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鄉下母親

周禮

父親去世后，我怕母親一個人太孤單，便將她接到城里與我們一起生活。起初，我擔心母親不適應城里的生活，還特地請了幾天假陪她。但隨后我驚訝地發現，自己的擔心純屬多余，母親比我這個城里人還要“城里人”。

母親是一個閑不住的人，如果你讓她天天坐在家里看電視，她簡直比死還難受。剛到城里，母親就把我亂糟糟的家里收拾得整整齊齊，家具、地板一塵不染，光可鑒人。看著自己的勞動成果，母親十分欣慰，但很快她就發現無事可做了，因為城里不比鄉下，幾乎沒有什么家務活，衣服我們用洗衣機洗，菜我們每天下班帶回來。閑下來的母親很無聊，于是她把目光瞅向了樓道，她先將樓道里的小廣告清除一空，然后拿著掃把從七樓一直掃到一樓，接著又找來毛巾和水桶，把滿是灰塵的扶手擦得一干二凈。一位不了解情況的鄰居笑著問我：“新來的那個清潔工是你們家什么人啊？工作挺負責的，不像以前那個清潔工，十天半月才來打掃一回……”母親的行為令我十分尷尬，我嚴厲地告誡母親，樓道有專門的清潔工打掃，以后不許再去添亂。母親聽后，喃喃地說：“閑著也是閑著，幫忙打掃一下有什么關系呢，難道你不喜歡干凈舒適的環境嗎？”

雖然母親沒有什么文化，但她十分擅長交際，她來城里不到一個月，左鄰右舍，小區物業沒有一個不認識她的。說來慚愧，我在城里生活了十幾年，但左鄰右舍沒有一個熟識的。其實，不是城里人高傲，而是大家都放不下面子，不愿主動跟人打招呼，不愿主動串門，結果做了一輩子鄰居，也不知道對方姓甚名誰。而在母親的意識里，沒有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對人微笑，給人打招呼是最基本的禮儀。用母親的話來說，打個招呼又不掉半兩肉，那有什么呢？母親不僅主動給人打招呼，還時常去鄰家串門，與那些同樣孤獨的老人拉家常，并把從家鄉帶來的土特產分發給他們，左鄰右舍沒有一個不夸贊她的，我也跟著母親沾了不少光。

母親一輩子與土地打交道，到了城里依然改變不了這個習慣，她總想種些菜呀豆呀什么的。不久，小區物業就找上門來，說母親破壞了樓下的草坪。一問之下得知，原來母親在綠化帶里“開墾”了一片菜地。我趕緊向人家賠禮道歉，并答應賠償一切損失。我責怪母親，這里不是鄉下，你別老想著種莊稼。母親有些無辜地說：“我看那塊地長滿草，挺可惜的，便想著種點菜，節省些開支，哪知道你們城里人這么奇怪，專門在地里種草。”小區里不準種菜，母親就在陽臺上種，她找來一些不要的盆盆罐罐，裝上土，然后在里面栽上番茄、辣椒、小蔥、菠菜等。再后來，母親在郊區的小樹林邊開墾了一邊荒地，一年四季，家里總有吃不完的新鮮蔬菜，而這些功勞，都歸結于我勤勞的鄉下母親。

一天，一位朋友來我們家玩，看著母親為我們忙里忙外，無比羨慕地說：“有一個鄉下母親真好啊！不僅有人接送孩子，還有有機蔬菜吃，我也想有個這樣的老媽。”我打趣地說：“行啊！那你就認我媽做你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