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天龍八部》的悲劇意識

郎文孝

摘 要：《天龍八部》是金庸先生武俠小說創(chuàng)作中一部具有相當重要意義和地位的作品，小說中的人物形象鮮明、特點突出、故事精彩、寓意深刻，給讀者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尤其是“天龍八部”的“人與非人”寓意引人沉思、令人警醒。然而，這部小說在諸多圓滿與完美的故事中蘊含了一定的悲劇色彩——蕭峰是一個悲劇人物，慕容復(fù)、玄慈、游坦之等人也是一個悲劇，甚至整部小說中的人物都是一個悲劇的存在。

關(guān)鍵詞：天龍八部；悲劇；蕭峰；社會；情愛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8）-05-0-02

金庸的武俠小說都或多或少地存在著一定的悲劇成分，學(xué)者陳墨說“金庸小說幾乎都是悲劇，這可以說是中國文學(xué)，尤其是武俠小說世界中的一大奇觀”，雖然此話說得有點兒絕對，但也確實說明了金庸的武俠小說存在著一定的悲劇色彩。

一、社會原因造成的人生悲劇

社會原因的悲劇的最大、最直接受害者莫過于作品中的第一英雄蕭峰。蕭峰原本是丐幫幫主，武功人品及社會威望在當時是非常受人尊重與景仰的，在他的帶領(lǐng)下，丐幫的事業(yè)如日中天，且做出了許多于國于民有利的事件，蕭峰也被整個中原武林所器重；可是一旦大家知道了他的契丹身份，雖然他的人格魅力還是一如既往地有吸引力，但他的名望地位一落千丈，成了整個中原武林的公敵，即使他沒有做任何對不起大宋的事情。為什么？原因在于，當時是宋、遼、西夏、吐蕃和大理五國并立，尤其是宋和遼的民族積怨比較深，社會沖突與民族矛盾非常激烈。這就引起了人們對于具有契丹胡人身份的“蕭峰”的極度仇恨，雖然蕭峰自小接受的是漢民族儒家的文化教育，也在二十多年的生活中為大宋立下了諸多的汗馬功勞，尤其是在抵御契丹人的進攻方面成績突出；但是一旦他的“契丹人”的身份暴露，漢人便視他為寇仇，必欲殺之而后快，以防止他契丹人的“狼子野心”也許會來荼毒漢人，用他的好朋友鮑千靈的話說：“喬峰這廝乃契丹狗種，就算他大仁大義，咱們也當將他除了”。由此我們可以看出，漢人恨的是蕭峰的契丹身份而非是蕭峰這個人，如果蕭峰是大理人或者是西夏人、吐蕃人，人們對他的仇恨可能就會小很多甚至沒有，原因就在于宋遼間的國家與民族仇恨，正是這種社會因素造就了蕭峰的悲劇。

慕容復(fù)父子也可以說是社會原因所造就的悲劇人物。如果他們的先祖不是大燕國的皇帝，如果他們不是燕國皇族的后裔，如果他們沒有繼續(xù)做著有朝一日身登大寶的美夢，他們的生活也會改觀。然而，這種社會因素是沒辦法改變的，這也就造就了慕容復(fù)的人生悲劇。

二、情感原因造成的人生悲劇

在《天龍八部》這部小說中，愛情或者是婚姻悲劇較多，正應(yīng)了那句話“有情皆孽，無人不冤”：蕭峰與阿朱、游坦之與阿紫、阿紫與蕭峰、趙錢孫與譚婆、康敏與馬大元、阿碧與慕容復(fù)等等。

蕭峰這個人物可以說是整部小說最具悲劇色彩的一個人物：受命運的捉弄，從小失去了自己的親生父母；然后由漢人將他撫養(yǎng)長大并經(jīng)過自己的打拼坐上了丐幫幫主的寶座，正當他要大展宏圖的時候，卻因為一個女人和一封信，失去幫主之職，并成為了中原武林的公敵，人人皆欲置之死地；在他人生處于最低谷的時候得到阿朱之愛，正在他與阿朱共同規(guī)劃美好人生、憧憬馳馬大草原共享天倫之樂的時刻，自己一掌打死了至愛的阿朱。他的人生又回到最低谷，本可以與自己相愛之人長相廝守、共享美好時光，但因為蕭峰對于復(fù)仇的執(zhí)著，使得他失去這個美好的機會，也造就了自己人生最大的悲劇；阿朱的死使蕭峰的悲劇達到了頂峰。因為蕭峰自小不好女色，快三十歲還沒有成家的欲望；在絕望的時刻遇到一個讓他心動的女孩，卻被自己結(jié)束了生命，斷送了兩個人的情愛與美好人生。蕭峰可以失去整個武林世界，甚至可以不要那些好朋友，因為有阿朱在。阿朱死后，他不會再對任何女人產(chǎn)生愛意，所以阿朱的死，可以說使蕭峰的世界徹底坍塌，他也就失去了繼續(xù)生存下去的動力；人生的悲劇莫過于此。

游坦之對于阿紫的愛也是悲得可憐。游坦之對于阿紫的愛是無可挑剔的。他可以為阿紫做任何事情：當阿紫被丁春秋抓住生命受到威脅時，他可以不顧丐幫幫主的身份與個人的尊嚴，立即拜在了臭名昭著的丁春秋門下；當阿紫眼睛被丁春秋毒瞎時，他可以心甘情愿地把光明世界奉獻給阿紫而自己來承受無明的苦痛；當阿紫抱著蕭峰的尸體跳下山崖時，他也毫不猶豫地跟著跳了下去（當然因為他的眼睛瞎了并不知道是山崖，即使知道他也會跳），這是一種真愛。然而在阿紫的心目中，游坦之就是一個玩物、小丑、奴仆，她可以把游坦之當成“人鳶”來戲耍，又為游坦之量身定制了一套鐵頭并把他送進雄獅的口中，最后還要游坦之的血來喂養(yǎng)她的毒蟲，根本不在乎他的死活。所以，游坦之在愛情方面，尤其是在他所愛的人的心目中，他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失敗者，這也是他人生悲劇的最主要原因。

三、性格原因造成的人生悲劇

在《天龍八部》中，所有人物的悲劇命運都是由人物的性格所決定的，在西方文學(xué)中，莎士比亞的作品被認為是“性格悲劇”的典型代表，金庸的武俠小說也如此，尤其是《天龍八部》中人物的弱點可以說由人的性格所決定的——蕭峰如此、慕容復(fù)如此，別人亦如此。

蕭峰是性格悲劇的最大受害者，他是怎樣的性格？用小說中話來加以說明：喬峰雙手抱頭，說道：“那也不單因為他踢我媽媽，還因他累得我受了冤枉。媽媽那四錢銀子，定是在大夫家中拉拉扯扯之時掉在地下了。我……我生平最受不得給人冤枉。”這說明蕭峰是一個非常強勢的人——受不得別人半點冤枉。還有一個例證：喬峰自踏入江湖以來，只有為友所敬、為敵所懼，哪有像這幾日中如此受人輕賤卑視，他聽阿朱這般詢問，不由得傲心登起，大聲道：“沒有。那些無知小人對我喬某造謠誣蔑，倒是不難，要出手傷我，未必有這么容易。”突然之間，將心一橫，激發(fā)了英雄氣概，說道：“阿朱，明日我去給你找一個天下最好的大夫治傷，你放心安睡罷。”這足以說明了蕭峰剛毅強勢的性格，強勢的性格、視死如歸的態(tài)度造就了蕭峰的悲劇。如果蕭峰能夠早日放棄復(fù)仇的念頭，那么他與阿朱的美好生活是可期的，當然也就不會有了以后江湖中的血雨腥風(fēng)了和為了宋遼兩國人民福祉而犧牲自我的英雄本色了；但是正因為蕭峰的強勢和不受冤屈的性格，他不可能放棄父母的“大仇”，當然這也是為人子之責，同時也是英雄蕭峰、大俠蕭峰必須做的。然而，當他的仇恨已解時，命運再一次捉弄了他，面對宋遼百姓的安危，堅強的英雄卻無法承重太多的社會責任，于是為了兩國的安寧、兩國人民的福祉，于是他選擇了自殺；實際上，自阿朱死后，生活對于他來說除了為親人報仇之外已經(jīng)沒有任何的意義了，再加上他已無法面對義兄耶律洪基和義弟以及中原的武林好友們，正因了那句話“強則易折”，強硬的蕭峰最后自殺了，這正是強勢的性格使然。

慕容復(fù)也是如此，他自小生活在一個缺失父愛與父教的家庭，喜歡武術(shù)不喜歡儒家文化，這也就造就了他所做所為的人性的缺失：面對身處困境中對自己一往情深卻孤獨無助的少女，卻要一探她對自己的情意；面對多次救表妹性命也曾救自己性格的對表妹情深的段譽，卻要非常下作地要他叫自己一百聲“親爺爺”；面對大俠蕭峰處于困境中時，卻想網(wǎng)羅人心違心地向蕭峰挑戰(zhàn)；面對身有隱疾之患的老父，卻要撒手而去；面對榮華富貴的誘惑時，毫不猶豫地拜在了“天下四大惡人”面前叫了一聲“義父”，慕容復(fù)的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行為正是其人生性格的寫照。

《天龍八部》一書里的人物可以說是“有情皆孽，無人不冤”，虛竹的母親是“天下四大惡人”中的葉二娘，父親竟然是一名“有道高僧”；段譽的親生父親是“天下四大惡人”之首的段延慶，在禮法森嚴的時代，他竟然母親故意出軌的產(chǎn)物；還有如阿朱、阿紫、游坦之、康敏等，都或多或少地有時代的痕跡。這些人物的人生悲劇就是由外因——社會環(huán)境和內(nèi)因——性格因素造成的，當然這些悲劇因素并不是涇渭分明而是二者甚至三者兼有的；但不管是哪一位人物的命運悲劇、情愛悲劇還是社會悲劇，我們都可以從其悲劇人生中得到一些警示、收獲一些啟迪。

參考文獻：

[1]卡爾·雅斯貝爾斯著 亦春譯.《悲劇的超越》 北京：工人出版社，1988年。

[2]陳墨.《金庸小說之謎》南昌：百花洲出版社，1995年。

[3]金庸.《天龍八部》[M].廣州：廣州出版社，2013（2）。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