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站在人生的臨界點上

今年夏天來臨之前，我和好朋友兔子跨越赤道來到巴厘島。不過我們來巴厘島是工作的，為當地一家旅行公司做推廣。巴厘島的第四天，我們去藍夢島潛水。早晨七點，潛水公司的車來接我們。我的教練黝黑壯碩，笑容憨厚。他遞給我一本潛水教程，囑咐我填寫病史及個人資料單。兔子喝著果汁，從包里拿出了防曬霜。教練們將裝備放上一艘小船，氣罐一個一個排列著，大家聽指揮上船，啟動發動機，一股黑煙，白浪飛濺，船體猛烈搖晃，腥咸的海風吹得頭發黏成一團，熱帶的高溫像疾病一樣控制人的身體和神經，我頭昏腦漲，兔子臉色大變，暈船了。暈船似乎會傳染，船上的伙伴接二連三狂吐不止，大家看上去都難受極了。一切美好的想象，在這一刻，化作海面上涌動的白色泡沫。

教練對眼前的一切司空見慣，他拍了拍我的背，也沒阻止我下水的意思，淡定地幫我拉上超緊的潛水衣拉鏈，一遍遍跟我核對下水要注意的事：OK手勢是“我很好”，伸大拇指是“要上去”，如果眼鏡進水了該怎樣排水，呼吸器該怎么咬住，他說感覺不適一定不能快速浮上來，壓力過大會使耳鼻出血……

長串的注意事項聽得我心跳加速，開始意識到潛入海里即將面對的各種突發狀況。我掛上超重無比的氣罐，挺得筆直坐在船邊，教練示范，要背對大海倒栽進水里，我面無表情，視死如歸。

就是這么不情愿也毫無心理準備地，站在一個臨界點上，誤闖進了一個全新的領域。

從小到大，每當我們克服心理障礙去做一件從未做過的事時，大概都需要一股處于臨界點的勁兒，只要這股勁兒來了，就能突破自己，比如說出國留學第一次張口說話，第一次跳水，放棄一段愛情，告別一個地方…-.可潛水，我卻沒做好心理建設，整個人在船上七零八落，手足無措。

教練一個空翻入水，我的腰被另一個教練一推， “轟隆”一聲，栽進水里。我在水中打了個滾，水面上傳來光怪陸離的說話聲，耳旁轟隆隆沉悶作響，海水注入潛水服。教練看我呼吸均勻后，就拉住我下潛了，耳朵的疼痛感隨即而來，越下沉耳膜就越疼，此刻內心獨白震耳欲聾， “啊我耳膜要炸了！天啊眼鏡進水了！呼吸器咬得太緊只覺得腮幫子好疼！”滿眼的白泡呼嚕呼嚕的，我緊張極了，捏住鼻子用力向鼻腔內鼓氣，聽到“po”一聲，空氣灌入耳管。我拉著教練的手，一刻不敢松開。浮上水面后仿佛重獲新生，教練說還有第二次下水，內心萬馬奔騰。

小船停在另外一片海域，教練說運氣好的話，可以看到魔鬼魚。再次下潛，所有的害怕再來一遍，比起第一次的故作鎮定，這次倒是可以按照方法讓自己平靜下來。我看到了魔鬼魚，它們成群結隊振翅翱翔，快樂從心底升騰起來。我松開教練的手，追著魚游去，珊瑚軟綿綿地隨著水波擺動，我沉醉了。

一次并不享受的潛水體驗結束后，我人生的一個視覺盲點消失了，我開始關注到潛水這件事，我被拉進了一個潛水群，五百人的大群，每一個人都是潛水愛好者，埃及紅海、帕勞、馬來西亞、菲律賓、馬爾代夫……群里的潛水者亢奮地分享著海底看到的一切，各種成群的魚風暴常常讓我抱著手機凝視良久。

群主Zi是個美麗的姑娘，她從服裝公司辭職，現在做職業潛水員，皮膚黝黑發亮，緊實的身體像一條魚。她走過70多個國家，潛了120多瓶氣。Zi前段時間到墨西哥潛水，船宿，風浪太大把船的發動機拍壞了，人在船上無法走路，只能坐著或躺著，晚上抓著扶手睡覺。沒有信號，不能洗澡，她每天晚上躺在甲板看銀河，白天潛入海里看海豹和大金槍魚。

她說：“從35度的阿聯酋到23度的LA，沿著世界上最長的直飛航線，穿過北極、路過裂縫的冰川到墨西哥潛水。兩個月里換了五次時差…….甚至覺得自己是不是瘋了。可能真的是得了潛水癌。管不了那么多，一心只想去看大白鯊！”

回來后，去巴厘島這事讓好多人羨慕，他們也覺得不可思議，怎么能白玩呢？其實之前旅游公司找人，許多旅行家因為沒有額外費用都推掉了。旅游業發展得如火如荼，朋友圈愛旅行的朋友看著看著，就變成了半職或全職的旅行家。他們的名字旁邊寫著日期和國家，平均一個月可以走二三個地方，永遠在路上。達人們生龍活虎，自媒體行業靜靜壯大，體制內的朋友是完全不能理解我怎么做到總在玩的。

身邊越來越多的朋友放棄傳統行業，開始做自己喜歡的事，冷暖自知，只為忠于內心。《七月與安生》里，安生放下執念，過上了七月的生活，平穩而安定；而七月，盡管很多年里一直守護著一份穩定，卻最終決定追求自由。她開始像安生一樣，在游輪上當服務生.去漂泊，去流浪。

我并不是鼓勵所有人都放棄自己的人生角色去過另一種生活，生活艱難，只要活著就有麻煩，任何的生活方式都是長途跋涉，人是不可能擺脫自己的社會屬性天真爛漫過一生的。然而我熱愛充滿生命力的一切，喜歡追逐的姿態，喜歡不服輸的誓言，也喜歡當下開始的決定和未來不可知。同時，由于生機勃勃的今天，由于給了自己人生不同的可能性，未來變得非常值得期待。

“長大了，一切都看得很淡，心很大，寬容好脾氣，變得勇敢堅強，有困難馬上自己解決，好像越來越女權主義了，而只有潛入深海能讓我瞬間感動到哭泣。”Zi剛剛發的一條朋友圈感動到我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