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 爭
(山東大學, 山東 濟南 250100)
我國經濟領域的變革,迫切需要發揮消費對經濟的帶動作用,但在全球化浪潮中,西方消費主義價值觀不斷向我國蔓延。我們在大力發展消費經濟的同時如何避免從“消費不自由”到“多少算夠”的陷落,這既是一個嚴肅的現實問題,也是一個嚴肅的理論問題。在馬克思的語境中,消費的基本內涵是使用、磨損,物質存在形式的轉移以及社會再生產的環節等。研究馬克思消費思想是我國社會主義實踐的要求,也將幫助我們正確理解上述問題。本文擬從三個維度解讀馬克思的消費思想,力求全面而立體地把握馬克思的消費思想。
消費是社會經濟活動的主要環節,與生產、交換、分配密不可分。馬克思在《〈政治經濟學批判〉導言》中指出,“生產制造出適合需要的對象;分配依照社會規律把它們分配;交換依照個人需要把已經分配的東西再分配;最后,在消費中,產品脫離這種社會運動,直接變成個人需要的對象和仆役,供個人享受而滿足個人需要”[1]。他認為,在社會生產過程中,生產是交換、分配和消費順利進行的前提,占據主導地位,相對于其他環節起決定性的作用,但消費對生產亦具有反作用,這種反作用表現在消費可以加速或者延緩生產的進行,從而也對交換和分配產生反作用。
消費是物質生產活動的終點,經過交換和分配兩個中間環節,實現客體主體化,生產出來的產品變為商品滿足人的需要。生產與消費的關系主要表現在以下幾點:
首先,生產活動是一切歷史活動的起點,人們通過生產對自然財富進行占有和改造從而創造出滿足需要的東西。生產決定消費,決定人們消費什么以及怎么消費,沒有生產就沒有消費。第一,生產創造出消費的對象。“生產中介著消費,它創造出消費的材料,沒有生產,消費就沒有對象。”[1]第二,生產決定著人們的消費方式。生產不僅決定著人們的消費對象,而且決定著人們對消費對象的消費方式,不同的生產力水平下人們的消費方式是不同的,例如文明考究的飲食方式與野蠻粗魯的飲食方式都是由生產的發展水平決定的。第三,生產創造著人們的消費需要。正如馬克思所說,“藝術對象創造出懂得藝術和具有審美能力的大眾”[1]。
其次,消費對生產具有反作用。第一,消費標志著生產的實現,生產出來的東西只有被人們消費,生產以及生產出來的產品才是有意義的,否則只是可能性的東西。消費是生產的最終完成,生產的產品只有通過消費才具有現實性,如一臺電腦只有在被操作的時候才能發揮其最大功能,才是一件具有現實性的產品,而無人操作的電腦只具有可能性的功能。消費使產品成為主體的對象,從而使生產成為有意義的活動。第二,消費再生產著生產,消費為生產提供勞動力、動力和觀念產品。生產是要由勞動者來進行的,而勞動者為了生存、補充勞動力和提高勞動技能,需要消費一定的生存資料和文化產品,如果沒有消費的補給,勞動者的疲乏便會導致生產的匱乏。同時,從某種意義上說,消費是生產活動的前提,已有需要的滿足會引發一系列新的需要,沒有消費的需要就沒有生產的必要。正如馬克思所說,“消費創造出新的生產的需要,也就是創造出生產的觀念上的內在動機”[1]。
最后,生產與消費具有同一性。第一,生產直接是消費,生產過程本身就是對人的腦力和體力以及對生產資料的消費過程。同時,在消費中,“生產者所創造的物人化”[1],消費直接是生產,消費者通過對食物的消費進而生產出更加健康的自己,通過對文化產品的消費,生產自己的精神面貌。第二,生產與消費互相依存,缺一不可。消費是生產的動力,是生產的最終完成,同時,生產是消費的前提,決定著消費的對象和消費的方式。第三,生產與消費各自的實現即對方的完成。“消費完成生產行為”[1],消費活動的實現,標志著生產活動的完成,而新的需要又促使生產者自我提高。同時,生產活動的實現,標志著消費提供的想象產品和消費的需要被生產出來。
消費是生產的目的和終點,同時也是再生產的起始,既是終點又是起點,這樣循環往復勾勒出社會再生產的圖景。勞動力轉化為商品是剩余價值生產的關鍵,勞動力是生產順利進行的根本,勞動力的再生產是社會再生產順利進行的保證。勞動力的再生產主要是指勞動者通過物質資料消費以補充生產過程中的消耗,再生產出自己的勞動力,積累并學習新的勞動技能等。在生產過程中,勞動者會支出一定的體力和腦力,無限制地支出卻不加以補充就會導致勞動力的衰弱,以至于再生產無法順利進行。勞動者的生理需要決定了勞動者需要一定的休息時間來恢復自己的體力和腦力,通過消費生活資料來補充自己的體力和腦力,并通過繁衍不斷生產新的勞動力。尤其是在資本主義社會,盈利欲望主導下的資本家對工人的壓榨達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工人的消費就像是奶牛產奶要吃飼料一樣,是為了恢復并補充生產所需要的勞動力,并無自由可言。
生產、交換、分配和消費統一于社會生產過程之中,“它們構成一個總體的各個環節,一個統一體內部的差別”[1],并且四者的平衡是經濟良性運轉的前提。但是在資本主義社會中,由于資本的增殖本性導致生產與消費的比例失調,從而經常性地爆發經濟危機。馬克思從消費的角度探究了經濟危機爆發的根源。生產和消費的不均衡對任何社會都會產生影響,在資本主義社會甚至會導致經濟危機。在資本主義社會,工人是最大的消費群體,但由于對剩余價值的追求,資本家千方百計減少工人的報酬,導致工人消費能力下降,消費受到限制;同時,為了增加資本積累,資本家瘋狂壓縮自己的消費支出,這也限制了社會的消費能力。此外,資本家以利潤為導向不斷擴大再生產,提高生產效率和產出規模。資本主義的生產規模在不斷擴大,社會消費能力卻不斷壓縮,生產的產品沒有銷售市場,剩余價值無法實現,資本鏈條發生了斷裂。生產過剩而消費不足將加劇社會貧富的兩極分化,工人有支付能力的需求和社會再生產無限擴大之間的矛盾,導致經濟危機頻繁發生。
隨著生產力水平的提升,人們的需要體系會不斷豐富和提升,“已經得到滿足的第一個需要本身,滿足需要的活動和已經獲得的為滿足需要而用的工具又引起新的需要”[2]。需要在質和量兩方面的提升不僅可以促進人的發展,而且可以促進生產的發展,進而促進經濟的發展。從量上看,消費的需要會帶動多個產業的發展;從質上看,消費會促進產業升級和經濟結構調整。
人不僅只有基本的生理需要,還有發展的需要,即提升生活質量、追求個體的人生理想、實現人生的價值和意義,以及通過掌握規律創造美好事物等。消費是滿足人們需要的社會活動,消費水平的提升可以促進人的發展。
首先,消費層次的提升能夠促進人的才能的發展。馬克思將人的需要分為不同層次,例如吃喝住穿等基本的自然需要,精神文化需要以及人的全面發展的需要,即人的潛能得到充分發揮,人生理想得以最大化實現。生存消費是人為了維持自己的生物機能而進行的消費,是最重要也是最低層次的消費。“當人們還不能使自己的吃喝住穿在質和量方面得到充分保證的時候,人們就根本不能獲得解放”[2],只有滿足了最基本的自然需要,才有進一步發展、解放、實現自己的可能。伴隨著消費水平的提升,人的需要體系不斷豐富,這促使人的需要從生存需要向享受需要和發展需要躍遷。在滿足自然需要之外,精神文化需要的增加可以提升人們的文化素養和精神風貌,是人自由而全面發展的必要環節。追求自由而全面發展的需要促進了發展消費的興起,發展消費主要包括人們對科學技術、文化產品等富有真、善、美意蘊產品的消費。隨著發展消費的增多,人們不僅會求真,更會求善求美,求真是對必然的認識,求善是對應然的了解,通過對應然的了解,發現人生的意義,找到生命的安立,樹立崇高的信仰與遠大的理想。
其次,消費活動是對生產者本質力量的證明,是對生產者勞動付出的肯定,并將促進生產者勞動能力的提升。第一,消費對于生產者而言是對其付出的肯定。“在你享受或使用我的產品時,我直接享受到的是:既意識到我的勞動滿足了人的需要,從而使人的本質對象化……我直接創造了你的生命表現。”[3]消費活動的完成證明了生產活動的完成,同時是對“我”的生產活動的肯定,是對“我”的本質力量的確證。消費者對勞動的肯定,使得生產者可以進一步享受勞動給自己帶來的愉悅。第二,消費活動使生產者的個性得以彰顯。生產過程是主體客體化的過程,生產者將自己的個性賦予產品,從而使產品具有了一定的直觀意義,當我們消費產品的時候,生產者的個性便得以彰顯。例如,當我們參觀美術展時,經常會感嘆創作者的才智;當我們消費音樂作品時,音樂創作人的個性就會展現在我們面前。第三,隨著人們需要層次的提升和需求結構的升級,需要通過消費反作用于生產,促使生產者不斷地學習新技能,不斷地改進生產工具并提高生產效率和生產質量,進而使生產者的勞動能力和水平得到提升,促進生產者的多元化發展。
最后,消費的發展可以擴展人的社會關系。“我”的需要由他者的產品來滿足,那么,對于“我”來說,擁有滿足“我”需要的產品的他者就是“我”需要的客體的所有者。這種需要的滿足,即產品的最終消費必須是在一定的社會關系中才能實現的,這是因為作為“我”需要的客體和該客體的所有者都是外在于“我”而存在的。因此,“我”要取得所需要的東西就必須與另一個外在于“我”且擁有“我”所需要的客體的主體結成一定的關系。可以說,消費把社會中各領域的人聯系在了一起,消費不斷增加的過程也是交往的范圍和程度不斷延展的過程,隨著消費活動的豐富,人的社會關系也不斷豐富。
消費對經濟發展有推動作用,消費與經濟發展的關系通過消費與生產的關系得以呈現。消費需要對經濟發展有極大的帶動作用。首先,從量的方面來說,消費需要會帶動多個產業的發展。消費者通過消費行為滿足自己的需要,同時一種需要的滿足又會催生出新的需要,從而形成一個鏈條。比如為了讓孩子接受更好的教育,許多家長紛紛購買學區房,購買房屋以后,又會產生房屋裝修和家具購買等多種需要,這些需要能夠帶動多個產業的發展。同時,一個新的消費熱點的形成,往往也會帶動其他產業的出現和成長,比如網絡購物對快遞行業的帶動。其次,從質的方面來說,消費會促進產業結構的優化升級。隨著消費水平的不斷提升,由基本的生存消費轉向享受消費和發展消費的時候,人們對教育、醫療、交通、文化等服務行業的消費需求會不斷增加,這會促進服務業蓬勃發展,成為引領第三產業發展的中堅力量。最后,隨著科教文衛等方面消費的普及,勞動者通過對教育、培訓以及文化產品的消費提高了自己的勞動技能,從而提高生產效率,增加生產的創造性。
誠然,消費可以促進人的發展,可以帶動經濟的發展,但是經濟增長是沒有極限的,為了促進經濟增長是否可以隨意制造虛假需要呢?人們的消費是否越多越好呢?答案是否定的,人的消費并不是越多越好,消費必須有一定的邊界。消費的邊界從主客方面來說就是人的真實需要和自然界的承受力度。
首先,從主觀方面來說,人的真實需要是消費的邊界。真實需要和虛假需要相對,真實需要是同人類的生存密切相關的,是源自于其內在意愿的需要。正如馬克思所說,需要來自于身體的缺乏,“饑餓是我的身體對某一對象的公認的需要,這個對象存在于我的身體之外,是使我的身體得以充實并使本質得以表現所不可缺少的”[3]。當然,真實需要并不僅僅局限于生存需要,還包括享受需要和發展需要,但無論哪一層次的真實需要都是源自于人的本性的自由自覺。虛假需要是外部強加給個人的需要,這部分需要取決于個人所無法控制的外力,隨著人們把外部的虛假需要誤認為基本需要,需要便發生了異化。
馬克思指出,在資本主義社會,資本就是“特殊的以太”和“普照的光”,在資本盈利欲望的驅使下,為了獲得源源不斷的利潤,資本家總是“尋求一切辦法刺激工人的消費,使自己的商品具有新的誘惑力,強使工人有新的需求”[4],消費和需求成為了一種新的生產力,但這種需求并不是工人的真實需要而是資本增殖的需要,外部的需要被工人當成自己的真實需要便是一種異化的需要。需要的異化將加深勞動異化,并導致消費異化,馬克思意識到如果工人想要獲得更多的消費,“他們就越不得不犧牲自己的時間,并且完全放棄一切自由,為貪欲而從事奴隸勞動”[3]。勞動異化一方面源于資本家的剝削,另一方面源于工人無限增加的需要和欲望,為了滿足無限增加的消費需要和欲望,工人不得不將自己束縛于生產鏈條中,從而加深了勞動的異化。在資本統治下,人們萌發了很多虛假需要,使人失去自己的主體性。消費并非越多越好,追逐虛假需要的消費會使人迷失自我,進而阻礙人的發展。
其次,從客觀方面來說,自然界的承受力度是消費的邊界。自然界為人類提供消費資料,但自然界能供給的資源畢竟是有限的,因此,必須保證消費與自然的和諧。自然界為人們的消費提供原材料,它是人類賴以生存以及人獲得自由而全面發展的前提和根基,既是人的物質生活的無機界,又是人的精神生活的無機界,同時還是人的生命活動的源泉和對象,因此,人類必須尊重自然。馬克思同樣強調人與自然、社會與自然的統一,人的自由而全面發展絕不是人類這一物種的單獨發展,還包括人類與其他物種、與自然的和諧共生。良性的自然和生態是人生存的前提,是人們消費活動的前提,也是人實現自由而全面發展的根基。
在資本主義條件下,自然成為資本增殖的資源,對利益的追逐驅使人們動用一切手段掠奪自然,人對自然的征服與濫用導致人與自然的矛盾進一步激化。馬克思曾說,“只有在資本主義制度下,自然界才真正是人的對象,真正是有用物……其目的是使自然界(不管是作為消費品還是作為生產資料)服從于人的需要”[4]。為了獲取更多的剩余價值,資本家“要從一切方面去探索地球,以便發現新的有用物體和原有物體的新的使用屬性。如原有物體作為原料等等的新的屬性”[4],通過加工,人賦予自然物以新奇的使用價值。人們對自然的過度開發與濫用將會導致自然界面臨資源枯竭的危險,在人們控制自然、征服自然的同時,自然必然會翻轉過來制約人自身。因此,雖然消費可以帶動社會進步和經濟發展,但是人們的消費卻不是越多越好,而應尊重自然的承受能力,否則人類將遭到大自然無情的報復。
對資本主義社會的批判、對人的不自由現狀的揭露以及對人的自由而全面發展的追求是馬克思的理論旨趣。馬克思揭露了資本主義社會中工人勞動的異化,勞動的異化導致商品和需要的異化,進而導致消費的異化。資本主義社會中工人的消費不過是資本的附庸,工人消費的異化是生產異化的反映,馬克思用“拜物教”一詞來描述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這種顛倒性,并指出資本統治下的需要異化和消費異化。
如果人們的消費活動僅僅能勉強維持肉體的需要,那么這種生產與消費活動并不是人的生存與生活,而是屬于動物的“實存”活動,這種消費并不真正有利于促進人的自由而全面發展,如馬克思所說,“囿于粗陋的實際需要的感覺,也只具有有限的意義”[3]。
工人的消費分為兩個部分:一部分是對生產資料的消費,在生產勞動的過程中,工人把生產資料轉化為具有使用價值和交換價值的產品,而這種產品的價值遠高于資本家所預付給工人工資的價值;另一部分是工人的生活資料消費,即把資本家預付的工資用于消費一定的商品來恢復自己的體力。前一部分是工人的生產性消費,后一部分是工人的生活性消費。這兩種消費是不同的,工人的生產性消費是資本增殖的助力,只有在生活性消費中,似乎他才歸屬于自己,因為這種消費是他的生活。然而事實遠非如此,即使是在工人的生活消費中,他的消費也不屬于或不完全屬于他自己。這是因為,資本家預付給工人的工資只夠其維持和再生產自己的體力,如果要繼續得到這種工資,他就必須不斷地被資本家所雇傭,出賣自己的勞動力,再次成為資本的助力,工人的生活消費也淪為資本的附屬物。從某種意義上說,工人的消費不過是資本運動中一個必不可少的環節而已,而且在擴大再生產中,隨著資本家財富的不斷積累,工人卻顯得更加貧困。也就是說,工人的生產性消費和生活性消費在助力資本家財富積累的同時,留給自己更多的是赤貧。
馬克思用“拜物教”一詞來表達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顛倒性,他對資本主義社會的商品拜物教、貨幣拜物教以及資本拜物教現象進行了深刻批判。拜物教類似于宗教崇拜。馬克思說,“拜物教遠不能使人超脫感性欲望,相反,它倒是‘感性欲望的宗教’。欲望引起的幻想誘惑了偶像崇拜者,使他以為‘無生命的東西’為了滿足偶像崇拜者的貪欲可以改變自己的自然特性。”[5]
馬克思在《1844年政治經濟學手稿》中從國民經濟學的一些前提出發,建構了異化勞動學說。資本主義社會的勞動是一種異化勞動,這不僅使工人與自己的產品相分離,而且在異化勞動中“勞動對工人來說是外在的東西,也就是說,不屬于他的本質”[3]。工人自己的創造物成為統攝人、控制人的“神”,而這種創造物就是商品。它看似簡單卻“充滿形而上學的微妙和神學的怪誕”[6],以貨幣為交換媒介的產品,成為了確證人自身以及人與人關系的媒介。市場上的商品具有社會生命,物成為人格的代言人。“商品形式在人們面前把人們本身勞動的社會性質反映成勞動產品本身的物的性質,反映成這些物的天然的社會屬性,從而把生產者同總勞動的社會關系反映成存在于生產者之外的物與物之間的社會關系。”[6]在資本統治的商品世界中,人與人的關系被人與物的關系所取代,真正意義上具有創造性的人被淹沒在商品的汪洋之中。
在早期的手稿中馬克思從貨幣的視角切入對拜物教的揭露,而在《資本論》中,這一視角則轉換成了商品價值。在馬克思看來,商品的那種“充滿形而上學的微妙和神學的怪誕”不可能來自商品的使用價值,而這種神秘性質的來源也不能在商品這一形式本身之外去尋找,這種神秘性質就來自于勞動產品采取了商品的形式。依馬克思的分析,商品的價值“泄露了資本的秘密”,但是這種價值只有在商品交換中才能體現出來。在商品交換中,價值是由作為一般等價物的貨幣來衡量的,這樣,商品拜物教進一步演化為貨幣拜物教。貨幣作為一般等價物,在商品交換中發揮著重要的作用,其他的任何商品包括勞動力都要通過貨幣來表現自己的價值,仿佛金銀等貨幣天生就是“一切人類勞動的直接化身”[6]。商品的神奇地位賦予貨幣以神奇的地位,似乎金錢是萬能的,有了錢就有了一切,人們在陷入商品拜物教之后,成為貨幣拜物教徒,進而導致資本拜物教。
工人階級消費的不自由、不自覺具有消費的異化性質,商品拜物教也具有消費的異化性質,但是在資本主義私有制條件下,消費的異化最直接的表現在于虛假需要的產生。在資本主義社會,資本本身就是一種社會關系,是決定社會發展包括生產和消費的統治力量。正如馬克思所說,資本是“資產階級社會的支配一切的經濟權力”[4]。創造剩余價值是資本的本性和存在目的,消費雖然無法直接產生剩余價值,但消費卻是獲取剩余價值的最終環節,因此,人們滿足自身需要的消費活動也受到了資本的控制。以獲取交換價值為目的的生產和擴大再生產其實質是資本的擴大再生產,使人的需要和商品的用途服從于交換價值,服從于資本增殖,因而人們的需要為資本擴大再生產所引領。如馬克思所說,資本家在資本盈利欲望的驅使下“尋求一切辦法刺激工人的消費,使自己的商品具有新的誘惑力,強使工人有新的需求等等”[4],這部分需要不是人們自身的真實需要,而是資本強加于人身上的,這種被強加的需要屬于虛假需要。后來馬爾庫塞在《單向度的人》一書中指出,“諸如休息、娛樂、按廣告宣傳來處世和消費、愛人之所愛與恨人之所恨,都屬于虛假的需要這一范疇之列”[7]。資本主義私有制條件下的需要是一種虛假的需要,資本主義條件下的消費是一種異化的消費。
在資本全球化擴張的同時,資本主義的生產方式和消費方式也在全球擴張,而且其低廉的價格和誘人的外觀使其獲得病毒般的傳播速度,資本的盈利本性使得消費的異化性質具有世界性的特征。馬克思指出,隨著生產的擴張,資產階級盈利的需要“使一切國家的生產和消費都成為世界性的了”[2]。
隨著生產力的發展,發達資本主義社會進入消費社會,消費內涵有了新的表征,消費由使用、磨損等生產過程環節的中性內涵變成了社會意義建構體系“象征”的符號內涵,商品的符號價值取代使用價值占據著消費活動的中心地位。西方諸多思想家對消費社會大加批判,例如弗洛姆對消費異化的批判、馬爾庫塞對虛假需要的揭露、鮑德里亞對消費社會的全方面解構等。誠然,消費社會存在很多問題,我們應該對消費社會的異化現象進行分析和批判,但是消費本身是沒有錯的,在批判消費社會的同時不能否定消費的積極作用。消費標志著生產的完成,是再生產的起點,消費能夠從質和量兩方面帶動經濟發展,而且通過由生產、分配、交換、消費構成的有機體的運作提升人的消費層次,改善人的消費結構,對人的自由而全面發展起到促進作用。
對我們來說,不能畏于消費主義的消極后果,不能放棄對消費經濟的重視,也不能忽視生產對其他諸環節的支配性作用,應高度重視生產與消費的有機關系,在調整消費結構的同時加快生產領域的變革。同時,縱然消費對經濟發展和人的發展有積極作用,但是我們決不能忽略消費的邊界,過度的消費會導致消費的異化并給自然、社會和個人帶來一系列挑戰。在發展消費經濟的過程中,應從我國國情出發,重視消費與發展的辯證關系,由追求經濟無限增長轉向促進人的自由而全面發展,提升并均衡區域間的消費能力,逐步實現消費平等,建立科學的消費觀,科學認識消費和商品,并營造良好的消費環境,破解物的奴役,實現人的主體性復歸。
[1]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2]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3]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
[4]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5]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6]資本論(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7]赫伯特·馬爾庫塞.單向度的人[M].劉繼,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