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生小繭



經歷完艱難重重的留學申請,我終于抵達夢寐以求的大不列顛。
住進五層樓的標準公寓,同一樓層的室友來自世界各地。第一次聚餐,我準備的揚州炒飯就戰(zhàn)勝了咖喱飯,心里頗有些小得意。這頓飯后,我的留學生活算是正式開啟。
一次美麗的邂逅讓我與道晴相識,成了好姐妹。后來,我和道晴在課上又認識了Helen、Jenny,還有Vivi。我們五人號稱來自中國的“五朵金花”,常常聚在一起打打鬧鬧。
同學們大部分來自歐洲和亞洲地區(qū),他們來此的背景、目的和語言都各不相同。英國的碩士學習為期一年,時間短、任務重,我們幾乎都沒有時間好好聊聊。直到第二學期,我們才找到機會坐下來,談談彼此的生活。
那時我發(fā)現,人最怕的就是閑下來。一閑下來,那些苦啊辣啊,就源源不斷地流淌出來了。
一切很像BBC電視劇里的小鎮(zhèn)生活
蘭卡斯特大學與英國其他的大學不同,它并沒有分散在蘭卡斯特城的不同角落,而是集中分布在郊區(qū)地帶,有點像一個小社區(qū)。校園內的各種基礎設施非常齊全:超市、面包店、書店、報亭、郵局、銀行、旅行社、兒童日托中心、洗衣房、牙醫(yī)、醫(yī)療中心、護理部和藥房、酒吧,甚至還有一個囊括了諸多教派禮拜室的宗教中心……
蘭卡斯特城雖然有城市之名,但更像一個童話般的小鎮(zhèn),人口稀疏,時光靜謐,沒有什么現代化的高樓大廈,卻有著教堂、城堡以及維多利亞時期的民宅。
剛到蘭卡,我們這些外國學生便有幸受到了市長的接見,這源于蘭卡人熱情好客的傳統(tǒng)。傍晚時分,我們一眾外國學生由專車送往蘭卡的市政宴會廳,市長與其夫人已經在那兒等候。蘭卡市長是位頭發(fā)花白的老先生,身板挺拔,舉止優(yōu)雅。他穿著英國傳統(tǒng)的市政官員服裝,歡迎我們的到來,并在演講臺上向我們介紹了蘭卡的基本情況。演講完畢,他和夫人還領我們參觀市政廳,講述了許多蘭卡歷史上的奇聞異事。
因為蘭卡生活很便利,加之學業(yè)繁重,我們—般一個星期才去一次城里,采購下一周的口糧。通常,我們幾個女孩子會先去商業(yè)街逛逛,然后拉著行李箱直奔超市——采購的食物太多,必須要用行李箱才能裝得下。有時候會碰上每周一次的小鎮(zhèn)集市,我們可以買到各種homemade面包、蛋糕還有火腿芝士等,偶爾還有雜技表演……很像是BBC電視劇中描繪的典型英國小鎮(zhèn)生活。
感受了一次海水的變幻
出國前,我對萬圣節(jié)的了解,僅僅來源于《萬圣節(jié)前夜》這樣的恐怖電影。來到英國才發(fā)現,萬圣節(jié)是西方除了感恩節(jié)、圣誕節(jié)之外的又一個全民大狂歡。
我剛到英國時是9月底,那時各大超市就已經開始售賣小朋友的道具服了,小蜘蛛俠套裝、小女巫袍、還有一些魔法道具等等。當時我還不明白,怎么超市還賣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后來才知道,那是在為一個月后的萬圣節(jié)做準備。
出于對萬圣節(jié)的好奇,我和道晴報名參加了學院組織的“惠特比一日游”。惠特比是傳說中的吸血鬼始祖德拉庫拉在英國的據點。基于這個典故,如今的惠特比每年都要舉辦兩次“哥特周”,其中一次就是在萬圣節(jié)期間。
我看過德拉庫拉的原著小說,它的衍生電影——《驚情四百年》、《精靈旅社》等也看過不少,想象中的惠特比應該是迷霧環(huán)繞、陰森可怖。
可是,現實中的惠特比和想象差別也太大了吧!
河灣里停駐著一排排私家游艇,斷崖上聳立著老老的修道院,錯落有序的民居由河灣順山坡而上…..紅頂白墻、藍天碧海、綠茵茵地,猶如一幅恬靜靜的田郾由畫。
這怎么能稱得上是“吸血鬼老巢”呢?師傅你沒開錯吧?我差點想爬回車上,問個究竟。
下一秒鐘,我的身邊緩緩開過一輛靈車,全黑的老式車型,玻璃車廂內靜靜躺著一個黑色的棺材……而開車人臉色蒼白、烈焰紅唇,身著維多利亞時期的襯衫馬甲外加黑衣長袍——這不正是典型的吸血鬼形象嗎?車上的年輕人沖我們揮手吶喊: “哥特周快樂!”微笑著露出獠牙。看來我們真的來到了惠特比。
市中心的氣氛更是熱烈,路邊有樂隊演奏暗黑系民謠,商鋪里賣著各種吸血鬼周邊商品——德拉庫拉馬克杯、德拉庫拉胡桃夾子、吸血鬼項鏈等,各種咖啡屋與酒吧也都換上了黑紅相間的萬圣節(jié)主題裝扮。
小“吸血鬼”們蹲坐在墻角萌萌地望著你,讓你的心都要化了;異形和古靈精怪的小“女巫”抱作一團玩鬧;拿著解剖刀的“漢尼拔”會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和你一塊兒伸舌頭瞪眼睛,留下合影……我們一群人穿梭在各種“妖魔鬼怪”之間,有趣的照片怎么都拍不完,就像是走入了一部西方奇幻劇。
在中國,“鬼”是一個禁忌話題,而在英國,“鬼節(jié)”卻是一種娛樂活動。為何中西方“鬼文化”相差如此之大?也許是因為在中華民族的傳統(tǒng)文化中,死亡是可畏的,而在西方文化中,死亡卻是去往更好的地方。
在英國,墓地大多數都修葺成公園的樣子,有不少人選擇在墓地聚會甚至舉辦婚禮。詩人雪萊的墓志銘“他并沒有消失,不過感受了一次海水的變幻,成了富麗珍奇的瑰寶”,多少說明了英國人對待死亡的達觀態(tài)度。
我會不會成為下一個“Nobody"
第一個學期結束后的圣誕假期,我和道晴決定去倫敦玩一玩,順便看看我的老同學林馳。
林馳是我的小學同桌,因為家庭原因以及并不出色的成績,高中一畢業(yè)就開始工作了,后來去英國讀了一個語言預科班,最后留了下來。
我在倫敦火車站門口,見到了這個十幾年未曾謀面的老友,他現在已經是一個身高180cm的大男孩了,但笑起來還是像小時候一樣靦腆。
雖然林馳之前給我們打過“預防針”,但來到他居住的街區(qū)時,我還是不免失望——灰撲撲的街道、徘徊在路邊的流浪狗與骯臟狐貍、矮小丑陋的成片民房……哪里有一個國際大都會的樣子?
他租住在一間民房頂層的改造屋,大概7平米,集廚房、客廳、臥室于一體,墻上刷的白漆已經有些發(fā)灰,一張案板臺、一個灶臺、一個床頭柜,還有一張歷史似乎很悠久的木板床——這就是房中的全部家具了。一踏入這個房間,我們就像穿越回了20世紀初的黑白電影。
我和道晴有些不知所措,想去找酒店,又怕辜負了林馳的一片好心。林馳則真誠地表達了對我們的歡迎,看得出他一個人在英國很寂寞。
后來的幾天,我們白日出游,夜晚歸宿。林馳很是『亡碌,他在中餐館工作,一周工作六天,剩下一天補眠,常常是每天早晨8點出門,晚上10點才回來,很難和他搭上話。
一轉眼到了圣誕節(jié),在這個西方的團圓節(jié)里,林馳難得有一天假期,我們決定包餃子慶祝。
飯桌上,林馳終于有機會和我們好好聊一聊,我才知道原來這些年他過得如此艱難。
“在國外這么辛苦,你為什么不回國呢?”我問。
“要賺錢,在哪里不辛苦呢?”林馳笑了笑,“來了英國這么多年,現在總算穩(wěn)定下來,今后的生活會越來越好的。”雖然歷經了工作到身體透支、被老鄉(xiāng)欺騙、在異鄉(xiāng)顛沛流離等諸多苦難,但林馳沒有一絲抱怨,依舊對未來充滿了希望。
平安夜的鐘聲緩緩敲響,不遠處燈紅酒綠的繁華倫敦陷入了平靜。我在林馳這個毫無美感的小房間里,聽著他的故事,第一次感受到了Nobody在大都會生活的不易,不由得開始考慮畢業(yè)后的去留。留在這里,也許會有一番大作為,但是更有可能成為另一個'Noboy。(未完待續(xù))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