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建+杜成憲
摘要: 教育調查作為我國建立教育科學化與民主化機制的內容和手段,興起于西學東漸和國人認知方式及價值觀的轉變之際,契合了清末新政的需要,與地方自治輿論的推動、國人對西學中國化的思索和流傳我國兩千多年方志撰寫傳統的影響相關。20世紀前期的教育調查,在數量上經歷了1930年代前的上升期,1930年代的峰值期,1930年代后的下降期;調查的質量以1920年代和1930年代為大拐點,分為引入學習期(1921年以前)、運用拓展期(1922~1935 年)和成熟總結期(1936~1948年);呈現出官方調查多于個人調查,對經濟發展水平好的地區的調查多于對差的地區的調查,關于學生和經費的調查多于教育教學其他方面的調查等特點。20世紀前期教育調查的興起與發展,對于促進我國教育科學化與民主化機制的建立發揮了重要作用。在當前我國大力推進教育現代化和本土化建設的過程中,繼續重視和倡導教育調查具有重要現實意義。
關鍵詞:教育調查;20世紀前期;教育民主化;教育科學化;清末新政;西學東漸
中圖分類號:G64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0717(2018)01-0084-07
為了解決教育機制的科學化與民主化問題,近代以來的國人進行了孜孜不倦的探索。教育調查作為其中一部分,除了具有科學化與民主化教育機制建設的本體意義之外,它的“診治”[1]功能協調和引導了移植于先進國家的教育制度與理論、課程教學與研究在中國的落地生根、發展壯大,為這一機制的建立起到了保駕護航的作用。在“維教育事業,首重調查”[2]的認識之下,教育調查伴隨了建立教育科學化與民主化機制探索的全過程。在清末教育新政中,教育調查是新政實施的內容和先決條件之一。1906年,學部頒布的《奏定各省教育會章程》對教育調查作了明確而具體的規定[3]。個人對教育調查的介紹研究與實踐更早,與西學在中國的傳播發展近乎同步。至1930年代后期,“無論從她直接影響教育實際方面去看,或是從她的方法與技術發展之關系方面去看”,已是“沒有一種教育運動的興趣,有像教育調查運動那樣勃然興騰”,“非其他的運動所可比擬”[4]。這一“勃然興騰”的歷史現象積累的大量調查報告,保存著大量調查數據和原始資料,蘊藏著先進知識分子對建立教育科學化與民主化機制的分析、透視以及解決這一問題的對策和建議,是揭示我國教育現代化歷程規律乃至社會變遷的特色礦藏,對其的深入研究具有非常重要的現實借鑒價值。然而,教育調查在歷史研究中并未受到應有的重視,只是在研究具體歷史問題時被作為史料來運用,對教育調查的歷史發展本身并未產生興趣,未能揭示出教育調查發展的脈絡概況、特點及規律,更缺乏對教育調查在我國的興起、發展及其原因等方面的探討。
20世紀前期的教育調查在其時的書籍報刊中有大量刊載。借助《全國報刊索引》《中華教育界》《教育雜志》和《民國時期總書目:1919~1949》及國內各大圖書館電子書目,統計分析歷年教育調查的數量和內容,應該能夠改善教育調查歷史研究的這一現狀。
一
近代以來,在西方堅船利炮的逼迫和西學影響的愈演愈烈之下,國人傳統的認知方式和價值觀有了根本性轉變。從“信而好古”“述而不作”轉向對純粹的與客觀事實、外在世界契合的追求,從惟古、惟上、惟書、惟洋轉向調查研究客觀的社會實在。受此影響,民主教育思潮與科學教育思潮異?;钴S,“離不開實際生活”“具有科學精神”[5]的教育觀成為主流,應用民主精神和科學方法于教育研究和對人的科學精神、態度的訓練,成為教育改革的基本追求。教育界“普遍認為,‘教育事業之改進,不能憑玄想與空談,非先實地調查,洞察現狀,嚴密批評,提出解決辦法,無從進行?!盵6]畢竟“從前考核教育的方法,都系一種‘游行式的,全憑少數人主觀之見解,以作非科學的斷語”,已經不能適應“組織復雜、事業繁多”的現代教育,建設“使考核的結果,是有根據的,可以證實的,并且能指點優劣所在而謀相當的改革”[7]的切實方法,是當時教育發展的必然趨勢。
先進國家教育調查的興盛點燃了國人教育調查實踐與研究的熱情。他們認為,“教育調查,在昔英、德、法、美、奧、蘇格蘭、比利時、瑞士、瑞典等國皆有之”[1],這些國家之所以強盛,教育之所以發達,“如非經年之調查,不能集效”[8]。教育調查是社會調查的一部分。部分留日學生對社會調查進行了系統學習,并向國內進行了介紹。1895年,留學生葛萬濤跟隨東京大學教授高野巖三郎學習社會統計學,把其教學內容翻譯成中文,油印刊行[9]。1899年,留學生鈕永健、林卓男等跟隨日本陸軍士官學校教授橫山雅男學習社會統計學課程時,翻譯并由中華書局出版了該教授的《統計講義錄》。該書除了講述統計學發展史外,還涉及了財政、軍事和教育調查等社會調查思想。1908年,留學日本法政大學的孟森又把該書修訂為了《統計通論》。1903年,《新民叢報》專欄介紹,有正書局刊印的《世界萬事最新調查表》和《十九世紀萬國統計比較表》兩書就是由留日學生翻譯的歐美調查會編輯的資料。這些翻譯介紹的內容雖然偏重統計學,但其中都涉及到了運用調查方法認清社會事實,探討社會發展規律及其原因的理論認識和實踐方式。如果說對外國社會(教育)調查的譯介還是個體行為、小范圍事件,那么,由留日浙江同鄉會、江蘇同鄉會等所辦的《浙江潮》、《江蘇》等刊物則促進了國內人士對教育調查的了解。這些刊物都把《調查部敘例》置于刊首,詳述開展教育調查的必要性、對象和手段,呼吁國人開展調查。江蘇同鄉會就曾在國內刊發《敬告海內同志》,呼吁“調查部全賴內地人士詳確報告,庶可消息靈通登諸雜志,明各業之盛衰,一省之利弊”[10]。
與留學生一樣,中國政府派遣赴國外考察的官員對教育調查在我國的傳播也起到了中堅作用。留日考察的官員嚴修與留日學生交往甚篤,曾與范源濂、楊度、黎源等交流如何改進國家政法時提出“調查內地之實況而研究之,擬分四類,曰政治、曰軍事、曰實業、曰教育”,并認為這些調查“當從教育起”[11](P234)。他在日本考察期間特意關注日本帝國教育會設立的調查部,專門考察了日本“調查教育上須要之事項”[11](P218)?;貒螅瑖佬薨炎约簩逃{查的認識付之行動,建議政府“興學為地方要政,列入調查,實與錢谷、刑名并重”[11](P191),提議“調查兒童之確數,以漸謀義務教育之普及”[12]。在他參與制定的《奏定各省教育會章程》中,明文要求各省教育會開展教育調查,并詳列出了教育調查的應有事項。官方對教育調查的認可加速了其在中國的傳播。各省相繼成立教育會,開展教育調查。至1907年,全國已設立教育會723個,會員高達48 432人[13]。在江蘇教育總會任調查干事的黃炎培就曾回憶到“江蘇三十六縣,我足跡遍及四分之三”[14]。
在民間和官方的推動下,教育調查得到了國人呼應。在1905年至1907年間國內報刊刊登的調查文章中,教育調查僅次于經濟調查,是第二大調查對象[15]。民國期間,教育調查還發展成為“實際教育的運動”[16]。
二
我國現代意義的教育調查肇興于清末,活躍于民國。1902年調查統計留日學生籍貫和留學學校的《內政通紀卷:日本留學生調查錄》和《文學小史:日本留學生調查錄》是現今可見最早的教育調查報告。1905年成立的四川學務調查所是所見最早的教育調查機構。
從調查數量上看,1930年代是20世紀前期教育調查發展的大拐點,具體經歷了1930年代前的上升期,1930年代的峰值期和1930年代后的下降期三個階段(見圖1)。1930年代(具體是1936年)之前,教育調查的數量各年雖有波動,但整體上逐步上升。1927年和1936年是兩個拐點。在1927年前,教育調查在低位徘徊。此后出現了明顯上升。1930年和1936年分別相對于1927年和1938年,一個直線上升,一個直線下滑。1927年作為拐點的原因是比較明顯的,畢竟國民政府的成立保障了國內政局的相對安定,各種社會事業蓬勃開展,相關學術發展因卓此也趨向繁榮。這在很大程度上刺激了教育調查的發展,為教育調查的研究與實踐提供了良好的環境。因此,教育調查在1930年和1936年出現了“井噴式”爆發。1938年,教育調查又降到谷底,其中既有經過迅速增加之后有所回落的自然現象,更有民族危機加深的緣故。
《中華教育界》和《教育雜志》刊登教育調查數量的歷年變化與《全國報刊索引》雖然在具體年份上稍有差異,但在整體走勢上大致吻合。1930年代也是其大拐點,在1930年前后,二者刊登的教育調查數量達到峰值(見圖2)。這既印證了《全國報刊索引》的可信,也說明依據前二者進行20世紀前期教育調查分析是可信的。
從調查質量上看,以調查報告的呈現方式之一統計式為標尺,20世紀前期的教育調查以1920年代和1930年代為大拐點(見圖3),分為引入學習期(1921年以前)、運用拓展期(1922~1935年)和成熟總結期(1936~1948年)。教育調查的呈現方式可區分為文書式、考察式和統計式。其中,文書式是指調查報告以文書的形式僅呈現教育調查結果,但這一結果是經由教育調查的具體方法和程序得來的,只是沒有呈現出來;考察式是指調查報告側重基于個人經驗或間接材料描述調查對象的表面,并不追求統計的準確性;統計式則強調對調查對象的數理統計和分析,在調查之前有對調查對象的學理研究。在這三者之中,統計式最能說明現代意義上的教育調查。它有規范的調查程序,問卷、訪談等現代化的調查方法,以及統計學意義上的數據分析,有的還“示以改進之道”[1]。統計式在20世紀前期中國的發展最能反映國人接受學習、實踐運用和改良內化教育調查的過程。由圖3可見,統計式教育調查在1921年之前處于低位徘徊,1921年之后有了多次較大幅度的上升,在1925年發展到頂峰。在1936年至1947年間,統計式教育調查在中位水平穩定發展。
引入學習期,國人的教育調查除了前面提到的對國外教育調查譯介,成立調查機構,模仿和簡單運用國外教育調查開展初步的調查活動之外,還推進了教育調查的學科化,在高校開設教育調查課程。如1919年東南大學教育科開設了教育調查學程,并由廖茂如指導學生開展教育調查實踐。但總體上看,這一時期的教育調查水平不高。顯著的表現是這一時期的教育調查更多強調的是調查本身的重要性和調查的范圍,注重準確數字提取的很少,能夠以準確數字表述調查所得的就更少。
運用拓展期,除了繼續深化前一時期的工作(如邀請外國教育調查專家推士、麥柯爾等人來華講學,成立實際教育調查社、全國教育調查會等)之外,其教育調查活動一改前期那種對教育調查初步的、模仿式運用格局,呈現出了多樣化狀態。這具體表現在調查對象的確定方面,既有全體調查,又有抽樣調查,還有大量的個案調查。全體調查雖然在引入學習期就已經出現,但在運用拓展期,該調查類型在調查層次(范圍)上更加多樣化,既有全國范圍內的全體調查,也有省或縣一級的全體調查。前者如1924年中華教育改進社組織的《我國中等學校教師的概況》調查了全國21個省和地區中等學校教師的年齡、學歷、經驗、職務、薪俸、家庭狀況和修養七個方面;后者如《北京中小學校學生年齡年級及其進步的調查》《十年來江蘇中等學校畢業生出路統計》等。抽樣調查有關于289名四川《中等學生生活狀況及志愿調查》,勞動中學《中學生讀書問題之實際》的調查等。個案調查是運用拓展期最普遍、最常見的一種教育調查,占到了統計式調查的89%。
在調查資料搜集方面,觀察法、訪問法和問卷法成為教育調查的主導性資料搜集方法而得到運用。如《燕子磯鄉村小學參觀記》就是以觀察法尤其是參與式觀察法為主導的調查活動。訪問法(包括結構式訪問法和半結構式訪問法)是這一時期教育調查活動中最常用的資料搜集方法。如《中等學校休閑習慣之研究》就是采用的半結構式訪問法。問卷法在20世紀前期通常被教育調查學者理解為一種與“通信調查”或“郵寄調查”完全同義的調查方法。這一時期應用這一方法的教育調查比例達到81%之多。
在調查資料分析及調查目的方面,定性分析與定量分析,以實用為目的的調查和以學理為目的的調查都有。在同一個教育調查中往往是多種調查方法的同時運用。
成熟總結期,主要表現是統計式教育調查成為了主流,且有相對的穩定性。這說明最具現代意義的教育調查觀已深入人心。前一時期教育調查實踐與研究特別是系列教育調查研究專著(如張裕卿《學校調查綱要》、程其?!秾W務調查》、邰爽秋《教育調查》等)對以往教育調查的總結,為教育調查實踐提供了指導和參照,造就了這一時期的《小學教師的生活調查》《關于會考實際經驗的調查》《小學兒童興趣的調查與研究》《我國中等學校鄉村化程度的調查》《中學男女學生心理傾向差異的調查與研究》《最常用一百字的書寫正誤調查》《全國“小學廢止體罰苛罰及解除一切束縛”的研究報告》《中學生課外閱讀的分析》《初中男女學生各科成績之相關》《中學生課外集體研習活動的情況》《中學生的課業學習》《兒童對于名畫欣賞興趣的調查研究》《中學生學科成績之調查研究》等高質量的調查報告。其中,《關于會考實際經驗的調查》就是通過郵寄問卷調查了教育行政人員、擔任會考科目教員、非擔任會考科目教員、校長、學生、家長、閱卷委員、訓育主任、教務主任等人對于會考的看法,并對這些看法作了數據統計和理論分析。
三
教育調查起自個人的提倡,受到官方的認可和熱衷。1902年底,浙江留日學生成立的同鄉會調查部是個人從事教育調查的第一個組織。加之湖北、安徽、江蘇等省的留日學生相繼成立的調查組織,呼吁開展教育調查,促成了國內個人和官方對教育調查的愈加重視。從調查者性質的角度,《中華教育界》和《教育雜志》刊登的教育調查報告,總體上是官方性質的教育調查多于個人,兩者所占比例分別是57%和43%。具體可見在1933年之前個人性質的調查除偶爾高于官方調查(如1914~1917年、1920~1922年)外,基本上都低于官方;1933年之后,個人性質的調查明顯高于官方(見圖4)。
將圖1~4進行比照,可見它們在大拐點和基本走勢上趨同,說明不管是在數量和質量方面,還是在調查者性質方面,教育調查與社會環境緊密相關。統計《中華教育界》和《教育雜志》所刊教育調查的調查區域和調查對象更能從橫向上說明這一問題。這兩本雜志上所刊的教育調查雖說幾乎涵蓋了中國所有省份和地區,但它們的被調查次數卻有較大差異。除全國性調查之外,被調查次數最多的是江蘇,其次是浙江,再次是北京(見圖5)。
經濟狀況相對較好應該是這些地區教育調查次數較多的重要原因之一。近代以來,江浙地區的經濟發達水平位于全國前列,這也間接說明教育經費對教育發展的影響之大。圖6對教育調查之對象的統計中就能印證這一點。應該說,被調查次數較高的對象,就是時人關注的焦點。從圖6可見,這兩本雜志刊登的教育調查涉及到了教育教學的所有方面。其中對一地區教育概況的調查(稱為“普通”)最多,對中小學校概況的調查次之。這兩方面都是對教育整體概況的調查。從教育構成部分的角度而言,時人關于學生的調查最多,其次就是經費(見圖6)。
20世紀初以來,形成于歐美國家的“以兒童為中心”“以活動為中心”的進步主義教育思想與方法在中國的傳播和發展,應該是學生成為教育調查焦點對象的重要原因。教育經費成為焦點,既說明教育經費之于教育發展的重要,更說明時人在教育經費拮據的情況下想方設法辦教育的努力和艱辛。
四
教育調查在中國的興起發展與清末新政的需要、地方自治輿論的推動和對西學中國化的思索以及流傳我國兩千多年方志撰寫傳統的影響有關。
清末新政是對延續兩千多年的國家運轉機制和社會習俗的改變,摸清現狀是推行新政的必要前提,因而調查也就成為完成這一前提的首選手段。清政府強調:“調查各件,關系重要,得隨時派員赴各國各省實地考察。”“惟是考察各省事實以為斟酌損益之方,較之考察外國規制猶為且要?!盵17]即使是對于先進國家的學習,清政府也認識到如“未能一一得其真際,恐無以協綜核審定之宜”[17]。因此,清末新政時期每有重大措施,必先調查。法律改革先有各地風俗、民事、商事習慣調查;教育改革,有持續不斷的教育調查;憲政改革,先有自治和戶口調查,等等。
立足本土學習外國的意識,到20世紀二三十年代發展成了轟轟烈烈的教育本土化運動。五卅運動特別是“九一八”事件后,民族危機和國內矛盾完全公開,人們對三十余年來的社會制度重建甚是不滿,關于教育改革路徑和成效的批評蜂擁而至,教育改革的不盡如意成為“久已潛伏的國難突然表面化嚴重化以后,國人痛心之余,窮究此項責任之最后的歸屬”[18]。在批評者看來,自1862年同文館建立以來的歷次教育改革“不是受了日本的影響,便是受了歐美的影響”[19],“此種不擇土宜的移植政策,為我國教育失敗的總因,三十年來(指清末興學到30年代)教育上的種種敗征與惡果,幾皆由此推衍出來”[20],從而“多多依據本國的歷史與實況,建立本國的教育”[21],“適合本國國情及生活需要”[22],“使中國的教育中國化”[23]成了其時教育改革的努力方向。對這一方向的落實,教育調查就成了不二之選。
稍早于清末新政,地方自治是清末時期學界關注的焦點之一,得到了新知識分子的廣泛支持。康有為就曾言:“今吾中國地方之大,病在于官代民治,而不聽民自治也。救之之道,聽地方自治而已?!盵24]《浙江潮》認為,地方自治是中國最有希望和前途的改革,如果不推行地方自治,“雖日日言強中國無益”[25]?!督K》甚至認為,較之憲政,地方自治更重要,“居今日之中國而欲議改革整體者,不必侈言立憲,研究自治之道為尤要者也?!盵26]地方自治的核心是地方人治地方事,關鍵是提高民智。而中國地廣,風俗政情各異,借助社會調查包括教育調查摸清民情,也就成為實現地方自治的必要手段。
除教育調查切合當時國人的需要之外,我國古已有之的社會調查傾向和經驗性的社會調查活動,尤其是方志撰寫模式為國人盡快接受教育調查提供了論據。戶籍清查和賦稅田產編查在我國歷代中均有充分運用,它們都蘊涵著與社會調查相似的文化因子,從而使初識教育調查的國人有了依托,為辯護教育調查在中國傳播實踐的合理性提供了論據。根據我們對《中華教育界》和《教育調查》刊登教育調查所采用的呈現方式進行的統計數據顯示,兩刊采用文書式呈現的教育調查有192篇次,采用統計式呈現的有98篇次,采用考察式呈現的有52篇次。其中,文書式教育調查在三種教育調查中所占比例最高,可見,教育調查受我國古已有之的社會調查活動影響之大。也正是在這一條件下,即使早期“許多調查者甚至連什么是調查都沒有完全搞清楚”[15],許多調查報告中充滿了“訊”“供”“稟”等字樣,也沒能阻止教育調查在中國的發展。相反,古已有之的社會調查活動,恰恰為處于稚嫩和幼年期的教育調查提供了探詢前行的路徑。
綜上所述,20世紀前期教育調查的開展不僅事關教育,亦事關現代國家建設;不僅是教育界的一己之事,也引起了社會各界的共同關注與參與;教育調查的主體、調查目的和調查對象各有不同,調查方式也多種多樣。教育調查在20世紀前期的發展壯大和備受重視,充分說明它在教育理論傳播與實踐應用中的重要地位。這對于仍處在教育現代化和本土化建設進程的當下中國,繼續重視和大力倡導教育調查具有重要啟示意義,也是推進我國教育改革與發展的必然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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