袋狀坑,顧名思義,即口小底大,斜壁內收者。其種類很多,有內帶臺階者,或為階梯狀,或為螺旋狀。本文所指為不帶臺階者。早在仰韶時期,便可見到袋狀坑,如陜西半坡遺址[2],但為數較少。對于袋狀坑的性質,因其中經常出土人類丟棄的生活垃圾,所以袋狀坑廢棄后多為垃圾坑的性質。筆者在田野實習期間,對袋狀坑有些體會和想法,不揣淺陋寫出來,與大家討論。
田野發掘中,需要在平剖面上劃線。對于袋狀坑,田野發掘中所遇到的大多僅殘留下半部分(圖一),完整者較少見。在刮平面的過程中,會看到袋狀坑的平面形狀多呈圓形或近似圓形。但也會遇到一時難以捉摸的問題:其一,例如有些袋狀坑在平面劃線時,會出現大圓套小圓的現象。對于此種疑惑,只有向下發掘,才能解決問題,但是采用哪種發掘方案呢?一次到底肯定是不行的,不了解情況,只能摸著石頭過河。東趙遺址發掘者的解決方法是:設剖面[3],發掘二分之一(如果此遺跡較大,則發掘四分之一。若遇特殊情況,則根據實際情況另外設計發掘方法),這個剖面一般將坑劃分為兩半,先做哪一半呢?先做清楚的一半,例如有生土邊的那一半,或疊壓打破關系比較清楚的那一半。在發掘到一定深度時,我們會發現:剖面上的堆積呈中間高,兩邊低的峰狀形態,于是,平面上同心圓狀的堆積便很好理解:最外圍的大圓是坑邊,內部的同心圓是不同層的堆積。因袋狀坑上部直筒狀部分(見圖二)被破壞而使得不同層的堆積共處于同一平面,便出現了如前所述的大圓套小圓現象。根據剖面上的疊壓關系可知,中部的堆積時代較周邊的早。觀察袋狀坑(灰坑)內的堆積方向,對于探索坑內堆積成因、解釋遺存背后的人的行為方式都有重要意義。袋狀坑內非峰狀堆積,如平層堆積、斜向堆積者,該作何解釋?只能繼續研究。其二,有些袋狀坑的坑邊線有凹凸不平的現象,按照一般情況,袋狀坑的平面形狀應該是較規整的圓形。之所以坑邊不齊,與坑壁的局部坍塌有關。這種坍塌是局部的,小范圍的。但還存在的另外一種情況便是坑口坍塌面積過大,導致平面劃線雖可封閉,但很不規矩,此時應考慮該遺跡可能為袋狀坑,在其堆積形成過程中發生過塌陷。其三,對于某些被晚期單位打破的袋狀坑,會出現這樣的情況,舉例說明:例如一個早期的袋狀坑被晚期墓葬打破,我們在發掘此袋狀坑時,完全可以利用此墓壁的剖面對該袋狀坑做一個初步了解。但有時在剖面上觀察會發現,袋狀坑的上部被一“鍋底狀坑”或其他形制的坑疊壓,且在平面上似乎也能劃出與之相接的閉合線。如果我們不仔細判斷,很容易將其作為疊壓打破關系去處理,但實際上為同一坑。對于“一坑變兩坑,兩坑實為一坑“”的現象,原因亦是坍塌,只是坍塌的形式為整體性的滑坡,在地質學上被認為是下坡運動的一種——滑動運動。這種滑坡多為生土邊。如何通過剖面的觀察而知其有滑坡現象?如果我們仔細觀察會發現,在剖面有一窄條部分的土質土色較細膩,與周邊土質土色截然不同,這一部分可稱之為雙層線。雙層線的形成原因之一是坑壁裂縫后因下雨等其他原因灌入的泥漿。其四,關于袋狀坑(起初并不知其為袋狀坑)的一角被打破,但卻找不到坑的開口線的問題,有學者已經作出了很好的回答[4],此不贅述。

圖一 (采自《武功發掘報告—滸西莊與趙家來遺址》圖二四H36)
關于袋狀坑的發掘,有些問題得到了初步解決,但也存在尚難以解答者:其一,在袋狀坑的坑底中部,通常有一個小型的淺坑,深度大多在30厘米左右,根據堆積可判斷,此小坑屬大袋狀坑的一部分,這又作何解釋?是否為頂棚支柱,或者是固定梯子的遺留?這些問題只能靠繼續的研究和田野發掘來解決。其二,對于袋狀坑的建造技術亦有不解處。我們發現,袋狀坑普遍較規整,坑壁多加工精細,從坑壁的加工痕跡推測古人在建造時一定使用了某種工具。但不知其為何物。另外,通過對加工痕跡的仔細觀察和分析,找到蛛絲馬跡,對于分析古代人類的行為方式有重要意義。限于主客觀原因,對加工痕跡的研究還較少。其三,既然是坑,尤其是小口的坑,應該有蓋,蓋在哪?原先出土的一些較大型的陶器“蓋”,可能是坑蓋的一種,或因坑蓋為有機質的而難以保存下來,這需要田野工作中有意識尋找相關線索。對于袋狀坑的功能問題,一方面需要科技考古現場提取信息資料進行檢測分析。另一方面亦需要結合其形制、坑內堆積及相關考古背景信息來推斷。袋狀坑中可見有糧食作物痕跡。這提示我們:此地是否為聚落中的一個功能區,例如倉儲區。如果是倉儲區,周邊是否存在可劃定該功能區范圍的遺跡(如墻、溝等)?倉儲區屬私有還是公有?屬高級人群中的哪一類人?這些問題都值得考慮。其四,古人能制作出如此規整的袋狀坑,我們不禁要問:古人為什么要將該種袋狀坑制作成圓形而不是方形,或者大多是圓形。而少見方形袋狀坑,這是值得思考的問題。其五,在特定情況下,袋狀坑的口徑,可否依據坑內堆積作復原?這有賴于田野的實踐。

圖二 (采自《襄汾陶寺遺址研究》圖一○)
考古學透物見人的前提是通過物質遺存判斷人的行為模式,面對復雜的田野情況,如何提取與人類行為方式有關的信息資料,進而將某種考古學文化在一定條件下與特定的人群或族屬相對應?雖無固定答案,但可以確定的是——需要我們慎之又慎,細上加細,從田野中獲取最大限度的信息。
附記:2016年7月,筆者在鄭州東趙遺址實習期間,得到了雷興山教授的指導,謹此表示衷心感謝。
[1]袋狀坑的形制較多,本文僅指上呈直筒狀,下為袋狀的袋狀坑。
[2]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陜西省西安半坡博物館《西安半坡》,文物出版社,1963年,第45頁。
[3]種建榮、雷興山《周公廟遺址田野考古工作的理念與方法》,《考古與文物》,2010年第2期。文中針對發掘對象的特征,設計不同的發掘方法,如對廟王村04H1的發掘。需要結合實際情況,結合發掘需要設置剖面,所設剖面應盡可能多的跨越不同單位,以體現出該剖面的最大價值。墓葬發掘設置剖面亦有諸多益處,見謝堯亭、王金平等《翼城大河口墓地發掘紀實—一個考古工地管理案例》,《中國文化遺產》2011年第1期。
[4]王立新《灰坑發掘中應當注意的三種情況》,《中國文物報》,2000年9月20日3版。又見《先秦考古探微》,科學出版社,2017年6月,第45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