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制造業未來轉型升級之路

主持人：陸 一

嘉 賓：許召元 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產業經濟研究部第四研究室主任

譚建榮 中國工程院院士、國家973項目首席科學家

方洪波 美的集團董事長

開場白：當前，中國經濟正由高速增長階段轉向高質量發展階段，傳統產業亟待改造升級，新興產業正逐漸起步。展望全球制造業格局也正在重塑。一方面，歐美等發達國家采取“再工業化”戰略吸引高端制造業回流，占領高端制造的制高點；另一方面，新興經濟體國家加快承接中低端制造業轉移，替代中國成為勞動密集型等產業的投資地，中國依賴低要素成本形成的“粗放型”的“世界制造工廠”正面臨多重擠壓。在“全球制造業競爭力”圖譜的快速演進中，中國制定了《中國制造2025》計劃，寄望實現從制造大國向制造強國轉型升級。2018年1月13日—14日，2018中國制造論壇在佛山舉行。論壇以“全球制造業變局下的新產業革命”為主題，探尋中國制造業未來轉型升級之路徑。下面我們邀請幾位與會嘉賓談談他們的看法。

主持人：首先請許召元主任談談新一輪的產業革命對全球制造業格局產生的影響是什么？中國制造業發展的重點是什么？

許召元：中國正面臨新一輪的產業革命，主要是以人工智能、智能制造、新能源技術、3D打印等等一系列技術為標志，這對全球制造業格局會帶來幾方面的重大影響：

一是勞動力低成本的重要性在制造業會顯著降低。在以前全球產業分工轉移過程中，基本上哪個地方成本低就往哪個地方去，但在新一輪產業革命的背景下，以前由勞動力做的活，很大一部分會由機器人來替代，這對全球制造業的發展會帶來很大的影響，以前中低端勞動密集型的制造業可能會向印度、越南低成本國家轉移，但有了新一輪革命之后，中國可能繼續保留一定規模的勞動密集型的制造業。

二是規模經濟和產業配套的重要性降低。特別是2000年以后，中國制造業在全球比重迅速上升，位置迅速加強，很大一個優勢，除了勞動成本以外，產業規模、產業配套能力也是非常重要的方面。但在新一輪產業革命的背景下，這個優勢可能會削弱。比如說智能制造，大規模的、小批量定制化的生產可能成為主流。

三是制造業基礎的重要性也會降低，以前美國，特別是日本、韓國的制造業很強，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經過幾十年的積累，它有很強的工匠精神和高技能產業工人隊伍，在很多產業的生產上積累了很多不可言傳的技術、知識，在新一輪產業革命的背景下，這些以前很難傳播、很難積累的知識，可以用新的知識經濟、人工智能，很快就把這些技術、知識積累起來，這也是中國近幾年在數字經濟上發展比較快的因素。在全球知識背景下，很多以前的知識、技術，我們可以通過數字化的方式來進行模擬、追趕，所以，這也為中國制造提供了加速發展的機會。

中低端制造業向印度、越南等人力資源豐沛的地區轉移的趨勢會放緩，像發達國家美國、日本、德國實行制造業回歸，它的能力在加強，這是短期的需求。長期來看，制造業分工的格局會呈現分散化、就地化的特征。就是說制造業會向消費地集聚，以后可能在美國市場上買的服裝、鞋子不一定是中國生產，也不一定是越南生產，可能是美國生產，這是長期的趨勢。面對這樣一個長期的趨勢，企業首先要加快全球化的步伐，以前更多地是利用中國的低成本優勢在中國生產，把我們的產品賣到全球去，今后我們應該加強在其他國家生產，我們不僅要向發展中國家轉移，也應該重視像美國、日本這些發達國家，向這些地區產業轉移。因為我們在勞動密集型、資本密集型很多產業上已經有很多的優勢，要重視向這些發達國家轉移。

主持人：請譚建榮院士談談目前制造企業存在的主要問題是什么？智能制造的途徑從哪里起步？

譚建榮：20世紀末21世紀初，全球制造業發生了深刻的變化。變化主要來自兩部分：

一個是企業外部變化，過去以產品為中心，現在過度到以市場為中心，進一步還要發展到以顧客為中心，企業外部的變化帶來企業內部的變化，產品多樣性、個性化需求。

二是市場需求的變化，概括起來有這幾大變化：一是由過去批量化發展到定制化，過去我國搞計劃經濟，是批量化生產為主，現在要過度到定制化需求；二是從單一化發展成多樣化，過去企業只做單一產品，現在發展到多品種；三是從周期長到不斷縮短周期，過去研發一個產品或者開發一個產品，生產很長時間都可以賣得掉，現在周期正在加快。比如，手機周期很快，每過半年一個新產品。市場經濟初期生產什么產品都可以賣得掉，都是大眾化產品，現在市場追求高端化，有一些企業可以適應，但相當一部分企業還是不適應。

現在很多企業的利潤空間很低，無力投入新產品研發。比如以機床制造業來說，新年伊始，制造業有兩個糾結的消息：一是大連機床廠向法院申請破產，二是沈陽機床廠欠款350億。以前它們是行業老大，現在它們無法支撐，主要就是機床產品的創新能力嚴重不足，很多機床都是仿制，形似神不似，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所以造成這個行業自主創新能力很弱，這是制造企業存在的主要癥結。

當前制造企業必須要轉型升級，這是大勢所趨，如果不轉型，不升級，那就死路一條。2015年，中國開始實施“中國制造2025”，強調三大核心問題：數字化制造、網絡化制造和智能化制造。智能制造有兩句話可以概括，智能制造是智能技術與制造技術的融合，用智能技術解決制造的問題。

現在做智能制造業，打造數字化車間，離不開機器人技術，離不開人工智能技術，這些先進技術都不能替代產品實際制造的技術本身。智能制造，最主要是知識庫和知識工程在制造業中的應用，而且制造不是死的，要動態傳感、實時感知，實現自主學習、自主決策的過程。我們現在要把設計知識、制造知識、管理知識、服務知識，總結起來裝在知識庫和機床中，讓機床通過自主學習、自主決策，針對不同的材料、不同的加工要求自主選擇一道優化的加工方案。如果實現了這一步，智能制造的目的就達到了，智能制造的途徑就從這里起步。

主持人：請方洪波董事長談談制造業如何轉型升級？

方洪波：制造業的轉型路徑，我認為有以下幾點：尋求新的成本優勢、培養建立差異化的能力以及實現產業間轉型升級。

首先制造業要保持成本優勢，因為中國制造業過去就是靠成本優勢發展起來的，成本優勢也是制造業非常重要的一個競爭力，制造業沒有成本競爭力就無法生存，如果要建立成本優勢，保持成本優勢只有兩條路徑可選——要么是轉移到低成本地區，比如轉移到我國西部或者東南亞、非洲去。但絕大多數企業是無法實現的，因為它受到管理能力、資本力量以及業務區域、戰略的限制。怎么辦？最根本的是第二種，我們要建立效率驅動基礎上的新的成本優勢，以前我們是靠要素的低成本，只要你管理的精細一點都可以做到。但是今天不行了，所以我們要建立在效率驅動基礎上一種新的成本競爭能力，效率驅動是非常立體的、系統的概念，而不是機器換人、自動化、無人工廠。它是貫穿整個端到端，全價值鏈的一個工具和方法。

二是如果在成本方面的優勢很難保持，或是想要找一個更高的競爭能力，那就是建立差異化能力。差異化的能力，首先，是產品領先，你能夠比競爭對手更快推出新的產品或者服務給消費者，這就是你產品領先的能力。產品領先能力的背后需要大量的積累。其次，要有技術真正意義上的差異化，厚積薄發，需要15年、20年漫長的積累、投入，才能形成你自己的技術能力。再次，制造業向高端制造業或者向先進制造業去轉型。整體上，制造業轉型不外乎這三個方向，但是第一個方向是最容易做到的，第二個方向和第三個方向，要做到比較艱難，需要漫長的積累，更重要的是需要資本。美的資本來自第三個商業模式創新，它要創造以用戶為中心的新的經營模式，商業模式的創新跟以前不同了，更快了，以更高效率把產品傳遞給用戶，給用戶帶來新的價值，也就是說差異化的能力無外乎這些方面。這是在你現有做的業務當中去轉型。

三是進行產業間的轉型，我們以前做勞動密集型的產業，現在轉移到技術密集型，資本密集型。進行升級，也就是現有的業務要有成本競爭力，要能夠持續發展，要有賺錢的能力，才能進入第二個轉型和第三個轉型。

因此，從我自身的體會和角度來說，傳統制造業的轉型根本還是要抓住本質，抓不住本質，沒有賺錢的能力、沒有盈利的能力、沒有現金流產生的能力，就永遠也轉不了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