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周易》的民本思想

文/王中夷

（作者筆名“開明”，系河南省人大常委會法工委經濟法規處處長）

民本思想是中國古代重要的政治思想，既是知識分子的政治理想，也是統治者對待人民的政治策略，更是人民的政治期盼。民本思想要求統治者在治國理政時要認識到民為邦本、民貴君輕、民水君舟的道理并落實到政治實踐中，要知民情順民意，施仁政，愛民化民，與民同憂樂。民本思想在中國幾千年的專制制度中對維護奴隸制、封建制的社會秩序，緩和階級矛盾，起到重要作用，雖沒演變成近現代的民主思想，或者說其本質上不同于近現代民主思想，但其中不乏民主意識的閃光。

中國古代民本思想的起源，可追溯到上古至夏商周時期，至春秋戰國思想解放時期則生發豐富，初具體系，儒家、道家、墨家多有著述，競相推崇。記載上古和中古時期民本思想的文化典籍是《周易》；在春秋戰國時期，諸子百家闡發的民本思想很多出自《周易》，可以說，《周易》是中國古代民本思想的重要淵源。

《周易》規定了民本思想的基本原則。《周易》分經和傳，都有民本思想的表述，相對于經，傳中所表述的民本思想更明白直接，尤其是在彖辭、象辭、系辭中，從多個方面論及民本問題，大約二十個卦的彖辭、象辭中，直接明白地提到“民”，從哲學、政治學等理論高度，從理論與實踐結合的角度規定了民本思想的一些基本原則。

“民為邦本，本固邦寧。”這句話出自儒家經典《尚書》。道家主張：“貴以賤為本，高以下為基。”儒道強調民本思想，認為國家政權、統治者對民眾是依存關系，民眾是國家的基礎、根本，統治者必須認識到這一點，把民眾放在重要地位，取得民眾的支持。如果高高在上，視民眾如草芥，失去民眾支持，就失去了政權賴以存在的基礎，必然會帶來禍患。孔子以舟水關系比喻君民關系：“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孟子提出“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易傳十篇，包含了豐富的民本思想，大抵認為系孔子及其門徒所作，這證明了儒家民本思想來源于《周易》。易傳把君民之間的關系從哲學角度分析，認為君民關系是對立統一的關系。雙方相互交融，才能泰然。比如《泰》卦，陰陽相交，地天泰，吉亨。反之如《否》卦，“不利君子貞”。《否》卦九五爻辭：“其亡其亡、系于苞桑”，“苞桑”比喻民眾，是說社稷安危存亡，系之民眾，只有取得民心，才能避免滅亡命運。《剝》卦卦象六爻是一陽五陰，上九爻為陽，下余五爻皆陰，上九爻辭有：“君子得輿”，其《象》釋之曰：“君子得輿，民所載也。”其意是說統治者得到的輔助來自民眾，如果統治者失去民眾，就會悔吝咎兇。《姤》卦九四爻辭“包無魚，起兇”，《象》解釋說：“無魚之兇，遠民也。”此卦九四爻呈現的是兇兆，為什么是兇兆呢？因為君主脫離民眾，喪失政治基礎，所以是兇兆。九四爻與初六爻相應，初六爻為陰爻，象征民，九四爻為陽爻象征君，初六爻被九三爻阻止，不能與九四爻相遇，意味著君失去民眾。統治者如能得到民眾支持，雖處險地，也能化險為夷。《師·彖》曰：“剛中而應，行險而順，以此毒天下而民從之，吉，又何咎矣！”

親民容民益民養民。因為《周易》在哲學上認識到君與民的對立統一關系，在政治上認識到民眾對統治者、國家政權的作用，所以，它要求統治者以仁愛之心關懷人民，把人民利益置于首位，這是國家政權和政治活動的根本職責。《師·象》曰：“地中有水，師，君子以容民畜眾。”意思是說，《師》卦的卦象是地下有水，水在地下形成眾多盛大之狀，統治者應當效法這一精神，像大地容納水一樣包容親近民眾。《剝·象》曰：“山附于地，剝。上以厚下安宅。”卦象是山在上、地在下，再大的高山也必須以大地為基，這象征君民關系，“高以下為基”，君離不開民。君應當厚待民眾，施惠于民。《頤·彖》曰“天地養萬物，圣人養賢以及萬民，頤之時大矣哉！”圣人要像天地養萬物那樣養育人民，這是符合自然規律的，統治者要效法圣人，也就是效法天地養萬物之美德，愛護養育人民。

觀民設教，振民育德。民與君、百姓與統治者間的關系，既有統一又有對立，有時會產生矛盾沖突。對于作奸犯科不利于“保合太和”的人該怎么辦？《周易》認為對不合主流的人，應進行教育引導，提高他們的素質。《盅·象》曰：“山下有風，盅，君子以振民育德。”意思是說風為山所阻，致使草木萬物發生損壞或敗腐，象征社會風氣有所敗壞。面臨這種情況，統治者要用道德教育人民，振奮人心。《臨·象》曰：“君子以教思無窮，容保民無疆。”意思是說統治者在治理的時候，要教育人民、關懷人民，教民思民從不中斷；寬容、保護人民永無止境。本卦初九爻辭：“咸臨，貞吉。”九二爻辭：“咸臨，吉，無不利。”意思是說統治者以感化方法領導人民，一切都會大吉大利。六三爻辭：“甘臨，無攸利。”意思是如果用甜言蜜語哄騙人民，必然得不到利益。上六爻辭：“敦臨，吉，無咎。”意思是說以敦厚之心對待人民，民心悅服，必然無咎。《觀·象》曰：“風行地上，觀，先王以省方觀民設教。”其九五爻之《象》曰：“觀我生，觀民也。”意思是說風吹拂大地，無所不及，統治者在管理人民時，像風行地上，巡視四方，體察民情。九五爻辭“觀我生”，不是說統治者只觀我，而是觀察人民，觀我與觀民的關系，重在觀民。本卦的《彖》辭曰：“圣人以神道設教，天下服矣。”意思是君子圣人遵循神明的法則推行教化，則人民無不心悅誠服。

建立公平的制度，明罰慎刑。

《謙·象》曰：“地中有山，謙，君子以裒多益寡，稱物平施。”從卦象看，山本來是在地上，但本卦象是山在地中，其象征意義是不要太出頭，要維持一種平和狀態。君子在治理社會時，要根據《謙》卦之象，樹立一種平和公平的思想，要分多潤寡，建立平等機制，在社會財富分配上，公平對待每個人。《謙》卦在《大有》卦之后，“大有”即隆盛富有，但富有之極，或將導致災禍。如何能既富有又不至于釀成災殃呢？那就需要按照《謙》卦的精神，建立公平制度，裒多益寡，稱物平施。《豫·彖》曰：“天地以順動，故日月不過，而四時不忒。圣人以順動，則刑罰清而民服。”此卦象是震上坤下，象征著雷在大地上發作，雷霆萬鈞，盛大、威猛，大地承載著它，人人皆可視可聽，絕不私藏隱晦，這是自然界的法則。天地按自然規律運行，日月就不會背離其軌道，四季變化就不會出差錯。統治者如按自然規律行事，則刑罰清明、萬民服從。所以，圣人治世要像雷震大地一樣，實行刑罰制度，要像日月經天一樣公之于眾，讓人民看到它而不是藏起來；而且這個刑罰制度，必定要像雷動大地一樣公平無私，人民才會信服。《節·易》曰：“節以制度，不傷財，不害民。”意思是說，節制節度是美德懿行，但要靠制度來實行，這種制度是不傷財不害民的。

以身作則，為民楷模。《師·彖》曰：“剛中而應，行險而順，以此毒天下而民從之，吉，又何咎矣！”意思是說，統治者要像卦象所示那樣，剛健中正，團結下屬，才能行險而順，即便對社會造成損害，但也有人民愿意服從擁護，而不會有什么災禍。《謙》卦初六爻“謙謙君子”，九三爻“勞謙君子”，都是吉兆，其《象》曰：“謙謙君子，卑以自牧也。”“勞謙君子，萬民服也。”作為君子，一定要自甘卑下，以養謙德，虛懷若谷，雖有功勞于民，但不自矜其功，這樣人民都會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