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到生時是熟時

自2006年以來，中宣部、中央文明辦、新聞出版總署、文化部、國家廣電總局、教育部、解放軍總政宣傳部、共青團中央、全國總工會、全國婦聯等部門的共同倡導下的全民閱讀活動，已經走過10個年頭。一個倡議10多年堅持，當屬不易。這讓我想起鄭板橋畫竹子畫到40年時的一句詩“沉繁削盡留清瘦，畫到生時是熟時”，此時此情此景，莫不是“讀到生時是熟時”。“全民閱讀”10年之癢，應當有一個緘默、沉靜、回望、反思的時段，有一個分析、研究、討論的環節，有一個思謀如何深入發展、扎實推進的過程，更希望能有一個給“全民閱讀”活動注入新的活力、帶來陣陣清風的新征程。

做好閱讀引導側

出版作為閱讀的供給側，有一個很重要的結構調整問題。每年出版24萬種新書，仍然讓人感到無書可讀，這不能不是一個巨大的遺憾。一方面，書的種類太多，讓人無從選擇；另一方面，出書太“水”，缺乏有效供給。還有，就是閱讀指導不到位，不知道究竟該讀些什么樣的書。如何把過去時代的經典、精品推薦出來，如何把當今時代的優秀讀物選擇、集合出來，用經典精品通識教育的方式，讓人們受益，滿足真正的需求，的確是個大問題。

有人認為，沒有大書、名著的出現，是研究者、著作者成果不到位的原因，與出版無關。這里，我想舉一個海南瓊中女子足球隊的例子，她們剛剛獲得了2017“哥德杯中國”世界青少年足球賽U14女子組冠軍。帶了足球隊十幾年的教練肖山說，如果這些孩子還在鄉下，她們的命運只有兩條路可走，一個是早早嫁人，一個是外出打工，哪有可能接觸外部世界，哪有可能到世界性比賽上去踢足球？其實，這些孩子們能夠有今天的成長，正是因為有一些最基本的物質方面和精神方面的支柱和保障，幫助她們真正走出大山。

然而，這些最基本的條件、培養和訓練，對于未來成就科學造詣、理論建樹、攀登事業巔峰的孩子們和年輕人，我們做了些什么？我們做過些什么？我們做到了必要的、普遍的、普惠的啟蒙、啟迪和啟動嗎？我們真正把當今世界的經典，世界的先進文化、優秀文化全部呈現在人們面前嗎？也許會有人認為現在的書已經多得不能再多了，我們盡心了。其實，我們并沒有把啟蒙的事情做好，我們引導閱讀還有許多生澀的方面，還需要縱深開掘。所以我開出的藥方就是重讀經典、重在啟蒙。我們就是要通過通識閱讀、通識教育，讓所有同在藍天下的人們都有機會和可能，同樣接觸世界上最優秀的出版物，領會人類文化、科學建樹的精品力作，品嘗到大千世界無數生動故事背后真理的甘甜。

2017年是馬克思《資本論》第一卷首次出版150周年，2018年是馬克思誕辰200周年，在德國、歐洲其他國家、美國等，重讀經典的情形越來越盛。美國十所頂尖級大學，學生借閱圖書量前十名的都是經典圖書，而且都有《共產黨宣言》，甚至還有兩所學校有《資本論》。我調查了國內20多所院校，包括我們頂尖級的院校，學生們借閱量最大的是《神雕俠侶》《盜墓筆記》。

黨的十九大召開前夕的政治局集體學習中，專門研究了當代馬克思主義思潮及其影響。習近平總書記對馬克思主義的時代意義、當代價值講得非常精辟。馬克思的學說是我們立黨建黨的指導思想，是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理論基礎，引導當今中國社會的杰出實踐，使得科學社會主義再次引起全世界矚目。

世界范圍內的重讀經典漸成風氣。歐洲的讀者仍然對馬克思作為一個哲學家、經濟學家、社會學家、理論家感興趣，他們開始以一種更客觀的心態看待馬克思。德國的讀者認為，150年后，《資本論》一書仍然很重要，仍然需要重讀這本書，盡管世界的確變化很多，但是《資本論》的許多分析仍然有現實意義。法國托馬斯·皮凱蒂的《二十一世紀資本論》一書的暢銷，讓人更多地回溯馬克思、亞里士多德、大衛·李嘉圖等的經典著述。

前不久，中央文獻研究室陳晉在《新湘評論》上談到毛澤東的讀書生活。少年時代，毛澤東自覺接受西方（新學）理論，包括達爾文的進化論，亞當斯密的經濟學著作，孟德斯鳩、盧梭的法理學、政治學著作，斯賓塞的社會學著作，系統接觸、深入研究了當時西方的先進文化。毛澤東同時對康德的唯心論、無政府主義者的各種學說也有研究，有比較才能有鑒別。毛澤東后來對西方近代思想家尤其是哲學家的研究更是深入，向大眾推薦柏拉圖的理想國，羅素的政治思想、社會改造原理，杜威的現代教育趨勢理論等等。毛澤東那一代知識分子，正是在中西方文化激烈碰撞和相互比較過程中，尋找到自己的精神驛站。

今天的閱讀資源可謂極大豐富，數不盡數，讀不勝讀，因而，對經典的選擇、對經典的閱讀顯得愈加重要。毋庸置疑，我們仍然處于文化啟蒙、知識啟蒙、科學啟蒙的初始階段，處于全面引導、精細引導、深入引導的陌生階段，我們的閱讀遠遠沒有跟上社會的發展。

從無數次的調研座談中，我深深體會到：不讀書怎么能勝任工作？不讀書、讀書不讀經典怎么能做成事情？尤其是拿我們自己的大學生閱讀排行榜與國外同類閱讀排行榜比較，更感到倡導經典閱讀的極端重要性，感到倡導文化啟蒙的極端重要性。我們要向世界提供中國智慧中國方案，連世界上的看家經典都沒有讀過幾本，這樣的輸出該會是怎樣地尷尬？更重要的是，我們自己的長足發展可持續發展永遠要有科學理論、要有先進文化來支撐來支持來引導。習近平總書記講過，他的最大愛好是讀書，讀各類書，還舉了他知青時代讀車爾尼雪夫斯基《怎么辦》的例子。我們深化全民閱讀，要主動彌補經典啟蒙、通識閱讀的引導空缺。

專注力是閱讀要求的第一位

前不久，英國《每日電訊報》指責社交媒體像煙草一樣讓人上癮。其中披露，臉書首任總裁肖恩·伯克承認，“這個公司引導問題總是如何盡可能多地消耗你的時間和刻意關注”，甚至披露出不爭的事實，“社交媒體確實改變了你與社會與他人的關系，它很可能以奇怪的方式影響了生產力，天知道它對我們孩子的大腦產生了什么樣的影響”。

一個社會的閱讀力如何？集中表現在閱讀的專注方面。提出知識本體論的湯潮先生曾經把互聯網最后的制高點規范為優質內容，指出，唯有內容，優質內容，才是對當今信息社會知識經濟時代根本價值的描述。真正是一語中的。優質內容，優質放送，當然，接下來的優質接受才能形成優質價值。形成優質內容價值的實現，最后還是要專注力說話。知識經濟時代，專注力就是生產力。在閱讀力中間呈現出來的專注力，是這個社會的稀缺資源。我們提出的重讀經典、重在啟蒙，極其需要這種專注力的支持。

對有價值的優質內容的專注力、專注度是檢驗全民閱讀深入、精準、有效的最貼切的尺度。無論是讀紙介媒體、讀流媒體、讀網絡媒體，讀書、讀屏、讀網，內容是第一位的，專注力是第一位的。如何吸引和集中專注力將是全民閱讀深入推進中，不能回避的大問題。引導一個社會的閱讀專注，必須有具體措施、具體辦法；必須從孩子抓起，從根本抓起。

社會要表彰那些專注閱讀取得成功的人。國家要重視一個城市一個地域對閱讀的專注程度的分析，進而解決全民閱讀深入不下去的問題，解決讀不好、讀不深、讀而不用的問題。一位新上任的省政法委書記，在和團隊討論當地法制社會五年、十年規劃時，發現一些經典的法治理論著作，不少同事都沒有讀過，于是拿出半年時間，讓大家集中讀書，吃透經典文本。幾年下來，這個省的法治隊伍面貌一新，法制建設有了根本好轉?；仡欁哌^的路，他們的體會是，要真讀書、真學習，讀書專注了才能讀進去，有收獲才能見成效。

真正的閱讀不完全是快樂的事情，要學到真知識、真本質。閱讀環節有時甚至是很痛苦的，培養專注力，對一個人尚且不容易，對一個城市、一個社會談何容易？我們有全民閱讀的渠道和方式，我們有做好提高專注力的條件和優勢，只要我們用心去做，持之以恒，全民閱讀的質量一定會別開生面。更上層樓。讀書風氣盛行的城市，書香建設牢固的地方，一定是它們首先吸引和集中了人們的專注力的結果。我們一定要為提高一個村莊、一處鄉鎮、一座城市乃至整個社會的閱讀專注度，專注提升閱讀專注力做努力。

正確閱讀習慣養成

我們分析過當前的手機閱讀、移動閱讀現象。一方面，手機控的人確實是在不停地閱讀，而且專注力十分集中，絕大部分時間都花在對手機屏的關注之上，甚至不幸事故迭出，危及人身安全。另一方面，他們閱讀的大量內容是一些無聊無趣無用的東西，奇聞異事、粗俗段子、插科打諢之類，也包括一些所謂的雞湯，有的甚至被謠言誤導或是中了人家的圈套。絕大部分信息過目即忘，浪費了時間和精力，事畢又倍感后悔和痛惜。

人的閱讀時間和精力都是有限的，此消彼長，彼消此長。把有限的時間和精力消耗在無用的閱讀之中，不亞于拋財傷命。網上和手機里出現的大量信息魚龍混雜，很多時候，無用的信息和有用的信息交織，形成了信號混亂，前者淹沒了后者，延誤或迷失了有用信息的及時獲取和方便撲捉。一些自控能力相當強、文化定力相當堅實的人，面對網絡信息的海洋、手機信息泛濫的情況不無感嘆，自己也常常被這些無用的信息綁架，被手機上的一個又一個“獵手”捕獲，沉湎其中幾個小時，反而忘記當初上網或打開手機是要尋找什么。

當一個社會生產能力太強大時，就會出現產品過剩，會出現產品積壓形成的巨大浪費和社會負擔。供人消費的信息信號太多時，也會出現很多的時間浪費、精力枉費、資源白費和機會喪失。信息泛濫的結果，讓一個個閱讀者變成垃圾信息過度閱讀之后的白癡，形成社會人群整體知識的空洞，形成整個社會正確認知的殘缺。古人講“開卷有益”，今天看來，并不一定是開機有益，閱讀的國度方便，讓沒有養成正確閱讀習慣的人，反而出現迷失、迷惘、迷惑，丟掉人生正確的方向。

任何信息泛濫都會貽患無窮。信息蕪雜會造成一個社會的人心不齊、成本浪費、誠信下降，造成一個社會整體素質的滑落。我們一定要明白，互通互聯，數字化、網絡化、信息化，在閱讀層面上，利弊同時存在，如果我們現在不警覺、不重視、不調整，不強化正確閱讀習慣的養成，多少年后形成的不良后果將會遺患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