發(fā)出愉悅的“汪汪”聲，然后，我也笑了，一天的壓力與不快通通煙消云散。

我還記得每次考試考不好傷心難受時，或是一個人孤零零在家時，大頭總是會耍寶逗樂，故意制造出一系列麻煩，讓我無心去想那些不開心的事，它教會我怎樣排遣負面情緒。我有過被大頭氣得恨不得摔死它的時候，但我從未這么干，我甚至開始對路邊的貓貓狗狗也抱有同情，偶爾扔些面包，因為看見它們我就想起大頭那濕漉漉的眼睛，生命都很美好。同樣，在大頭的“麻煩”中，我變得獨立自主，學(xué)會做飯，學(xué)會整理，學(xué)會思考和解決問題。

仔細回想我為大頭做的一切，其實也是大頭為我做的一切，它不僅帶給我快樂，還教會我責(zé)任，教會我成為一個“不那么冷血”的人，教會我生活的真諦。其實，我要感謝大頭，那些“麻煩”都在它離開后成為我生命中寶貴的財富。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