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頌歌

馬澤平

西海子秋雨記

這時候我們坐在靠窗的位置

劉姓老漢沏了一壺鐵觀音

搡夫凈過手

準備彈那把三弦琴

云更深了，古剎和松木隱在雨中

方圓三五里

不聞機杼，不聞狗吠聲

隔壁說書的丁舉人講到魏晉

那些臥雪也不忍叩動門環的士子

西海子的水

就又漲了幾寸

亥時雨住，紅燭剛好燃盡

山空非真空

馬可說，時時見鐘聲

第二種可能

他到過一個人的古渡口

看落日余暉

裹著河泥，枯草

落入心底

到過掏空了的

只聞松濤陣陣吹過來

卻不見人影的石山

直到聽完這樣一首曲子

他才想起

最幸福的事

可能是陪愛著的女人

在清晨

慵懶地醒過來

暮 年

如果那時你還干凈，記得愛我吧

帶著整個天空的蔚藍

穿有香皂味的球鞋和襯衫

——我的奧爾迦·伊文斯卡婭小姐

帶上信箋手寫稿

翻越幾座山，穿過麥田，沿著湖畔

抵達我寄給你的地址

如果我也干凈

這里沒有什么會發生改變

椅背上搭著繡碎花格子的棉質床單

砂鍋里煮著手搟面

擊打樂唱碟里，詩人吟誦的還是春天

記得叩門環

一遍如果沉悶，就握緊手指再叩一遍

如果我們都還干凈

記得愛我吧

在我們薄如蟬翼的暮年

秋日頌歌

秋天就要到了，那個年輕的人

淋過幾回雨

現在。給愛人寫贊美詩

提醒自己擦臉

進儲物間，換上干凈的鞋子

秋雨下了三天，街道和墻壁都是濕的

那個年輕的人

把幾斤枸杞填入胃里

但他仍然保持著新鮮的饑餓感

像是起初的樣子

秋日將盡，空氣里彌漫的還是笛子曲

有人說起野雞、螞蚱

那是誰讀過《古拉格群島》的村子？

——那個年輕的人

記得添衣，記得拍掉褲腳上的泥

無 題

我想，我寫下的最后一句

一定是預言式的

——孤獨

我們就都要陷入死地

濕漉漉的雨天始于南方

另一個陌生國度

電話里

她捎來信息：

磨坊、風車以及荒草與水稻

請把空白處遺留給它

如果空氣中彌漫的

還是

過去的味道

如 果

如果我擁有一座亮著的燈塔

如果雨下到九月就停

如果你來看我

走進這修了墓地的山村

我們結婚吧

邀請那個駝背老者做證婚人

——你選擇怎樣的時辰

遞給我產自英倫半島的煙草、小說和紫葡萄

我們交換名帖

彼此整理起了褶皺的衣衫

如果我們還醒著

在臺風平息的那天

栽棵孤獨的果樹

讓它開白色花，結酸果子

如果你喜歡

我們就將它腌制成蜜餞

痕 跡

想起墻角的幾株梨花，是1985年春天的舊事

那時候我還說不出愛上的這個女人

會有什么樣的姓氏

也不知道窗外落進花圃里的雨滴

是否也曾有過

溺水者獨有的孤寂氣息？

有人蜷縮在躺椅上，吹著我聽不懂的曲子

可能會有燭火，在陌生的

濕氣斑駁的堂屋里亮著

“沒有什么不曾凋謝，沒有痕跡不能被時間毀滅”

而我依然怕風，忌諱在黎明時分入城

想在她鬢角插一枝梨花

已是2017年暮春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