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楝樹

伏萍

有許多樹，我們是叫不出它們名字的，一如我門前的那一排排苦楝樹。

從搬進新家的那天起，它就陪伴著我。從指頭粗的小樹苗，長成今天的參天大樹，一年四季，不是花，就是果，亦或茂密的綠葉，如此地循環往復。每年春天，它會先開花，后結果。最初的果子像一串串綠色的葡萄，掛在空中，惹人愛憐，然后才逐漸長出鵝黃的葉芽來。入夏后，苦楝樹的葉子濃郁而茂密，正好為夏日的炎熱撐起片片蔭涼，還可以為人們遮風避雨。它花香四溢，氣味淡雅，聞起來令人神清氣爽。走在樹下，風過花落，繽紛如雨。等到了秋季，果實就長成金黃色，微風中，葉子逐漸變黃、變枯。隨著陣陣寒流的降臨，它開始凋零、飄落。入冬時節，樹權上依然留有那一把把或黃色或黑褐色像龍眼的果實，整個冬天也不會脫落，神奇極了。

可我卻沒有關注過它的名字，偶爾會有一個念頭閃過，以為它像槐樹。直到有一天，秋葉姐姐突然發問：“你門前的苦刁柬樹開花了嗎？”“苦楝樹？什么苦楝樹呀？”“我就知道人們不會在意它。我們的父輩們就如同這苦楠樹，默默地生長著，為大地送來綠蔭，為天空送來花香，但是沒有人知道它叫什么名字，一如我們的航天人。”然后，她驕傲地與我談及他的父親，以及她的航天情緣。

她的父親解放初期就考上了大學，那是全村非常驕傲的一件大事。大學畢業后分配到了某部隊，成了一名航天科技人員。那時祖國的航天事業才剛剛起步，為了嚴守機密，所有的信息不能向外人透露，包括自己最親近的人。當他穿著便裝回家探親時，他們問他在外面干什么工作？他卻一字不提，總是把話岔開。老父親感覺很沒面子，大家你一言我一語：他上了大學有什么用？誰知道在外面干些什么？面對父老鄉親，其實他只需說上一句話，他干的是一件國家核心技術，是偉大的航天事業，那將是多么榮耀啊！但是他不能，他有鐵的紀律。他只是淡淡一笑，默默承受著家人的失望和冷漠。

后來，老父親很久沒有兒子的消息了，便一個招呼也不打，拿著兒子曾寫給家人的信封皮皮，按照上面一串串數字組成的郵箱地址，不遠千里去尋他，卻是歷經了千辛萬苦，最終在當地政府的幫助下才找到了兒子。一見面，老父親老淚縱橫，指責他：你給我的是什么地址嘛！拿幾個數字來糊弄我，害得我差點討口要飯，好苦啊！兒子的淚水往肚里咽，他不能解釋，依然是歉疚得一笑，只是在心里默默念叨著：我們快了，我們就要拿出產品為祖國爭光啦！

1970年4月24日，那是一個令國人自豪和振奮的日子，終生難忘。由他和戰友們共同參與完成的長征運載火箭載著東方紅1號衛星發射圓滿成功，末級發動機最后有力的一推，使衛星進入預定軌道！那一天，滿院子的人都在仰天長看，看那天外的人造衛星，在天空中一閃一閃的，漂亮極了！人們從收音機里接收著它發出的《東方紅》樂曲。那時的秋葉姐還小，才十來歲，她看到那么多的叔叔阿姨們相互擁抱，歡呼跳躍，臉上流著淚水。她突然猜測父親一定是干著一件神圣的事業。她對父親說，我長大后也一定要加入這個隊伍！父親拍拍她的頭，非常欣慰地說：“孩子，要實現自己的理想，就要好好學習！”她記住父親的話，然后努力學習，按照父親的軌跡，最終圓夢航天。

這時她才真正了解到，父親干著一件偉大而神圣的事業。他們就像這門前的苦楝樹，默默地生長、開花、結果，給人們帶來和平安寧，給大地帶來綠權成蔭，但是，他們卻不張揚，也不在意別人是否記住了自己。因為他們肩負責任，心中永遠有一面國旗高高飄揚，他們都有一顆中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