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玉敏,李 允
(曲阜師范大學教育學院,山東 曲阜 273165)
教學空間是近年來教學領域的一個熱點問題,尤其是在小班化教學推進之后,教學空間的價值更加凸顯出來。《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年)》明確提出,“深化課程與教學方法改革,逐步推行小班教學”。小班教學與傳統的大班教學相比,課堂規模縮小,在這種課堂中教師不僅僅要關注教學的理念和方式的轉變,而且要考慮到學生人均空間的增大其實在一定程度上是教學資源的增加,這塊教學空間資源為我國教學空間的優化改造創造了條件。在小班化教學的推行中,我們應該深入挖掘教學空間中蘊藏著的豐富的教育價值,在此基礎之上對教學空間布置提出新的要求,進而提出有效的教學空間布置策略。
教學空間在國外20世紀初就已經出現相關的研究,而國內“教學空間”一詞直到20世紀80年代才真正出現,其后它的概念和內涵在不斷發生變化。起初對教學空間的理解就是教師和學生進行教育教學的場所,大多指的是一些教室、實驗室等,自90年代以來,大多數的研究是從建筑學、心理學和社會學等角度對教學空間進行闡釋。從建筑學的角度,大多數的學者強調的是對教學空間的大小、格局、形狀、開放性和組合的靈活性等方面進行合理的設計,使內部的實體性因素達到協調的狀態;從心理學角度,勒溫(Kurt Lewin)提出“心理場”的概念,“心理學場”就是由教學空間中的各個要素(物和人)相互作用形成的,雖然看不見,但是卻實實在在地對空間中的師生產生影響;從社會學的角度,劉云杉博士從教學有多少空間形態,在不同形態的空間中,師生的交往方式與質量和課堂的氣氛有何差異來探討空間對人的影響,關注更多的是發生在這個空間中的教學活動所傳達出的意識形態、價值觀等社會屬性,而不是教學空間本身。隨著信息技術與教育的融合、培養多樣化人才的要求以及學生個性發展的需要,教學空間的內涵不斷得到深化拓展,其已經由對“物”的關注轉向對“人”的關注。由此作者認為,物質空間是教學活動產生的基礎,但如果將“人”的因素從教學空間中抽離出去,這種空間也只是一個空殼。因此教學空間是一個具體的生動的,兼有自然性和社會性的,具備一般意義上的空間的共性又融合了教學活動本身所特有的個性的一種空間存在。
教學空間作為教學活動進行的依托,其本身就存在豐富的教育學意義。美國著名人類學家豪爾在《無聲的語言》一書中曾指出時空的教化意義,他說:“時空會說話”(Space Speaks)、“時間會說話”(Time Speaks),并指出時空和時間的變化會對交際產生影響,可以加強交際的效果,有時還會超過言語的作用。[1]在課堂教學中,有形和無形的教學空間總在發揮著潛移默化的作用,能對教師和學生的情感和行為起到一定的引導和制約的作用,不但能從外部給師生提供一個交往、互動、學習、工作的場所,而且能從內部給予師生精神上的凝聚與召喚,發揮著它培育人、激勵人、引導人、發展人等多方面的功能。
第一,形塑空間下的教育隱喻。教學空間并不僅僅是由多種冰冷的物體組成的客體,作為師生互動的載體和生存發展的場所,還體現出師生與教學空間之間的對話與交流,佐藤學在其“三位一體”的對話學習觀中曾提到建構起自身的知識經驗和人際關系的重要實踐之一就是同客觀世界進行對話。師生在教學空間中不僅僅是存在者,師生可以根據自身的生存需求來改變原有的空間,在師生主體的實踐過程中,不斷地生成新的空間,師生可以充分發揮自身的主觀能動性改造原有的空間布局,同時新生產出來的空間又在一定程度上對師生有限制和制約的作用,因此教學空間與其中的師生之間是雙向互動的關系,具有建構性和生成性的特征。在日常形塑教學空間中考慮最多的就是物體的擺放、座位的排列以及整體的布局等,這些都在無時無處地與師生產生對話并傳達出相應的信息,例如,將考試的成績張貼到教室前面,按照成績或者個人喜好進行排位、教師教學空間(講臺)遠遠大于學生學習的空間,教育者在對空間分割的過程中,是一種“居高臨下”的狀態,而且在這個空間中教師可以隨便走動等,這些不經意的操作其實已經將教室中的主體又進行了不同的劃分,這些隱含在其中的價值觀念很容易對學生產生影響,一定程度上甚至可能影響學生的心理健康,因此教師在進行空間劃分時要注意規避這些問題,以學生的健康發展為目標來進行空間設計。
第二,無形空間下的教育隱喻。教育人類學學者博爾諾夫提出“教育氣氛”的概念,即師生、生生之間在交往的過程中形成的情感態度和情緒狀態,以及由這些相互關系所營造出的教學氛圍,不同類型的教育氣氛會造成教育效果的極大差異。現存的師生關系中有幾種比較典型的類型,如:民主型、放任型、專制型,基于不同的師生關系所營造出的“教育氣氛”是不同的,“教育氣氛”的最重要的兩個因素就是環境和人際關系,民主型的師生關系與其他兩種相比,更能營造出輕松、愉悅的環境。人本主義心理學家羅杰斯曾經提過,學生在和諧融洽、能獲得歸屬感和安全感的環境中更能發揮自己的潛能,激發學習動機,產生好的學習效果。這些都要求師生之間要建立起良好的關系,范梅南曾經提出教師“替代父母”的新型師生關系,這個前提就是教師要對學生充滿愛心和責任心,只有這樣才能產生好的教育影響。
當今推行的小班化教學,有其自身特有的品質。就其外部表現形式而言,就是班級人數的減少,這里需要強調的是班級規模并不是小班化教學的核心,要想體現出小班化中“化”的屬性,僅僅減少人數是不夠的,必須還要制定出與之相適應的教學目標,在這個目標中不將學生的認知目標作為主要的唯一的目標,還應該將非認知的目標比如學生的情感、態度、人際交往等考慮在內,相關研究也表明,小班化教學可能不會讓學生在成績上有顯著的提高,但是在潛在的認知、情感、態度方面卻有一定程度的提升。小班化教學背景下,合理挖掘教學空間中蘊含的教育意義與小班化教學的目標追求有著共通之處,教學空間的布置藝術更是顯得尤為重要。之前由于條件的限制,教學空間的布置過多地傾向于實物層面,不考慮教室中的物體以及它們的排列組合是否能產生最好的教學效果,忽視了學生身心發展的需要,教學空間布置缺乏藝術性。要想把教學空間布置得有藝術性,那這個空間中的物與物、人與人、人與物之間要達到一種和諧的狀態。教學空間的布置藝術是指藝術地對空間內的各種實體進行合理調配,以使其符合學生的身心發展特點和教學的需要,營造積極向上、輕松自然的情境,從而促進教學有效進行的活動。[2]小班化教學對教學空間的布置提出了新的要求。
小班化教學不僅是革新教學組織形式,實現教育現代化的重要一環,更重要的是推行小班化也是促進教育理念轉變的一個重要途徑。在這種教學組織形式之下,相應的教師觀、學生觀、課程觀等從整體上發生轉變,在小班化教學推進過程中,眾多研究一致表明,小班級規模本身并不能提高學生的成績或能力,如果教師不能采用與之相適應的有效的教學策略,那小班教學和傳統的大班教學沒有區別,甚至在人才培養的“規模效益”上還不如大班。何為有效的教學策略?其實就是在新理念支持下異于傳統大班教學的新模式。相應的教學空間的設計理念也要隨之發生轉變,傳統的教學空間由于政策、資源等條件的限制,很難有效地服務于學生個性的發展,設計更多的是滿足教師教的需求,就比如我們每個教室中的講臺、秧田式的座位排列方式等,它不是以學生的個性發展為目的,而是方便教師管理,知識的傳遞只是單向度的授受過程,教學空間當中到處充斥著教師對學生的掌控和約束,彰顯著教師的權利。傳統的教學空間使學生個性喪失,而小班化教學是“個性化教育”的產物,強調尊重全面和諧發展的個性,尤其是一些特殊的興趣與志向,所以個性化發展空間正是小班化的教學空間中所需要的,班級規模的縮小是空間改造的物質基礎。教學空間作為教學活動發生的場所,也應立足于學生個性發展的目標,與教師的有效教學策略相輔相成。
在小班化推行之初,就有學者提出,小班化教學的實施要與中小學布局結構調整、中小學標準化建設以及中小學內部管理改革相結合。[3]從微觀層面來說就是原有的教學空間布局已經不能滿足小班教學的需要,我國現行的教學空間封閉、單一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第一,教室的空間布局單一,長期以來主要以秧田式為主,雖然也有馬蹄式、新月式、矩形等變式,但是并不是特別普遍;再者就是關于教室中空間的分配,我們傳統的教室一般只有教學功能區,學生能活動的區域也僅僅是自己的座位所在的這一片區域,除此之外,并沒有其他的功能區。第二,教學空間的搭配單調,《中小學校設計規范》中規定教學用房的教學基本設備及設施主要有:黑板、講臺、投影屏幕、廣播音箱、儲物柜、展示園地等。這成為大多數的中小學校的標配。這種單一的空間布局限制了教師的發揮,成為學生思維發展的桎梏。小班化教學的實施有賴于教學空間布局的轉變,教學空間的改造要致力于將人從單一化、片面化、實體化的關系中解放出來,以培養“完整人”為旨歸,指向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人與自身的多維關系,師生對知識的建構具有主動性、社會互動性、情境性,通過對學習場所的有效設計來激發學生的學習興趣,營造多元開放的課堂形態,促進學生在學習過程中的主動參與和社會性交互,滿足多樣化的教學需求。
著名心理學家勒溫認為,“人的行為是個體與其周圍環境相互作用的結果,并據此提出公式:B=f(P·E),其中B代表個體的行為,P代表人,E代表環境”[4]。因此空間不僅僅是一個媒質、一個中介,不是靜態地發揮作用,它的能動性越來越強。通過近些年關于空間的相關研究也可以看出,研究者們開始關注空間的文化意義和生命氣息,關注教學空間中的物體背后所涵蓋和傳達出的文化。這在教學實踐中也有所體現,可以看出近些年教室的裝扮形式多了起來,但實質上這種實踐還是把空間當成實現目標的一個場所,與我們真正提倡的富有生命氣息的空間是相悖的。真實的課堂空間,絕不應該僅指物化的教室,更應該是社會的,因為它是課堂中的師生的生存境遇,是我們真實生活和經歷著的空間,包含著政治的、文化的、心理的等各種被人忽視的因素。[5]在課堂中所處的情景復雜多變,師生之間如缺少深入的、廣泛的、真誠的情感溝通,就很難達到真正的思維共振和靈感共鳴。因此,師生要重新審視和認識自己在空間中的主體地位,尤其對于學生而言,教師應該鼓勵他們積極參與課堂空間的建設,重視學生的反饋,尊重和挖掘學生的情感,這種空間下的教學才能更加富有生機和成效,煥發出生命的活力。
從既有的關于教學空間研究和發展的基礎之上,加上對小班化推行的現實考量,重新審視教學空間作為一種容易被忽視的教學資源所蘊藏的教育意義,不難發現它也是保障小班教學有效實施的重要途徑。在新的教育理念和空間理念的引導下,對教學空間合理利用,能將群體教育和個體教育的優勢充分地結合起來,對提升教學質量、發展學生的個性意識和能力、增進師生間的情感與互動等都會有一定的推動作用。
隨著教育的改革,教學空間不再單一使用,漸漸講求多樣化的學習方式,希望由不同的空間規劃及教學方式來增進學生學習的成效,引發求知欲,培養學生多元思考的能力。班級規模較大時,課堂教學空間只夠傳統教學的使用,學生的座位也比較擁擠,活動空間不足,更不用說有利于學生個性發展的其他活動空間,同時也不利于教師使用多種教學方法和教學組織形式,限制了教學活動的開展。在小班化教學中,我們可利用的教學空間大大增加,在這個空間中,學生不僅能學習知識,還能發展其他的能力。我們可以增加閱讀區、游戲區、實驗區、休息區等多個功能區,各功能區之間可以用可移動的隔板或者是學習柜等隔開,這樣各教學空間之間就能根據學習需要更加靈活地變換。在課后學生可以根據自己的興趣和需要選擇喜歡的功能區。教學空間功能區的劃分讓學生把課上和課下的學習有效地結合在一起。
“秧田式”是現在教學空間布局中最常見的一種方式,不同的學科甚至是同一學科的不同方面,都不是一種教學方式就能完成的,需要綜合多種教學方法和教學組織形式,教育內容的不同對教學空間布局提出了不同的要求。在設計教學空間布局時,我們可選用可以移動旋轉的桌椅,教師的講臺也可以取消,取而代之的是可以靈活移動調節的教師工作臺。漢沙(Henshaw)等研究了裝備可旋轉課桌椅的學習空間的影響,結果表明,在學習空間中教師位于前方講臺位置的時間明顯減少,學習空間能夠促進社會性交互,并且還有助于講授式教學、討論、合作學習三種教學方式之間的相互轉換。[6]集體聽課時可以排列成行,小組合作學習可以排列成圓形或者方形,討論時也可以面對面并排坐。
和諧的教學空間搭配對于營造好的課堂氛圍具有積極作用,教學空間的搭配主要包括一些色彩的搭配和裝飾物的選擇等。現在我們教學空間搭配比較單一,比如教室的墻壁顏色以白色為主,裝飾物也多用一些標語、名人畫像等,而且這種搭配存在后就基本固定不再更換。色彩的搭配對人的影響是非常大的,“英國有學者曾經做過實驗,將兩所學校的墻壁分別涂成白色和彩色,對比兩所學校的學生在性格、個性、行為方式等方面的差異,發現單一色彩的學校學生好攻擊,情緒不穩定,而注重顏色動力搭配的那所學校的學生行為普遍較好”[7]。根據學生發展的心理特點,低年級的學生活潑好動,在教學空間色彩的選擇上應該以青綠色等冷色系為主,因為青綠色能給人內心平靜的感覺,高年級的教室應該多選擇一些橘色橙色等暖色系,因為暖色系能給人溫暖的感覺,讓空間內顯得融洽、舒適、和諧。在空間的裝飾上應該以學生為主,讓他們發揮自己的創意自主設計,教室里可以讓學生自己帶一些自己喜歡的花鳥蟲魚,還有學生自己創作的作品展示等,開辟墻上的廣闊空間,讓每一面墻都“說話”,學生自己的裝飾會讓他們產生更多的心理認同感。但為了避免學生注意力的分散,在學生上課的視野范圍內還是要以素色布置為主,不能色彩紛呈。
福柯的空間權力理論將教室比作一座監獄,這個監獄由一個中心高塔和多個牢房組成,處在中心高塔的教師能夠觀察到各個牢房的情況,雖然表現形式有些極端,但是卻形象地表示出了教師是權力的中心,對學生起到規訓與約束作用,實質上向學生傳達的是一種霸權思想。在小班化的教學組織形式之下,教師要重新認識權力之于自己的意義,將自己從一個控制者的角色轉變成引導者,促使自己和作為主體的學生達成一種合作的關系,將權力下放給每一個學生,使學生能夠有機會主宰自己成長的空間,而不只是一味地被壓制,課堂中發生的每一個情景都在師生地位平等的基礎之上,使學生在課堂中感受到對生命的尊重,實現個人的生命發展。這種新型的權力觀,是建立在小班化所提倡的新型師生觀之上的,考慮到了空間主要要素之間的和諧,體現了教學空間布置藝術中美的意蘊,為學生營造了一種積極的學習氛圍,使學生有效地學習。學生不會對這種和諧的空間產生疏離,并且平等、尊重、民主、和諧的師生關系也會在這種空間中自然而然地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