櫥窗里的蟲子王國

沐恩

“千萬千萬不要用除蟲劑啊。”

這個聲音，就像影子一樣，我走到哪里，它就跟到哪里。

“誰，誰在說話？你給我出來！”在街道拐角的一棵櫻花樹下，我見沒有人，便問道。要知道，這樣憑空疑神疑鬼，可不像一個成年人會做的事。

今年我18歲了，前不久，我剛過完18歲的生日。爸爸為我舉辦了一個豪華派對，在一個五星級的酒店里，宴請了五十桌的親友。也是在這個生日宴上，爸爸告訴我，這是我的成人禮，意味著我長大了。

在我的成人禮上，我許下了一個偉大的夢想，以后我要開一輛豪華的蘭博基尼，帶上爸爸媽媽和我最好的朋友環游世界！

爸爸一臉欣慰地看著我笑。我知道，我的夢想正合他的心意，也意味著我真的長大了。

“千萬千萬不要用除蟲劑啊。”

一個圓圓的小皮球不知道從哪里跑了出來。

小皮球上居然長了眼睛、鼻子和耳朵！還有一張紅紅的嘴巴！

正是這個小皮球一直在跟我說話。我不可思議地望著眼前的小皮球，我使勁地掐自己，“哎喲”，我把自己掐得疼了，我只好暫時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也許，如果是夢的話，醒了的時候它就會消失的。

“你是哪里來的？怎么這么煩人！你再吵我我就把你踢飛！”我沖小皮球吼道。

“我就是你的童年啊。你如果踢飛了我，你就再也不會笑了。”小皮球認真地說。

“童年，啊哈？”

“我是蟲子們派我來的，住在你心里的那些蟲子們都病了，他們讓我來告訴你，千萬千萬不要用除蟲劑啊。”小皮球的眼睛濕潤了，從小皮球的眼睛里流下一滴滴的眼淚，奇怪的是，小皮球的眼淚變成了一個個故事。

奧特曼的故事、玩具汽車的故事、蝙蝠俠的故事、彈珠的故事、打功夫派游戲的故事，一個個故事，那么清晰又那么遙遠，它們宛若發生在昨天，卻又像發生在外星，與現在的我迥然不同——

小皮球的眼淚像止不住的雨珠，往地上一直飄落，這些透明的眼淚，變成了一個個晶瑩剔透的櫥窗，每一個櫥窗里都住了一只蟲子，五顏六色的，各種各樣形狀的，它們一個個飄向了天空，不一會兒，漫天都飄滿了一個個裝了蟲子的櫥窗。

咔嚓！

一聲清脆的聲響，我還沒有反應過來，便被一個玻璃櫥窗關在了里面。

我驚恐地從櫥窗里面的反光鏡里，看見了自己的影子。我居然變成了一只綠色的毛毛蟲！變成一只毛毛蟲以后，我就能聽見別的櫥窗里的蟲子的聲音了。

“咳……咳……”

“真難受呀！”

“我們這些蟲子都快死掉了吧。”

……

櫥窗里的蟲子們都在呻吟。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一進入到這個櫥窗里，我開始變得呼吸困難，整個人都不好了！很快我便瘦弱了下去，好像染上了一種奇怪的病，沒有力氣，一動不動，像一只冬眠的蛹。而我在的這個櫥窗開始慢慢飄升，升得越來越高，離地面也越來越遠。

“每一個人剛出生的時候，他、她的心靈里都住滿了各種各樣的蟲子。”小皮球的聲音從大地上傳來，雖然微弱，我卻能聽得清清楚楚。小皮球的聲音總像我的影子，緊跟著我。

我一想到這樣的畫面，便不覺渾身顫抖起來。雖然小時候我也養過天牛，捉過知了，還把知了串在牙簽上烤著吃，可從不敢想象，我剛出生的時候，我的心里居然住滿了各種各樣的蟲子！一想起蟲子們蠕動的模樣，我便禁不住打起了冷戰。

而我的身旁，不斷地飄過各種各樣的櫥窗。每當一個住了蟲子的櫥窗飄過時，小皮球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這是巧克力蟲。”

我看見一個櫥窗，里面蜷縮著一只扁扁的、巧克力色的小蟲子。如果不是她看見我時露出的驚恐的目光，我幾乎要把她當成一塊巧克力了。

“心中住了巧克力蟲的孩子，就會愛上巧克力。吃巧克力的時候，就會感到快樂。”小皮球解釋道。

“這是圍巾蟲。”

一個櫥窗從我身旁飄了去，櫥窗里面是一只五顏六色的蟲子，看著軟綿綿的，疊成一圈一圈的，像極了毛線團。

“住了圍巾蟲的心靈，每次看見圍巾的時候，都會變得快樂。”小皮球的聲音。

“這是汽車蟲。”

又一個櫥窗飄過，櫥窗里面停了一輛黑色的小汽車！如果不是汽車突然打起呼嚕，我壓根兒想象不到，這居然是一只汽車蟲！

“呼——嚕！呼——嚕！”

汽車確實在打呼嚕呀。

我驚呆了！

“住了汽車蟲的心靈，只要看見汽車就會很高興。”

一個住了一本書的櫥窗飄過，如果不是櫥窗里的書自己翻動了起來，我簡直不敢相信，那一本書居然是活的！

“這是書蟲。住了書蟲的心靈，只要有書讀就會感到無比幸福。”

……

就這樣，一個個住了不同蟲子的櫥窗，從我的身旁飄飛了起來。我目瞪口呆地聽小皮球解釋著這些住在櫥窗里的蟲子們，有指甲蟲，還有房子蟲，有裙子蟲，還有花蟲，林林總總，不一而足。看得我眼花繚亂。

我看見滿天彌漫著裝滿蟲子的櫥窗，可它們飄過我的身旁時，卻都是發著同樣的嘆息與呻吟。

“它們這是怎么啦？”我忍不住問道。

“這些櫥窗，其實都是快樂的記憶。蟲子們只有住在快樂的記憶里，才會健康。當一個人漸漸長大，他、她就會使用一種除蟲劑，這種除蟲劑會慢慢殺死這些快樂的記憶。而住在櫥窗里的蟲子們就會得病，慢慢死去。當一個人的心靈里，沒有一只蟲子時，他就再也不會笑了。”

小皮球的聲音從大地上傳來。

“什么除蟲劑，為什么會殺死快樂的記憶啊？我不太明白。”我繼續問道。

“有用除蟲劑。它會殺死一切沒用的東西。而‘快樂，往往是這個世界上最沒用的東西吧。大人們都是這樣認為。”

小皮球說出了我的心聲，在我成年禮的生日派對后，我放棄了我所有的愛好，畫畫、踢球、看書，那些都是沒用的事情。

“快樂，往往是這個世界上最沒用的東西——”

我顫抖著，打了一個噴嚏。

“勞拉——”

一個聲音喚醒了我。

我看見爸爸的車停在街角。

我又變回了一個人，小皮球和櫥窗里的蟲子們，全都不見了！

“快上車，爸爸帶你去看一個拍賣會。現在你就應該開始了解我的生意，以后才能接管……”沒等爸爸的話說完，我便跑了。

“千萬千萬不要用除蟲劑啊。”那是小皮球的聲音。

我已經好久沒有和魯達他們一起打球了，在他們忘記我以前，我得去找他們！這才是更要緊的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