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火救火，鋸箭補鍋

王春雷

“杭州縱火案”已塵埃落定，“縱火保姆”被執行死刑。每當看到社會熱點新聞，我總會不自覺地把這些人和事拿到自己的身上進行反思。如果企業里有一些熱衷于“縱火再救火”的人，其結果將會怎樣？

鋸箭補鍋，相依相生

李宗吾是我非常喜歡的一位思想家，之所以稱他為思想家，是因為他將中國的人情世故總結得惟妙惟肖。而其中的鋸箭法和補鍋法被厚黑教主李宗吾稱為“辦事二妙法”，可謂將厚黑術發揮到極致。二者相依相生，更會邪上加邪，令人防不勝防。

補鍋法說的是做飯的鍋漏了，請補鍋匠來補。補鍋匠乘著主人不注意，用鐵錘在鍋上輕輕地敲幾下，那裂痕就增長了許多，還故作驚詫道：“裂痕這么長，只有把鍋煙刮開才能看到，非多補幾個釘子不可。”主人感激地說：“幸虧遇到你！”及至補好，主人與補鍋匠，皆大歡喜而散。如果“縱火保姆”的尺度“恰到好處”，后面的結果一定是：主人感恩戴德地說：“幸虧有一個盡職盡責的好保姆，幫助我們避免了一場火災。”保姆趁機說：“如果不是發現及時，后果不堪設想。”然后保姆趁機提出生活困難想借點兒錢，主人滿足其要求，雙方皆大歡喜，故事繼續。但不幸的是，保姆用力過猛，把“鍋”敲漏了，再無補救的可能。

鋸箭法說的是將軍的手臂被箭刺到，去找外科大夫，結果外科大夫就幫他把在外面的箭鋸掉。將軍就不解地問：“你怎么只鋸了一截呢，剩下的半截怎么辦？”大夫笑笑說：“我是外科大夫，里面的你去找內科大夫。”

就像“縱火保姆”已經把“鍋”敲漏了，仍然沒有忘記用鋸箭法來配合一下。她承認在客廳用打火機點燃茶幾上的一本書，扔在布藝沙發上導致火勢失控，后逃離現場，導致慘案。她同時辯稱并不是蓄意要謀殺，從未想過要燒死誰。她更強調起火后曾積極救火、積極報警。在她看來，自己救火和報警盡到了“外科大夫”的責任，而“物業消防管理有瑕疵、建筑消防設施不完好、消防部門工作不利等”是“內科大夫”沒盡到責任。

想到此處，我眼前一下子浮現出一些熟悉的面孔。在我的公司里，也曾有一些我很倚重的員工。我非常信任他們，甚至還很感謝他們。因為他們能經常幫助我解決許多公司的難題，讓我曾在一段時間內可以放心地當一個甩手掌柜，外出學習充電。但是我漸漸發現，一些本來很簡單的事情，經常被搞得異常復雜，然后再由他們解決，故意讓我覺得他們很重要。他們為什么“縱火再救火”呢？難道只為了吸引老板的注意、讓自己成為公司里舉足輕重的人物嗎？

當婦人之仁遇到無良癥

百度一下“保姆縱火案”原因，基于心理學的分析無非是保姆的賭徒心態（認為火勢不至于失控）、主人“擔米養恩，斗米養仇”，基于事實的分析則是“縱火保姆”因賭博欠下巨債，想通過縱火再救火的方式來實現向主人借錢的目的。終于有一天，我從美國執業心理醫生斯托特的暢銷書《當良知沉睡》中找到了答案：有一種人格叫無良癥人格。“他們通常不會公然違法，所以法律拿他們沒什么辦法。他們以普通人的面目隱藏在你周圍，隨時可能伸出魔爪，毀掉你的生活。”

最可怕的是婦人之仁的老板遇到無良癥人格的員工！“保姆縱火案”中被害的主人一直“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縱火保姆”的心思她永遠不懂；即使看破了保姆的小伎倆，她也會送上一份理解，不與其計較。

正如企業里，老板有時明知有些業務骨干靠“縱火再救火”成為“英雄”，婦人之仁的老板卻一笑了之。甚至還會認為，縱火后還能救火，證明還是好員工。當婦人之仁的領導遇到無良癥人格的員工，往往是前者自以為“傻意盎然”并相信后者總會幡然悔悟，后者則得寸進尺早晚把鍋補漏。

補鍋法，首先是對能力的不自信，只能靠小聰明賺點兒不義之財；鋸箭法，無非是對自己的無能找個漂亮的借口。真正的經天緯地之才，誰會屑于“縱火再救火”？婦人之仁的老板只看到能力是可以培養的，卻沒看到無良癥人格是不可治愈的，無良癥人格的人不會認為自己有病。如果讓“縱火保姆”重活一遍，她不會因縱火而悔恨，只會讓自己在縱火技巧上精益求精。聆聽過一萬多人臨終懺悔的法國著名牧師納德蘭·塞姆說：“假如時光倒流，世界上將有一半的人成為偉人。”但無良癥人格除外。

行文至此，忽然想起不久前發生在自己身邊的一件事。業務經理向我匯報工作，說我們的一個重要客戶合同期滿不想續約了。我心理一怔，業務經理接著說：“我會盡我所能做他們的工作，應該是有挽回余地的！但對方人事關系很復雜，現官不如現管，他們老板高高在上，你千萬不要和他們的高層接觸。”不巧當天晚上的飯局，我和對方老板不期而遇，得到的信息是：對方非常看重與我們的合作，老板親自授權負責人和我們的業務經理續約。故事“有驚無險”，業務經理縱火救火都很成功。

當時我以“婦人之仁”的心態沒有捅破窗戶紙，一年之后業務經理故伎重演終于“將鍋補破”，我們的合作也走到了盡頭。“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缺少了仁，“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則是婦人之仁。《東郭先生和狼》和《農夫和蛇》的故事都告訴人們做人一定要分清善惡。天主教領袖、宗教改革家馬丁·路德有句名言：“不擇手段，實現最高道德。”無良癥人格的人只用前半句，婦人之仁者只用后半句。工作中以婦人之仁面對無良癥人格則會帶來不必要的損失。

再回到“保姆縱火案”中，女主人不會看不出保姆多次借錢時的小伎倆、多次“立功”的小聰明，但沒有當機立斷采取措施，最終釀成大禍。明知對方用的是補鍋法，卻想“補鍋匠也不容易，不去計較了”。明知對方用了鋸箭法，卻說“外科醫生能力有限，找工作不易，能力慢慢培養吧”！

厚黑利器，用正則正

鋸箭法和補鍋法也并非一無是處。相反，如果使用得當，還會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淳于髡看天下大亂，孟子卻不出來做事。于是淳于髡用了補鍋法。淳于髡問孟子：“男女之間不親手遞接東西，這是禮的規定嗎？”孟子說：“是的。”淳于髡又問：“那么，假如嫂嫂掉在水里，小叔子用手去拉她嗎？”孟子說：“嫂嫂掉在水里而不去拉，這簡直是豺狼！男女不親手遞接東西，這是禮的規定；嫂嫂掉在水里，小叔子用手去拉她，這是通權達變。”淳于髡說：“現在整個天下都掉在水里了，先生不去救援，這又是為什么呢？”

眼看淳于髡補鍋成功，孟子卻使出鋸箭法。孟子說：“整個天下掉在水里了，要用‘道去救援；嫂嫂掉在水里，用手去拉就可以了——你難道要我用手去救援天下嗎？”

淳于髡是個好員工，但高度無法和孟子這樣的領導比肩。淳于髡補鍋失敗，孟子鋸箭成功。但師徒二人都是出于正義，都是好樣的。

孟子也是補鍋的高手。孟子對齊宣王說：“假如大王有一位臣子，將妻子兒女托付給朋友，自己到楚國去游歷。到了他回來的時候，他的朋友卻使他的妻子兒女挨餓受凍，那么對他怎么辦？”齊宣王說：“和他絕交。”孟子說：“假如司法官不能管理好他的下屬，那么對他怎么辦？”齊宣王說：“罷免他。”孟子說：“一個國家沒有治理好，那么對君王該怎么辦？”

孟子補鍋成功，齊宣王只好以鋸箭法應對，即“顧左右而言他”，環顧周圍的大臣，把話題扯到別的事情上了。

孟子是個會補鍋的好員工，齊宣王是個會鋸箭的好領導。孟子補鍋，一步步將領導引入“圈套”從而推行自己的仁政；齊宣王鋸箭，則避免了尷尬。二人的初心是好的，結果也圓滿收場。

《厚黑學》喜笑怒罵，縱火放火，鋸箭補鍋，都是用正則正，用邪則邪。厚黑教主李宗吾的本意是：圖私利，則是小人；圖公利，則是大德！

縱火英雄的本質是“沒有困難，創造困難也要上”。企業中無良癥人格的人明白，鋸箭補鍋是故意化簡為繁，與大道至簡背道而馳，但只要遇到婦人之仁的領導者，成功率還是蠻高的。

老子《道德經》說：“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謀，其脆易破，其微易散。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亂。”意思是說，局面安定時容易保持和維護，事變沒有出現跡象時容易圖謀，事物脆弱時容易消解，事物細微時容易散失。做事情要在它尚未發生之前就處理妥當，治理國政要在禍亂沒有產生之前就做準備。HR管理也如此，如果能夠“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亂”，那就是大道至簡、上醫治未病了。

唐朝名醫孫思邈在《黃帝內經》“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亂治未亂”的基礎之上提出：“上工治未病之病，中工治欲病之病，下工治已病之病。”企業需要治未病的“上工”，也需要治欲病的“中工”和治已病的“下工”，但一定要遠離那些故意使小病升級為大病的補鍋人，更要遠離遇事推卸責任的鋸箭者。