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春風(fēng)拂面

柴新越

（一）

印象中陳晴是那種靦腆且膽小的人，上臺做個自我介紹都會臉紅。那時候我們都喜歡逗她，竊竊看她臉紅的樣子。劉群總是會站出來阻止我們，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吼一聲：“不要欺負陳晴。”

好一出英雄救美的戲碼，我們對此嗤之以鼻，不就是抄陳晴的英語筆記嗎，分分鐘對兄弟幾個拔刀相向了。我們“切”了一聲紛紛走開。劉群聳聳肩說：“你別怕他們，我會罩著你的。”——在陳晴眼里，這時候的劉群大概是很帥的吧。

在我們班，劉群是個神奇的存在，看起來玩世不恭，學(xué)習(xí)卻很好，當(dāng)然英語除外。他英語成績不拖后腿的話，會穩(wěn)坐全年級第一。所以他經(jīng)常請教英語課代表陳晴。然而，陳睛似乎只是會做題，讓她講個語法什么的她總是紅著臉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來。沒辦法，劉群就開始抄她的筆記，希望以此來提提英語成績。從此以后，每天放學(xué)，陳晴就準(zhǔn)時奉上她的英語筆記，等劉群抄完再回家。當(dāng)然作為交換，劉群說會“罩著”她，幫她趕開我們這幫“流氓”。

我們怎么就流氓了？不可否認(rèn)陳晴長得是漂亮。劉群總是說我們打著開玩笑的幌子試圖接近陳晴，或許他們是，反正我不是，我不喜歡陳晴。可我們不會反駁說劉群打著抄筆記的幌子去接近陳晴，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劉群喜歡他的初中同學(xué)阿潘姑娘。

我們只知道那個女孩姓潘，所以叫她阿潘姑娘。劉群和她三年初中同學(xué)，中考后兩人去了不同的學(xué)校。聽聞中考完那晚劉群向她表白被拒絕，傷心欲絕還不守紀(jì)律地喝起了啤酒，結(jié)果倒在路邊，正巧被路過的班主任看見。幸虧畢業(yè)了，不然他可能要受處罰。

劉群或許會喝多，但我們壓根不信他會傷心欲絕，他就是一仗著成績好隨心所欲沒心沒肺不可一世的人。可陳晴信，還認(rèn)真地問他哭沒哭。劉群說忘了，只記得吐了班主任一身。

高三上學(xué)期劉群轉(zhuǎn)到了阿潘姑娘的學(xué)校，聽說兩個人戀愛了，后來又分了，這些都是陳晴告訴我的。

劉群走后陳晴和我關(guān)系近了些，課下喜歡和我聊天，大概是因為我和劉群玩得最好，可沒想到關(guān)于劉群的那些事居然都是我從陳睛嘴里聽到的。

喜歡一個人就能有任何方法去知道他的消息。

（二）

高考報志愿的時候陳晴給我打電話，問我劉群要報哪所大學(xué)。我說不知道。她說：“你幫我問問。”

我說：“你怎么不自己去問。”

她不說話，我大概能想象到她在電話那邊臉紅的樣子了，我說：“好，我?guī)湍銌枴！彼Τ隽寺暎嗌貋砹司洹爸x謝”。

我掛了電話嘆了口氣，不知道這次是幫她還是害她，我總覺得陳睛這樣的姑娘在年少時不適合太認(rèn)真地去愛一個人，她膽小又羞澀，我怕她受到傷害無法自持。但我沒辦法決定陳睛要喜歡誰。

陳晴如愿以償和劉群考入了同一所大學(xué)，只是兩個人不同專業(yè)不同班。迎新晚會上主持人開場白，說，歡迎來到××大學(xué)，來到這個可以肆無忌憚?wù)剳賽鄱槐唤虒?dǎo)主任管的地方。下面一陣哄笑，陳晴拽了拽劉群，半開玩笑半認(rèn)真地說：“要不咱倆談戀愛吧。”

劉群看了她一眼，“別鬧，咱倆這么熟了談什么戀愛。”隨即，他指了指人群，兩眼放光，說：“看見沒，這么多帥哥美女啊，夠咱倆挑的。”

后來陳晴告訴我，這是她的第一次表白，有點玩笑，有點胡鬧，很失敗。 舞臺上大二學(xué)姐們在跳街舞，長發(fā)飄飄，身姿曼妙。劉群跟著其他男生起哄吹口哨，陳晴問他：“你是不是喜歡長發(fā)？”

“對啊，男生都喜歡長頭發(fā)的女孩子。”劉群說。

從此，陳晴留起了長發(fā)。

（三）

大一平安夜的時候劉群給我打電話，他說：“我覺得陳晴好像喜歡我。” 我抑制住罵人的沖動，諷刺他說：“你知道得還不算太晚。”

然后劉群給我講他喜歡上了陳晴班上的一個女生，陳晴和她是同一個宿舍。晚上劉群把陳晴叫出來，遞給她一個包裝精美的蘋果，讓她幫忙帶給那個女生。陳晴接過后居然丟到了旁邊的垃圾桶里。

我能想象到陳晴接到劉群的電話，以為他要送給自己平安果，滿心歡喜地下樓。看到遞過來的平安果心怦怦直跳，當(dāng)劉群說出是讓她幫忙帶給別的女生時，所有的美好戛然而止。

那種希望一下子化成泡沫的感覺應(yīng)該很難受很難受吧。

我再也抑制不住罵人的沖動，我說：“劉群，你就是個王八蛋。”

他說：“你這么激動干嗎，你是不是喜歡陳晴？”

我說：“不是，陳晴對我有恩。”

他問：“什么恩？”

我說：“你轉(zhuǎn)校后她就經(jīng)常把英語筆記借給我，我的英語成績及格了。”

他說：“你胡說，我的成績怎么沒提上去。”

我不理他，又說：“你知道她怎么說的嗎，她說既然筆記不能再借給他，那就給他最好的朋友吧。”

劉群突然不說話了，沉默了半晌才緩緩開口：“我不知道陳晴怎么會喜歡我，她為什么會喜歡我啊？”

我說：“我也不知道你當(dāng)初為什么喜歡阿潘姑娘，我看過她的照片，腦門那么大，都不及陳晴一半漂亮。”

劉群沒有再說話，掛了電話。

掛電話之前，他又問了我一遍，是不是喜歡陳晴。

我懶得理他。

喜歡一個人需要理由嗎？或許就是在那樣平常的一天里，無意中看了你一眼，心跳猛然漏了一拍，然后對自己說，就是她了。

（四）

我擔(dān)心陳晴，出于人道主義，我打電話過去慰問。我說：“陳晴啊，不要太傷心。”

她居然和沒事人一樣，她說：“我才不傷心，他倆性格不合，肯定會分的。對了小城，你說劉群生日的時候我送他什么禮物啊，錢包行嗎，會不會太俗氣。要不送他喜歡的那個牌子的運動鞋吧。”

我直冒冷汗，說：“那個鞋子很貴的。”

她說：“沒事啊，我在兼職呢，買得起。”

我說：“都行，你開心就好。”但我突然覺得很憤怒！我只是個局外人，左右不了這個故事，更左右不了結(jié)果。

我陪陳晴去給劉群買的鞋。陳晴在那里挑了好久，拿不準(zhǔn)買哪個顏色。她一次又一次讓我試穿，拍照，對比，又蹲下來，幫我脫掉鞋，再要我換另一種顏色，那么小心翼翼，生怕弄臟了一點點。

“你覺得哪個顏色好？”陳晴若有所思地問我。 我突然就爆發(fā)了，把鞋子一扔，大聲喊：“陳睛你可不可以不要這樣？！”陳晴一下愣住了，手里拿著鞋，半天沒有反應(yīng)……

我對陳晴說：“行了，讓劉群自生自滅吧。”

陳晴說：“不行，我得罩著他。”

我啞然，想起當(dāng)初劉群維護陳晴時，說的就是這樣一句話。是不是這句話，徹底改變了陳晴？多么荒唐的過往，多么荒唐的我們。

陳晴的眼淚突然就吧嗒吧嗒掉下來。

我嘆了口氣，語氣變得柔和，我說：“買紅藍的吧，騷包，適合劉群這種家伙。”這句話并沒有逗笑陳晴，她抹了抹眼淚，說讓我先回去，自己再逛逛。

（五）

后來陳晴有沒有買那雙鞋我不知道。

我和陳睛也慢慢失去了聯(lián)系。只是有時候走在路上，看到穿校服的女生，會想起她。想起高中時，每每我們男生打趣她，她臉紅又羞澀的模樣。

那年冬天，我和劉群有過一次碰面，我還是忍不住問起了陳晴。

劉群沒有說話，拿出手機，給我看了一條短信。

是陳晴發(fā)的。

對不起，我不能再對你好了。

（六）

你有沒有愛過一個人，從她的少年開始。

你有沒有愛過一個人，從她不愛你開始。

你有沒有愛過一個人，最后，你們沒有在一起。

電視里，那個叫李健的歌手正在深情地唱：有多少愛戀今生無處安放，月光如春風(fēng)拂面……

我頓時潸然淚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