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

小貝殼

我走進8班前，準確地說是我來到這所學校之前，就知道李寒。在我們那個小小的城市，李寒是著名的“別人家的孩子”，是個傳說。

很不幸，我跟“傳說”落到了一個班里。得知我跟李寒在一個班時，老爸臉上的表情高深莫測。我覺得他有些興奮，他說：“你真得好好向李寒學習，坐在同一個教室里，人家為什么能做到呢！”他又有些擔憂，“別給自己太大壓力，大不了咱們就努力當第二唄。第二其實也挺好！”

我的目光掠過老爸那張變化萬千的臉，淡淡地轉身擺手跟他道了Bye-Bye。

我知道我背后的目光帶著很多期許，有一刻，我有那么一絲絲疑惑，如果李寒跟我換，老爸是不是更開心一些呢？“你是我的驕傲”，《摔跤吧，爸爸》里這句話是多少老爸最想說出來的話啊！

我進教室時，李寒不在。班里的同學說她去省里領獎了。那同學說到李寒時，兩眼放光，肯定是與有榮焉。

李寒不在，但同學們動不動就說李寒，我想，這就是傳說的力量吧！發小測驗的卷子，老師很遺憾地說：“這次測驗李寒不在，所以咱們學年的最高分不在咱們班！”早課，教室里亂哄哄的，代班長站起來嚷：“如果李寒在，你們敢這樣嗎？”

李寒，李寒，到處都是李寒。又不是李白，真是耳朵都聽出繭子來了。

千呼萬喚始出來。李寒終于回來了。

相較于對傳說的期待呢，李寒給我的落差有點大。很普通的一個女生，個子沒我高，瘦瘦的，眉眼有些蕭瑟，看起來呢，有點像個大人。我在心里不由自主地跟她做了比較。

那個清晨，李寒走到我面前，面無表情地對我說：“你是新來的吧！”我慌忙站起來，點頭說是。李寒的目光在我的臉上盯了兩秒鐘，表情沒有一點變化，說：“坐下吧！”

她沒問我的名字，沒給我一絲微笑，我想，傳說果然不同凡響，不是說韓國圍棋國手李昌鎬就號稱石佛，面無表情嗎？但我心里還是有一些不舒服。至于那是什么，我沒深究。

李寒回來了，班級里的紀律果然好了許多。早自習時，教室里靜悄悄的。從前那些打鬧說話的同學都自動地改成了靜音模式。李寒的威力還真不一般。

我正翻看著語文筆記時，李寒走上講臺，敲了黑板，她說：“把英語書拿出來，翻到72頁！”

我看了看周圍的同學，同學們習以為常，乖乖地掏出英語書，翻到72頁。我沒想看英語，繼續看我的語文筆記。

“陳薇，你來念第一段！”

我被點名了。我磨磨蹭蹭站起來，我說：“不是早自習嗎？我不想讀英語！”

我成了全班同學目光的箭靶子，他們的目光齊齊地射向我。我做錯什么了嗎？李寒的臉漲得通紅，她像炮彈一樣急促發聲，說：“出去！立刻！”

那一刻我也是蒙的。講真，我沒有一丁點冒范李寒的意思，我不過是有我自己的學習方法而已。但我的同桌小聲提醒我“別鬧大，趕緊出去！”

我噙著淚站在了走廊里。上課鈴響了，上課的老師們從我的身旁走過，用奇怪的目光看我。我們8班第一節課剛好是班主任老師的語文課，她走過來，我想象著她會替我主持正義。她看到我，淡淡地說了句：“進去上課吧！”

老師居然都沒問我為什么站在走廊里。我執拗地站在那兒，我想，我可能要被喊家長了。老師走了兩步，意識到我并沒有跟她一起走，轉過身來，說：“李寒讓你站這里的吧？”

我的淚水洶涌而出，我點了點頭。

老師走過來，她說：“你新來的，可能不知道我們班的規矩，早自習是李寒帶著上，她會根據大家的學習狀況安排大家復習什么！”

這是什么規矩？這不是專制嗎？

老師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慢慢你就習慣了！”

我回了教室，那天清晨的事像沒發生過一樣。大家習慣了李寒的霸道和專制，誰叫她那么出色呢！

我開始厭煩她的不可一世。她憑什么判斷大家早自習該學什么呢？難道是她想讀英文就讀英文，她想解數學題就解數學題嗎？她是省里的三好生就了不起嗎？她得了奧數的名次就可以被縱容為所欲為嗎？

我把我的想法講給同桌小唯聽，小唯噘著嘴說：“那有什么辦法，人家有老師撐腰，人家成績擺在那！”

成績好了不起嗎？那段日子，我把李寒當成了假想敵。不就是成績好嗎？

我的作文被老師當成范文在班級里讀，我看到李寒的目光兩次看向我。我理解為嫉妒。傳說不過是傳說，她終究不是神話，不是嗎？

月考，李寒高了我7分。我咬緊牙關，7分而已。我從沒那么努力過。我周末回家，老爸看到我讀書讀到深夜，很欣慰地說：“到底是跟李寒一個班，受了影響，學習自覺多了！”

前半句很對，是跟李寒一個班我才這么努力的。老爸不知道的理由是，我要打敗她。她太驕傲，太不可一世，太霸道，太不懂得尊重人……

那次期中考試出成績之前，我覺得自己像是快要溺水的人，我對自己說：就算這次沒考過李寒也沒關系，還有期末。

可是，可是，我做到了。我竟然考了第一。老師公布成績那天，李寒的臉成了一塊寒冰，她筆直地坐著，臉上面無表情。

老師公布完成績，沒忘記安慰一下考得不好的同學。她說：“這只是一次考試而已，沒考好的同學，下次努力！”

我同桌小唯沖我豎大拇指。

午飯回來，李寒的眼睛紅紅的。大家都很沉默。后來，不知道誰大聲說起了話，大家就都跟著很熱鬧地說起了八卦。

再后來，早自習成了真正的自習時間。李寒不再高高在上。雖然大部分時候她依然是第一名，但她不再是神話，不再是傳說。

大家都是普通人，誰都沒有特權，不是嗎？我不再迷信誰是不可戰勝的了。我想，李寒也應該明白了這一點。

老爸一如既往地對我又是期待又是擔憂。送我回學校的路上，遇到熟人，會很大聲地說：“我家小薇跟李寒一個班，她啊，跟李寒不相上下！”

嘿，李寒還是個傳說。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