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我國翻譯行業現狀對筆譯質量的影響

徐佳伶

內容摘要：近年來，翻譯行業進入了快速增長期，但在欣欣向榮的翻譯市場背后，筆譯質量卻有下滑的趨勢。本文從我國翻譯行業現狀入手，對翻譯行業目前定位模糊、不受重視，沒有規范的語言服務企業和從業人員準入機制，缺少相關保障性法律法規等問題進行了分析。根據對現有問題的概況總結，本文從翻譯時限、勞動所得、質量標準這三個維度出發，討論現有問題在翻譯服務規范、譯員職業道德等方面產生的負面作用，分析了翻譯行業現狀給筆譯質量帶來的影響。

關鍵詞：翻譯行業 筆譯 服務規范 職業道德

全球化進程不斷推進，國際交流日漸頻繁。在經濟、科技、文化等領域，中外合作持續加深，隨之而來的是翻譯需求的空前高漲。一方面，我國需要引入外國的優秀科研成果，將外來文明有機的融入中華民族文化的“本體”（陳霞，2007）；另一方面，中國文化需要“走出去”：加強中國文化對外傳播，增強中華文化軟實力，促進中外有效平等交流，已成為國家發展戰略的核心內容之一（張威，2015）。遺憾的是，在這欣欣向榮的翻譯市場背后，筆譯質量卻有著下滑的趨勢。不僅文學翻譯“質量混亂、下降甚至粗制濫造”，科技翻譯水平日趨下降也成了“普遍現象”，連學術著作中同樣也充斥著“劣質翻譯”（韓子滿，2003）。這些質量不過關的翻譯，制約了中外的文化交流，成為了中國文化“走出去”的一大瓶頸。而當下的翻譯亂象，與翻譯行業的現存問題是密不可分的。

一.我國翻譯行業現狀

（一）發展現狀總覽

上世紀八十年代的改革開放政策為中外交流打開了大門，我國翻譯行業得以快速發展。在2003年，我國語言服務企業總數破萬，標志著我國翻譯行業已進入快速穩定發展階段。截至2009年12月，全國在營語言服務企業為15039家，語言服務企業注冊數量和注冊資金也大幅增加，翻譯行業進入了快速增長期（郭曉勇，2011）。國家工商總局數據顯示，1980年至2011年，我國語言服務（翻譯）企業總數從16家發展到了37197家，平均年增長率為30.3%（《中國翻譯行業年度發展報告》編委會，2012）。與此同時，高素質翻譯人才的培養、翻譯現象的綜合考察與分析已成為各領域普遍關注的熱點問題（許鈞、穆雷，2009）。因此，翻譯學科從傳統的外語教學中脫離出來，成為一門獨立的學科。為適應我國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事業及市場經濟對應用型高層次專門人才的需求，國務院學位委員會于2007年批準設置翻譯碩士專業學位（MTI）（黃國文主編，2012：2）。

MTI專業培養出了大批高層次、應用型、專業化翻譯人才。以筆者所在的高校為例，除了傳統語言課程和口筆譯課程外，翻譯碩士的課程設置中還包括常用CAT軟件培訓課程和行業標準、職業道德培訓課程，并將翻譯資格證書和學術交流活動納入畢業考核指標，讓研究生能更具競爭力，更好地適應國家經濟、文化、社會建設的需要。翻譯產業和翻譯學科相輔相成，促進了計算機輔助翻譯技術（CAT）的普及，加深了譯員對翻譯職業道德的理解，提升了全國翻譯專業資格考試的影響力，推動了高層次語言服務行業的國際交流。

（二）現有問題概況

《2012中國語言服務業發展報告》曾指出我國翻譯行業面臨的五個問題：一是行業地位不明確，缺乏政策扶持；二是準入門檻低，缺乏立法保障；三是總體規模偏小，產業集中度和國際參與度低；四是企業創新能力不夠，同質化競爭問題突出；五是人才培養與使用脫節，人才缺口較大（2012：29）。隨著MTI專業蓬勃發展，第五個問題得到了緩解，而其他問題卻始終困擾著翻譯人員，給翻譯行業的未來蒙上了一層陰影。

這四個問題并不是相互獨立的。時至今日，《國民經濟行業分類》仍舊未將翻譯行業或語言服務業納入國民經濟行業中（國家統計局，2011），翻譯行業定位模糊、不受重視。《GB/T19363.1-2008中國人民共和國國家標準翻譯服務規范第1部分：筆譯》中對于翻譯人員的要求也十分含糊：

——有被認可的外語水平證書或與之相當的證書，特別是專業方面的證書；

——普通及專業的工作經驗；

——專業能力；

——接受再培訓和繼續教育。（中國標準化協會，2008）

從該規范可以看出，翻譯從業人員并沒有任何剛性的入職條件。全國翻譯專業資格（水平）考試制度的影響力范圍局限在高校和高端翻譯人員內部，未被列入執業資格證書，不成為從事翻譯職業的先決條件。筆者曾在某家亞洲前三十強的語言服務供應公司實習，接觸了人事部和項目經理部的工作。該公司在國內小有規模，但旗下大部分譯員都是掛靠在公司的兼職譯員或自由譯員，擁有翻譯資格證書的全職譯員寥寥無幾。公司項目經理往往身兼數職，既是客戶主任，又要管理翻譯項目，有時也兼任校對、制作CAT數據庫。現行法律法規沒有規范語言服務企業和從業人員的準入機制，也沒能保障翻譯從業人員的工作條件和勞動所得。中低端翻譯市場魚龍混雜，壓低了譯員的總體社會地位和工作酬勞，工作強度高、時間緊，報酬有時卻只有千字幾十元。在低端市場同質化嚴重、競爭激烈的情況下，高端市場和專業性很強的領域卻又面臨著無人可用的窘境。

二.翻譯行業現狀對筆譯質量的影響

欣欣向榮的翻譯市場背后，筆譯質量為何不斷下滑？《北京青年報》2016年9月報道，清華一博物館被指現多處英文錯誤，其中不乏時態、拼寫、標點、搭配等低級錯誤（屈暢，2016）。小到生活中隨處可見的標識語、電影雙語字幕，大到從國外引進的高等學校教材、精密儀器的說明書，佶屈聱牙、錯誤頻出的譯文隨處可見。在國人外語水平持續提高，翻譯行業方興未艾之際，這樣的譯文質量足以引發深思。

我們不難發現，翻譯行業現有問題已經給筆譯質量帶來了直接的影響。翻譯行業定位模糊、不受重視，導致“只要會外語就可以做翻譯”、“翻譯沒有什么技術含量”的觀念深入人心。沒有規范的語言服務企業和從業人員準入機制，導致譯員翻譯水平良莠不齊，進一步降低了翻譯行業的整體地位。而法律法規的缺失直接導致譯員翻譯時限被壓縮，勞動所得被壓低。本章將從翻譯時限、勞動所得、質量標準這三個維度出發，淺談翻譯行業現狀給筆譯質量帶來的影響。endprint

（一）翻譯時限對筆譯質量的影響

《新華日報》曾刊登過一篇新聞，題為“浮躁翻譯市場，怎能產生‘楊憲益”（董晨、顧敏、翟慎良，2010-11-9：B03），新聞報道中采訪了中華書局副總編輯顧青（現為主編）。顧青在文中說道，就他了解的人文社科類外文圖書翻譯情況來看，質量的確在下降。“這類圖書的翻譯難度比較大，但現在的市場根本不給譯者充足的時間。”以前的翻譯大家，十年磨一劍，對譯文反復推敲，力求盡善盡美。現在的翻譯行業競爭激烈、缺乏規范。為了搶占市場，出版社一味追求速度，只能犧牲譯文質量。正如新聞所說，“每次諾獎一揭曉，不管該作家之前在國內是否出名，不出一個禮拜，他全套作品的中譯本就能擺上各大書店的暢銷柜臺”。如此“高效”，譯文質量可想而知。

文學翻譯需要仔細斟酌用詞自不必說，非文學翻譯也需要查閱大量的資料以保證譯文通順、術語準確、符合目標語種的表達習慣。所謂“隔行如隔山”，要把某一個專業領域的外文資料翻得地道，需要譯員在查找術語和學習專業表達上下很多功夫。如果高等學校教材、學術著作的譯文生硬晦澀，勢必妨礙讀者的學術理解、影響中外的學術交流；如果法律、金融、醫學等專業領域的譯文出錯，將會帶來嚴重的經濟損失甚至威脅到患者的生命安全。當下浮躁、逐利的翻譯市場，忽視翻譯的重要性，一再壓縮譯員的翻譯時限，缺乏規范的翻譯流程，催生出一大批粗制濫造的譯作。低質量的譯文降低了翻譯行業的整體地位，翻譯行業不受重視又進一步惡化了譯員的工作條件，形成了惡性循環。

（二）勞動所得對筆譯質量的影響

語言功底深厚、翻譯技巧嫻熟、職業素養過硬的筆譯譯員，成才周期很長，回報與付出卻不成正比。目前的翻譯市場存在大量只是通過了英語四六級，并沒有經過專業技能培訓和職業道德培訓的“筆譯譯員”。這些業余譯員對翻譯的流程一知半解，缺乏職業道德，對譯文要求低，術語處理不準確甚至錯誤百出。但對于外語水平較低的客戶而言，他們對翻譯流程不了解，對譯文鑒別能力不足，翻得快、價格低是他們選擇語言服務時的主要標準。因此，中低端翻譯市場有個怪現象：具有語言類專業碩士文憑和權威翻譯資格證書、身懷工匠精神嚴格遵守翻譯流程的筆譯譯員，如果要求自己的勞動得到合理的報酬，反而會在價格戰里輸給業余譯員。

在淘寶網搜索“翻譯服務”，能看到大量英中互譯“百字九元”的店鋪，商品評論中充斥著諸如“沒想到只等了半天就收到了翻譯好的文件”、“一個小時就發到郵箱了”之類的贊美之詞。而筆者周圍的MTI在讀學生們，常常接到“千字八十元”、“千字五十元”甚至價格更低的稿件。隨著機器翻譯影響力擴大，中低端翻譯的社會認可度持續降低，譯者報酬也隨之降低。翻譯市場的價格體系又非常混亂，許多翻譯企業實行低端初級無序競爭，致使一些專業化、品牌化的大型翻譯公司生存壓力增大，一些優秀的翻譯人員離開翻譯行業（韓子滿，2003）。長此以往，劣幣驅逐良幣，將威脅到整個翻譯行業的未來。

（三）質量標準對筆譯質量的影響

《GB/T19682-2005中國人民共和國國家標準翻譯服務譯文質量要求》規定了翻譯服務譯文質量的基本要求、特殊要求、其他要求、譯文質量評定和檢測方法等。標準第四章中，筆譯譯文的基本要求為：

1.忠實原文

完整、準確地表達原文信息，無核心語義差錯。

2.術語統一

術語符合目標語言的行業、專業通用標準或習慣，并前后一致。

3.行文通順

符合目標語言文字規范和表達習慣，行文清晰易懂。（中國標準化協會，2005）

這些要求可以基本保障譯文質量，但標準第九章“一致性聲明”中又提到，“翻譯服務方可自愿履行本標準的各項條款，并自負責任地聲明其譯文質量符合本標準的要求。”這說明，我國目前對于筆譯譯文質量并沒有任何硬性的規范和標準，譯文由出版社、語言服務企業、譯員自行把關。而自行把關效果如何呢？筆者曾翻譯過Springer網站（www.springer.com）的一些科普類新聞，在查找平行文本的過程中，發現國內一些網站或微信公眾號已經搶先發布了改編的中文版新聞，譯文質量卻不敢恭維。如Study finds one third of children have higher levels of cardiometabolic risk factors due to family history一文中涉及的研究機構“National Institute for Public Health and the Environment，Bilthoven，the Netherlands（荷蘭國家公共衛生及環境研究院）”，在“今日頭條”網站被譯為“美國公共健康機構”（2型糖尿病也會遺傳？2016-5-31）。這樣顯而易見的錯誤，只要譯員、校對、編輯任何一環加以檢查就能避免，由此可見翻譯行業遵守的質量標準是如何之低。

曾有翻譯公司向筆者熟識的一位筆譯教授約稿翻譯類似科普新聞，但翻譯公司沒有認識到科普翻譯的難度，給出的翻譯時限極短；也沒有對譯文質量進行把關，將匆匆趕工的譯文照單全收。如果整個翻譯行業的質量標準扭曲，付出心血完成的譯文和敷衍完成的譯文得到的報酬毫無差別，翻譯職業道德將只是一句空談。需要警惕的是，這類不負責任的翻譯公司并不在少數。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翻譯行業現有的這些問題存在已久，譯文總體質量下滑也是公認的事實，但這些問題不應該阻擋翻譯愛好者投身翻譯事業的腳步。翻譯協會始終在為規范翻譯市場而努力，只要對癥下藥，通過政策和立法，對翻譯行業實行有效的監管和指導，就能讓翻譯行業逐漸走出這片陰影。在這個過程中，譯員應當堅守自身職業素養，提高自身翻譯水平，對譯文嚴格要求，自覺抵制惡意價格競爭，才能讓翻譯行業返璞歸真。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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