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芳
長沙師范學院初等教育學院
近幾十年來,以反映現實生活為題材,詼諧幽默、諷刺滑稽、短小精悍的喜劇小品在地方和中央電視臺春節聯歡晚會的推波助瀾下,逐步成為我國廣大電視觀眾喜聞樂見的文娛節目,而以方言為特色的湖南本土喜劇小品在湖南廣電媒體的推動和一大批深受觀眾喜愛的表演者的努力下,更是成為湖南地方語言文化產業的一大特色產品。本文即以變異理論為指導,以湖南本土喜劇小品為例,對地方喜劇小品中的方言變異問題作粗淺的分析,以拋磚引玉。
最早論及變異現象的是亞里士多德的《詩學》,俄羅斯形式主義學派的肖克洛夫斯基和布拉格學派的穆卡洛夫斯基對變異現象進行了理論概括。穆卡洛夫斯基最早提出了“變異”的概念,即“對常規的違反,對常規的系統的違反才能使詩歌的語言成為可能,沒有變異就沒有詩歌”。
陳松岑在國內較早涉及語言變異研究,他在《語言變異研究》一書中指出:“ ‘變異’這個詞,在當代的語言變異理論中是一個特定的術語。它指的是某個語言項目,在實際使用著的語言中的狀況。這個‘語言項目’,可以是某個音位,也可以是某些語言的組合或聚合規則;它可以是某個語義,也可以是某些語義的組合或聚合規則;它還可以是音、義結合而成的語素或詞,也可以是某個語法范疇或語法手段,或某項語法規則。”
英國的著名語言學家利奇(Geoffrey Leech)對變異現象作了系統的歸納和分類,他區分了詞匯變異、語法變異、語音變異、字音變異、語義變異、方言變異、語域變異、歷史時代的變異、外來語的摻雜等。本文討論的是湖南本土喜劇小品中的方言變異。
方言是語言的組成部分,相對普通話而言,它質樸中有點土氣,古風中有點艱澀,具有鮮明的地方特色,是地方文化、風俗和個性的反映,透著鮮活的魅力。利奇指出,“在詩歌、小說、戲劇中使用方言詞語或句法結構,借以體現人物的背景和身份,增加鄉土氣息,這種變體即方言變異。”方言變異的運用是湖南本土喜劇小品的最大亮點之一,湖南本土喜劇小品,并非傳統的純方言小品,也不是純普通話小品,而是在普通話的基礎上輔之以方言形式的小品。在恰當的位置上使用方言,使得小品語言有著濃厚的生活氣息,具有普通話無法替代的生動和貼切,也讓其語言幽默附注著本土元素和信息,呈現出強烈的本土氣質。
湖南本土喜劇小品中方言變異的手段主要有兩種。
在湖南本土小品中,為了更好地體現地方特色,會在小品中巧妙地使用方言詞語。
(1)何:年紀不是問題,模樣不是距離。干爹!
周:踩一腳,踩一腳。何晶晶,說實話,我做不了你干爹。(《元宵來約會》)
(2)何:還是老樣子,只是多了頂綠帽子。
周:寶氣吧,這是藍色的。(《小薇》)
(3)何:多么簡單的一個背后的故事,讓我們明白了一個永恒的道理,一個成功的世界冠軍背后,都有一個像我這樣寶里寶氣的堂客們啊。(《笑的助威》)
(4)何:走,我不喜歡你啊,嚇不嚇人,走啊。
周:其實不想走,走就走吧,蠻巧吧。(《招親》)
(5)周:不管怎么說,這條腿也算是一條傲腿,可是現在變成了火腿了。哎呀,別難過,老婆,堅強點。(《你是我的大長今》)
(6)何:難怪你長得過碩。(《一張火車票》)
“踩一腳”“寶氣”“寶里寶氣”“蠻巧吧”“傲腿”“碩”等詞都是長沙方言詞。“踩一腳”是叫司機停車或讓某事物突然停止的意思;“寶氣”同“寶里寶氣”都是罵人的話,是指某人不聰明,智商不高的意思;“蠻巧吧”是沒什么大不了的意思;長沙人稱明星名人名角為“傲腿”;“碩”是差的意思。這些長沙方言詞語的運用,使得小品語言具有濃厚的鄉土特色,平民的語言表達讓觀眾覺得更加親切,有助于喜劇小品幽默氛圍的營造。
在湖南本土小品中,還巧妙地融入了長沙方言中的一些有趣的結構。
(1)何:我怎么找了這么個蠢得死,真是一朵鮮花配牛屎。(《一張火車票》)
(2)何:我呀,名字叫壯壯,今年28歲,身材OK,形象OK。長得如此有味,沒有一個男朋友也覺得冒昧。心里煩躁得要死。(《招親》)
(3)中“X得死”是長沙方言中一個穩定的結構,與長沙人對話,常常可以聽到“蠢得死”“懶得死”等帶有“得死”的短語。在長沙話中,“(x)得死”很明顯含有“特別”“非常”之意。(2)中“X得要死”同“X得死”在長沙方言里意思是基本相同的,也是種穩定的結構。
語言變異是一種交際策略,這種現象普遍存在于語言的使用之中,它是為了更好地實現交際目的而對語言的創造性使用。在任何變異的背后,都隱藏著作者或說話人的意圖,而達到這種意圖,便是達到了變異的語用效果。從整體上來看,湖南本土喜劇小品在語言運用方面別具一格,往往能恰當地把握住時機,通過語言變異,表現出其特殊的幽默特質,從而達到變異的語用效果。
人物語言反映人物性格,喜劇小品不允許對人物作冗長靜止的敘述性描寫,而應當一個動作,幾句話,就使人物活生生地站起來。在小品中引入方言詞語能夠使人們盡快了解人物的性格、身份。如:“寶氣”“傲腿”“堂客”等等這些極具地方特色的詞語成為表現喜劇人物身份的特有符號。更為重要的是,運用這些富有地方特色的語言塑造人物,便于在“土”與“俗”中表現人性,也更能借助世俗生活本身所蘊藏的力量來打動觀眾。
在喜劇小品中,往往通過語言變異賦予平常語言一種不平常的氣氛,讓觀眾感到“陌生”。也就是讓表演用語和觀眾之間拉開審美距離,乃至產生某種幽默,充分調動人們“笑”的神經,從而激活他們應有的接受能力和審美經驗,給人以精神的刺激和心靈的啟迪,達到不同凡響的接受效果。以下為小品《小薇》中的一段對白。
周:你說我當初多么窮啊,我走的時候我欠了十屁股的債啊!
何:現在呢?
周:經過我三年的努力,我終于還清了九屁股債。
何:你還欠一屁股啊!
“欠一屁股債”是現今常用說法,但“十屁股債”“九屁股債”就聞所未聞,令人耳目一新。在這里是利用已有的語素構成新的詞語,“十屁股債”“九屁股債”都是“一屁股債”的仿詞。這種看似隨意的模仿,使語言產生陌生化,產生幽默效果。這種變異手法適應了當代受眾放松心理和求新求異的審美需求。
喜劇小品的語言是生活化的語言,與普通話相比,方言的生活色彩更絢爛,鄉土氣息更濃郁。在小品中運用一些方言詞語,顯示了小品語言生活化的特色,使其充滿了民間的、平民的、言語交際的人情味兒,拉近與觀眾的距離。如在《你是我的大長今》中,周衛星問何晶晶是否知道長今的可貴之處,何晶晶回答:“她在廚房里恰(吃)扣肉不要錢”。還有像“我作死(拼命)地減,我減到冒(沒)看到人。”“恰,作死,冒”這些湖南人口語中常用的方言詞,反映了日常口語的特色,很有生活味兒,正是這種地道的土味兒,讓觀眾覺得是在“講述老百姓自己的故事”。
胡范鑄在《幽默語言學》中說到,當語言組合方式一旦出現變異,語言幽默的客觀基礎就已經形成。而那些變異性越強的語言組合方式,其幽默氛圍通常也就越濃。地方本土喜劇小品之所以能夠收到詼諧幽默的藝術效果,吸引本地人們對它的追隨,一個重要的原因就在于它在充分掌握語言規律的前提下,能靈活、變異地使用語言。運用這種變異語言,不僅給人們帶來了心靈上的沖擊與震撼,還帶來了一種新奇而陌生的審美情趣;不僅大大增強了作品內容的思想性,還使作品具有很強的感染人和影響人的藝術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